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一笔交易
奏明晋王恶行的折子据说在皇帝的桌案上满满摆了一排。老爷子是已经睡了，又被从龙床上被叫回书房的。据说当晚念奏折的人被打出去换了几次，皇帝最后实在是怒极了，听不下去，便直接将所有的人都赶出了宝殿之外，自己在里头疯狂砸了不少的东西。连特意请到的胡公公都被原路撵了回去，愣是一夜都无人敢进去劝话。
知道这些细情之时，距离此事已过去了多年。彼时的谢从安正趴在江南水畔某个凉亭的栏杆上，清风拂面，感慨着若是心头无闲事，便是人间好时节。
最后再回忆起这些，印象中只有对自己可笑初恋完结的惆怅，还有些酸涩的羞赧萦绕，心间隐隐作痛。她后知后觉自己是如何的恋爱脑，掬一把清风，无奈的笑了笑。
如今无事在身，的确该好好地谈个恋爱，享受人生，却又总是奇怪的没有心情。
那时因无意间目睹了郑和宜出城，她心里其实是一直悬着的，那会儿也算是诸事撂定，便直接放下筷子去了西厢。
两个守门的小子被突然出现的谢从安吓了一跳，其中一个还一屁股歪倒在了地上。听声音是摔的不轻，可惜她无心顾及，径直在屋子里绕了一圈，开口就问平日里郑和宜把重要的东西都收在何处。
这个谢彩自然是不知道的。茗烟想了想，立马跑去开打开一个靠在角落里的柜子，一看之下，傻了眼。
谢从安面无表情的走了过去，往里只扫了一眼道：“确定是这里？”
茗烟有些怯懦的点头。
那柜子里收着不少的金银财物，还有些她平日里特意搜罗来讨好他的小玩意儿，当中的位置明显空了一块。
“只有这一处？”谢从安再问。
见到茗烟缩着脖子点头，她轻轻一笑，垂落眼帘，转身就走。
他竟然真的早已准备好了。
如果是这样，当中不知还有多少自己从未想过的秘密。
他与太子是何时联手的，又是为何联手，他们达成的协议是关于谁的，需要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她一路想下去，心里有些蠢蠢欲动的影子，似是清楚的，却又不肯去想明白。
谢从安没有回去东厢，而是直接去了祠堂。
她做了个此生最大逆不道却最痛快不悔的事—拎起桌上供着的圣旨，借着香烛点燃，直接丢进了火盆里。
因下了命令的缘故，周遭没有任何人在。不然如果有谁看见了这一幕，定是要惊叫着来拦阻的。
毕竟，这是对皇家的大不敬。
谢从安静静看着忽然凶猛窜起的火舌疯狂吞噬着金丝绣线的龙纹。上头的文字都已记不大清楚了，毕竟都是些拗口的古语，但有两句还有些印象：
……堪称“天造地设”，为“成佳人之美”……
她撇了撇嘴，有点想哭，又逼着自己笑起来。
“当日就在想，这样一个跋扈千金，能寻到那么多词来夸我，也是不易。礼部的官员当真是不好做呢。”
清亮的眼眸中还是涌出了泪水，鼻音也跟着浓重起来。
火盆中的圣旨瞬间已经差不多只剩了黑灰。
谢从安眨了眨眼，“反正也用不着了。待会儿我进宫去，你也就自由了。”
她对着那火光顾自说着，仿佛是在对着心里的那个人。
“既然是你先走的。往后，若有往后。就别再见了吧。”
入宫的人已经回来了，说是去请见的不少，都等了一阵子，可见今日大抵是见不到皇帝的。
谢从安只说知道了，写了些东西便去净手更衣。正巧婴癸送进消息，说那边的荷花也已经摆上了。
心中计较一回，谢从安笑了笑，“继续让人盯着。宫里有些麻烦，我得去为咱们争些时间。”
果然，这一去并未能见到皇帝。
好在她早有准备。
谢从安将见到的宫人逐一都塞了银子，当即便得知皇帝也一样是病了，不过情形如何却不甚清楚，也不知道要等多久才会重新召见。
有人提点她，将着急的事情写做奏折，莫用官职，而是用忠义侯府后人的身份递进去，能早些得个批复。
她从袖中将准备好的折子拿出来，又是一番讨好，眼瞧着东西送进了书房才转身出来。
送出来的小太监在一旁低声道：“往后的事情，就只能是等了。”
谢从安笑笑不语。
她可等不得。
皇帝病了，若是一病不起，太子便是监国，或者直接登基也说不定。
压下心底的厌恶，她抬脚就往东宫走去。
虽然五房已经决定了交人，她亦可硬抢，但是若爵位之事有所延迟，恐怕又会生出什么变故。
她只想要顺利的将那个人抓起来带走，送回祖茔，等着在爷爷的墓碑前亲手血刃。
她的目的只有这一个，也只剩这一个，别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听闻下人报说谢从安上门时，太子狭长的眸中闪过惊讶。
他扫了眼跪在地上为自己整理下摆的宫婢，高声对外道：“本宫忙着侍疾，可是外头又生事了？”
不过片刻，门外出现了个身影，李璟抱臂垂首，道：“听说是进宫求见，未能见着。大抵还是那些家府琐事。”
“七弟此刻应当还在书房等着呢。你将此事告诉他去，让他看着安排。”
太子眸中有藏着的笑。最近事事顺遂，他颇有些忍不住的春风得意。直接绕过了前厅，独自入宫去了。
会在东宫见到七皇子，谢从安既是惊讶，又有释然。就算是皇家子弟也总有几个关系亲密的，更何况两人是一个娘亲呢。
多时未见，王郅还是那副阴郁的气质。好在王家的孩子皮囊普遍不错，气质又好，便也没什么妨碍，算不得惹人讨厌。只是相较于抱养的太子，他却跟温柔大方的曹皇后不怎么像，不知是不是因为上头有个太过耀眼夺目的太子哥哥的缘故。
谢从安言明来意，王郅睃她一眼，“你想要让出爵位，也写了折子，又来找太子殿下做什么？”
“我需要一个保证。”
“大胆！”王郅站了起来，面上露出些紧张，“父皇都还未准的事情，谁能保证，谁又会给你保证。你这是大逆不道的谋逆之言，难道……”
“难道你想去告诉皇帝，我谢从安在东宫有谋逆之语？”
望着谢从安的清浅的笑意，王郅握紧了拳头，内心有着无法言说的恼怒。
父皇多疑，此刻又时机敏感，他若真的如此做了，无疑是将形势大好的太子哥哥往绝路上逼。
“谢从安你果然是个奸诈小贼。”
“七皇子过奖了。”谢从安拂了拂袖，仿佛在赶苍蝇。“我只需要太子帮忙安抚侯府，让他们莫要生事。”
“我凭什么帮你！”
如果再靠近些，谢从安毫不怀疑王郅的拳头会挥到自己脸上。
“就凭我会给你们想要的！”她收起笑意，严肃道：“只要让我押走那个罪人，我自然会将谢家三阁的势力原封送上。”
这一句话让王郅起了垂涎，紧绷的气氛瞬间松缓下来。
谢家于商贾一道的势力，并未有人能确切估算，一切都只听说，他们族中建立多年的三阁着实厉害。太子哥哥之所以会违背圣意亲近谢家，也的确是盘算着想要弄明白其中的关键，好找到机会拿下此事，父皇也是因此才对他的这些行为有所放任。
“你如何保证？”
“你给我保证，就会有我的保证。”谢从安翻出玉牌递过去。
王郅却只看了一眼，嗤笑道：“一个死物而已。算不得保证。”
谢从安维持原样不动，他又睃她一眼，一面伸手接过，一面阴测测的道：“我只是替殿下办事，如将来有了错处……”
“必不让七皇子为此受累。”谢从安抢言道：“我身为谢家家主，也不至于拿自己的证明身份的玉牌来诓骗，更何况对象还是大乾的未来国主。”
王郅冷哼一声，“算你识相。”
谢从安看着他收起玉牌，却并未离开。
王郅讽刺一句：“咋么，还真的要我写下什么保证给你，签字画押么？”
谢从安未恼，仍只是笑了笑，朝他行了个礼，毕恭毕敬道：“有幸能与大乾未来的国主约定，自然毫无疑心的必要。从安这就告辞。”
王郅握着那块玉牌，望着谢从安的背影，眸中忽然有了奇怪的光芒。
太子回到东宫，听闻七弟宿在了这里，惊讶是有了什么大事。要人去唤时，王郅已经衣衫齐整的出现在了门外。
“她当真只是说了这话就走了？”太子手中把玩着那玉牌，边思索边道：“她已查出了五房的恶行，却能容忍，宁可用爵位去跟对方换一个谢元风？这个疯丫头究竟在做什么。”
“殿下说的对，这丫头，的确是有些疯了。”李璟说罢上前低语几句。
太子哑然。
烧圣旨。
果然是疯魔了。
一想到本人现在就宿在东宫的郑和宜，又忽然觉得合情合理。
“女子重情，她怕是伤心到糊涂了。罢了罢了，本宫看她可怜，此事就就允了她吧。”
太子忽然嘶的一声，两人同时上前，只见他掌中那块玉牌碎掉的角落带着一丝血迹。
王郅的左手不自然的往袖中藏了藏。太子将玉牌丢给李璟，接过他递来的手帕在那细小的伤口上沾了沾，跟着隐去了眸中的狞笑。
“处理好了，明日就送入宫去，让父皇也听些好消息，宽慰一二。”
书房之外，檐下柱旁瞧不见的影中，有一袭白衣将手中的折子塞入袖中，悄悄从原路退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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