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但下一瞬，玉骨反倒扬起下颌笑了声。“算了，就当我没问。”
雪白色鲛绡面纱后的脸抖了抖。
“你梵天净怎样，与我无关。”玉骨笑声里透着天生的漠然。“你喜欢我，却要杀我；他也喜欢我，他给了我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玉骨歪着嘴角，定定地凝望梵天净。“你们凡人的世界，我不懂。”
梵天净轻轻地笑了一声，一扬手，白玉麈尾在暗室内丝缕丛生。从玉骨的角度望过去，这位出身九嶷山的大昭国国师在秾紫色法袍内笼成了个谜。
-“你无须懂。”
就像是怕他生为妖精听不懂，梵天净又刻意解释了句：“到了这座镇妖塔内，懂与不懂，俱往矣。”
玉骨尤其厌憎这种惺惺作态，第一世他在荒凉的果子山修行，多少凡间老老小小、男男女女来占他便宜！口中说的都是梵天净这种屁话。
-“反正你是妖。”
-“你同我睡一次，以后，我养你。”
各种各样的谎言，令玉骨听了就恨不能杀人。
妖不能杀人。
所以玉骨也忍了很多年。
“俱往矣？”玉骨对梵天净彻底失去了兴趣，讲话十分糙。“直说了吧，是不是我陪你睡一次，你就能把我从这座镇妖塔中放出去？”
嘶嘶，倒抽气声。
玉骨晓得这句话惊世骇俗，但他实在懒得再看梵天净，只扬眉，歪起左边嘴角，恶劣地笑了一声道：“怎么，睡一次还不够？国师，你太贪心了。”
梵天净的面纱一直抖。
玉骨突然厌烦，眉一挑，满满的挑衅。“怎么，这样就听着不爽？那你杀了我算了。”
“你……”梵天净大口吸气，停顿了很久，才问道：“你当年与他一起，也是这样问他的么？”
玉骨倾身凑前，逼到梵天净眼睫底下，恶劣地笑了一声。“你到底是欢喜我，还是欢喜他？这么多年你一直想拆散我们，为什么？”
梵天净的面纱突然不抖了，声线也恢复了清凌凌的漠然。“妖，世所不容。”
“哦？”玉骨不怎么在意地抬动被铁蒺藜刺穿的手腕骨，歪着头，恶劣地轻笑。“那你杀了我吧！“
在这座暗无天日的镇妖塔内，玉骨能清晰嗅到无数妖灵死亡的气息。他不是不恐惧，但所有的恐惧在那人眉眼间都不值一提。
那人活着时，每次都是温柔纳他入怀，用一种世人都不能有的低沉声线哄他。
-“宝宝，你笑起来真好看。”
-“为了你，朕便是死了也心甘情愿。”
彼时，他总是不屑地轻笑。
于是那人每次都会愈发温柔，就连进入时，动作也格外地轻而多情。
“你是朕在这世间的瑰宝。”
那人如此说。
可是那人已经死了。梵天净说得对，那人死了，他在人世间便再也没了倚靠。每一世——七世七生，他所能倚仗者，不过是那人眉目间的温柔丛生。
玉骨在梵天净面前举起被铁索束缚的双手，墨玉般长发轻垂地面，一丝一缕地，长发拂过地面汉白玉石阶。他眉目不动，只扬起下颌傲然地笑。“梵天净，我永远都不会从你，所以，你就死了这颗心吧！”
梵天净沉默。
玉骨不耐烦地催促。“镇妖塔是锁住妖灵的地方吧？这不一向都是你最擅长的么？梵天净，别让我看不起你。”
梵天净摘下鲛绡面纱，赤i裸!裸地瞪着玉骨。“你……就这么想死？”
玉骨耸肩。“无所谓啊！反正，我也已经遇见他七世了。”
七世魂，七座坟。
玉骨觉得，他差不多早就受够了。——谁规定妖精就得一直不死心地寻那人转世？
他没有妖心。
玉骨想，也许在第一世时，他转头看向并肩而卧的人停止呼吸时，埋在他胸腔内的那颗妖心就死了。
没人能唤醒一颗死去的妖心。
没有人。
玉骨催促梵天净：“梵天净，你把我锁了吧！锁了我的妖灵，从此后，也许大昭国再无妖。”
梵天净深深地闭了闭眼，扬起左手，以一种绝对的颓然应了他。“……好。”
无数个人骨陀螺飞旋，在玉骨周围散发出紫红色的光芒，芒星中禁制遍布，有金色的符咒凭空飞出。
这是玉骨第一次见到大昭国国师梵天净出手，他本能地呼吸一窒。
是妖，都惧怕道术。
梵天净却像是狠了心要收伏他，那张玉雕般的脸毫无波澜。梵天净甚至还有空看了他一眼，眸底死寂。“……这是你逼我的。”
陀螺飞旋，暗室内悄无风息。
玉骨眼睁睁地见束身的铁蒺藜罗网一步步收紧，咔嚓咔嚓，锁入他骸骨内。
“……锁灵！”
伴随着大昭国师梵天净的最后一声咒语，咔嚓嚓，玉骨整个身子被刺穿，淡绿色的星芒从他体内溢出。
就像是盛放了一夜的星光。
“……真美！”梵天净怔怔地注视他，最后一抬手，重新又将雪白色鲛绡面纱戴上，声音恢复了漠然。“可惜，你太爱他了。”
梵天净一步步迤逦地转身，秾紫色华美繁复的国师袍在鲛人尸火把下被映照得分外灼烈。
玉骨在周身被无情刺穿时仍绝望地发出了一声哀嚎。“梵天净！永生永世，我都不会原谅你。”
梵天净脚步一滞。回过头，妖灵玉骨已被无数个飞旋的陀螺定格成雕塑。
梵天净闭上眼。
所以他没能看见，在黑暗中无数个淡绿色的星芒突然间从玉骨体内溢出，在极其快速的一瞬，逃出生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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