第93章 往昔旧案
“未必就是小人撒谎,许是那一日的时机凑巧,亦未可知。”谢葑忽得蹦出一句话来,说完又瞥了谢从安一眼,明显有心虚。
“若当真如你所说,爷爷的离世便是个巧合了。”
眼泪已然流干,谢从安扯出个嘲讽的笑,“葑老可知,那毒药是种粉末,辛辣刺鼻。当日韩侍郎中毒,只因是其混在了辛辣重口的菜肴中才未被发现。可是爷爷平日的养身用药无人敢擅自更改,若是混入此物,必被察觉。韩侍郎中毒之后,我曾令谢广借幽兰苑添人之机,在闲鹤亭亦增了安排。爷爷入口的东西都要经人试过。此事没有几人知道,但也不妨告诉你,闲鹤亭那个试药之人,到现在都还活的好好的。”
“或许是因为试药,吃的少些便无事。亦未可知。”谢葑被捆的难受,已不耐烦听故事,“家主说这些与影阁又有什么关系。这般绑着老朽,不知是什么意思,难道侯爷中毒,与影卫有关?”
谢从安低头一笑。“正巧故事我也讲烦了,无需再多废话。我知道下毒之事是你们拿出来晃我的。能在影卫的眼皮子底下做手脚,若你这影阁的阁主清白无辜,便是我这任家主实在无用了。”
她抬头迎上谢葑愤然的脸色,毫不留情道:“那几笔钱财周转,你们也用了不少心思掩盖。如今事发,我既已寻了到了这里,劝葑老还是利索的将东西交出,与你我都省些力气。”
谢葑瞥了眼身侧还在滴水的火盆,皮笑肉不笑的明知故问道:“不知家主令谢某交什么?”
谢从安朝外招了招手。
一个眉眼清秀的冷面少女走了进来。她目空一切,十分骄傲,左手惯性放在腰间缠了布条的刀柄上,袖口几片银荷叶脉络清晰可见,细致精巧,与她的一身利落大相径庭。少女面上似拢了一层冰霜,右手握着本牛皮册子,上头已有不少摩挲的旧痕。
谢葑面色瞬间变了几回,眼睛直勾勾的瞧着那本册子,直等谢又晴将其接过翻开才露出几分坐立难安的模样。谢从安却总是莫名觉得他莫名虚伪,令人作呕。
酸胀的额角让她忍不住闭了闭眼,举止落入对方眼中,却是一番慵懒自在,仿佛成竹在胸。
谢又晴手持册子,不紧不慢的开口道:“大乾二十六年,三月十四日,亥时三刻,康州常平城,潮海阁顶楼,天字间……”谢葑忽的面色涨红,跪坐在地,垂下了头。
谢从安瞧着他低下头还左右转个不停的眼珠子,轻扯嘴角,意有所指道:“不愧是影卫出身。”
谢葑统管影阁,自然熟悉所有影卫的选拔和校考,也就更加清楚如何拿捏才能令他们既不背主违誓又达成所求。谢又晴方才念出的册子,正是信阁统管有身份之人的东西,其中详细记录了他所有行过且见不得人的私务。
早先查问良王,影阁其实并未作假,只是从中删减,或迟些交付。消息到了信阁手中,来往筛选时亦有新旧交替的考量,有些压久了,便成了废讯,而谢葑就是用此方法处理传递至长安的消息。
因信阁只会在收录之后查辨真伪,便未及时发觉此中有误。到后来发觉不妥,细究又需得时日,为着避免谢葑从中阻拦,又有不得罪影卫的私心在内,信阁回禀此事时便未曾直叙,只将此报夹杂在谢广的生辰礼中送入了长安。若不是谢从安详查谢广下毒,必然就错过了。
此事一发,又被她发现了账目上大笔的漏洞。如此的混乱,就算不必到康州常平也能想象到三阁是如何的混乱了。
灵光一动间,谢从安未及思索就脱口而出:“去岁康州私贩官盐,亦是你动的手脚。”说罢便低头去玩手上的戒指,借此来稳定心神。
这笃定突然而生,她不知何来,只知道如果当真猜中,应当能诈出不少事来。
到常平的这一路上,她翻看了不少从前的文书记录,谢葑若想随意就糊弄过去,不是件易事。
大乾因官盐太贵,各地私盐贸易盛行,其中以康州为甚。前年夏天,康州地界的私盐贩子忽然先后离奇死亡,或伤不能商。人心惶惶之下,城镇中传起谣言说有恶鬼索命。官衙查了多日也无进展,最后不了了之。
读到此处,她曾事后诸葛,感慨果然是影卫行事最为便宜。有他们出手,手到擒来,不留痕迹,自然如鬼似魅。
最恨此案背后之人,费此周章却不肯收敛,收购私盐生意时手脚做得极不干净,将不少隶属金阁的铺子买卖都卷进了是非。这一番动静涉及到了金阁,消息自然飞快的传送到了长安。
可惜侯府作出回应之前,康州的恶鬼案已经引来了钦差大人傅守诚。
这位皇帝有意栽培的官场新贵果然明事,未被恶鬼之言迷惑,一来便丢下死伤不理,倒查起收购的事来。于是顺藤摸瓜,直查到了金阁内部,还将阁主薛桂给逼了出来。
好在谢从安即时赶到,为其解围。这位大人虽是厉害,却全然的只有推论,并无半点实据在手,见她有心和谈,便看在侯爷的面子上适时收了神通。
在此之后,双方颇费了些时日来议定各项条件,合约之后便算是此案完结,揭过不提。整个过程自然不止文书记录的那样简单潦草,可是其中细节也只有当事人才能知晓。
谢从安在看见钦差大人名讳后,才想起去岁夏末午市初见。当日她为救下郑和宜,对上此人时莫名的紧张。当时以为是自己因着初醒,对环境尚不熟悉,此时想来,许是前身早已知道这人的厉害,只怕是言多有失,是以谨慎寡言。
案件涉及作恶的影卫不能抓,傅大人便趁机开口将金阁涉案的那些铺子统统查封了。谢氏被要求缴纳的罚金仍不算了,几间旺铺也被寻了错处勒令关闭,气得那个一毛不拔的薛桂骂了好几日。
记起旧事,当日的怒火似乎瞬间卷土重来,谢葑却浑然不知座上主子的情绪,仍然嘴硬道:“家主先入为主听了什么,不知即时醒悟,反而来质问老朽。这谢侯府中是出了多少事找不出人来怪罪,统统都要算在我谢葑头上?都要我认下才肯罢休吗?”
谢又晴被气的直瞪双眼,翻起手里的册子要继续往下念却被谢从安拦下。
谢从安瞧着脸色难看的谢葑,想到自己的脸色也好看不出几分,竟然莫名笑了笑,“裳荷姐姐说她早前发现影阁不妥,曾请示尹阁主将此事报至长安。奇怪的是我这里竟然毫无消息。可见你这个影阁的阁主做的十分不错,族中影卫皆听你号令,连尹羿也要避让你三分。我需得承认你技高一筹。”
忽闻尹羿名讳,谢葑不自觉躲闪的模样落入谢从安眼中。
一直在旁冷着脸的裳荷忽然开口道:“老阁主发现影卫给的消息出了问题,曾经特令裳荷查过此事,家主若说未曾见过呈报,想是其中另有蹊跷。此次家主既然有心查问,信阁裳荷任由派遣,只求此次能功过相抵,请家主严查老阁主被杀之事,不能放过行凶之人。”
这话里有点意思,谢从安忍不住多看了裳荷一眼。
只见这姑娘目光如刃,直望着谢葑那处。谢葑对此似有察觉,也抬眼朝她瞥上一眼,见了那目光,便有些阴阳怪气的开口道:“家主若想坐稳位子,自然有条更长的路要走。踏踏实实的多读书听训,分辨是非,只知道拿我等杀伐子吓唬人也是无用,徒然招人非议罢了。”
谢又晴气的恨不得上去踢他两脚。裳荷更是利索,瞬间刀已出鞘,抵至面前骂了句“放肆”。
欣赏到了谢葑面上一闪而过的恐惧,谢从安微笑着将人拦下。
信阁阁主尹羿,出了名的性子缜密,机警善辨。他的确早就吩咐裳荷将所查探到的信息送去了长安,只不过未直接交给身为家主的自己而已。
彼时正巧查到了酩襟香铺的账目,她以为是谢葑做下了错事,有意讨好谢广,才被尹羿发现报了上来。当没了进展调查忽然接上了明显有误的毒药供词,谢从安在这巧合的时间点中觉察出了不对,连夜调出了康州的卷宗记录,略读之后,决定带上一起到当地来查探究竟。
“半路收到尹阁主被杀的消息,家主我着实心伤……此事是要严查,但不仅是全你义女之情,自然还为着要还尹阁主一个公道。”
信阁虽并不似另外两阁那般重要,但是一阁之主忽然没了,还真是件需要抓紧解决的大事。
见到谢葑的眉头锁的比自己还深,谢从安忍不住旧事重提:“此番不顾长安局面,连日奔波至此,自然是查不清楚誓不罢休。至于那东西,我说了要就必要拿到。葑老若不肯利索的交出来……”话音一转,她冷笑一声,“我这人,本就是不爱讲理的。”她面色平平淡淡,语气稀松平常,说完便令裳荷将人带下去。
谢葑听了,急的不依不饶,“我堂堂影阁阁主,你怎敢!”
“影阁阁主又怎样?”谢又晴掐着腰跳起来,朝他怒目而视。
谢从安眼神示意,裳荷便利索的上前点了他的哑穴,将人推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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