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身为普通的布衣小老百姓，一年中唯一一次能与帝王家沾边的日子就是元宵。每年元宵节燕国帝君都会特地登上城楼，在城楼顶、华盖伞下与民同庆。
玉骨刚到燕国半年，在倌儿界闯下赫赫名头。画堂春小楼主人怕留他不住，几次三番地央他莫走，又拿言语恐吓，说他若是拍拍屁股走了，欠下小楼的一万两银子就得翻倍变成两万两。
但玉骨不在乎这些个。
钱而已。
对一个妖精而言，难道还真在乎这世间人使用的银子？
一抹凉笑不知觉勾勒在他唇角。
迎面来了一群腰间挂着佩刀的护卫，看样子来势汹汹，人人面带煞气。后头簇拥着一乘软轿，轿子里头坐着的显然是位燕国皇室。
玉骨不想刚跳下马车就迎面撞见麻烦，随着人群避让开，扑鼻却嗅到一股子羊膻味。他扭过头，果然，他栖身的屋檐下就是燕国上都据说最有名的小叶家羊肉铺子。
倒是好久没吃过羊肉了。
玉骨抬头望了眼在元宵节焰火中招摇的酒幡子，信步施施然进去小叶家羊肉铺。
“客官几个人？”
小叶家羊肉铺子伙计端着个热腾腾的锅子，还不忘招呼他。
玉骨比出如月色般皎皎的一根纤柔手指。
那伙计抬头一看，便是一呆。
玉骨皱眉。
他一向晓得自家容貌殊胜，在人间行走，每次都因着容貌惹上祸端。但他今夜委实不想惹事！一皱眉后，他便自行挑了个座儿落座，纤柔手指轻敲，哒哒哒。
-“来一个羊肉锅子。”
“……嗳，嗳这就来了。”
伙计终于回神。
玉骨把头低下，顺便抬指拢紧肩头的黑色大氅。
门外锣鼓声乍停，随后是铎铎脚步声。
听着都是官靴。
玉骨忍不住再次皱眉抬头，却是先前他刻意避开的那行人顺势也进了小叶家羊肉铺子。两排十六个护卫团团地围住了他，随后便是白脸宫人内侍手持拂尘掸子侍立。
一乘明黄色的软轿映入眼帘。
……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玉骨起身就想走。
“站住！”
刷刷，齐刷刷的雪亮刀锋出鞘。
侍卫们都虎视眈眈地瞪着他。
玉骨袖着手，低头懒洋洋地龇牙笑了一声。“哟，这小叶铺子许多人吃肉，偏我吃不得还是怎地？怎地大爷们偏偏要拦住我？”
一个清冷冷的声音从软轿内传来。
-“是我让他们拦你的。”
来者不善。
尤其这声音像极了第七世遇见的大昭国国师梵天净。
玉骨一瞬间脊梁骨绷直，指尖暗扣杀机，嘴里却懒洋洋笑道：“王爷好雅兴！”
满堂人声突然间静谧。
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撩开明黄色软轿帘子，露出个坐在里头身穿明黄色龙袍的人，羽冠下窥不清面目，但大约很年轻，不过二十五六岁。
-“王爷？”
轿子内的人望着玉骨，声音听不出起伏。“你……好大的胆子。”
在轿内人说话时，玉骨也在掐算这人的命数。有了前头七世七生的经验，玉骨自忖至少能算得准那人转世——只除了第八世。
第八世那人做了僵尸。
那个算不出。
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小叶家铺子内人人都跪下去了，手脚趴地，颤抖着不能出声。
玉骨再次茕茕然孑立。
最遥远的最初，那人曾亲口对玉骨说过一句话：
朕不知晓你几时来寻我。
倘若你来寻，
记得……
记得。
玉骨眼底漾起水意。
已经过了一千多年了，他依然记得那人在最初第一世对他说的话。那人呼吸声赫赫地平躺在他身边，面目枯槁，声音里却惯例温柔。那人在临死前，曾亲口对他许诺——倘若下一辈子他再遇见他，记得：
他永远都会第一眼就护着他。
不问情由。
那人对他说：哪怕朕死了、喝过孟婆汤，在遇见你的第一眼，也依然会认得出你。
朕会护着你。
那人道。
一千多年后，在燕国上都的小叶家羊肉铺子内，明黄色软轿内的人露了真容，铺子内人人山呼万岁。软轿内的人大马金刀地坐着，羽冠下面沉似水，声音清冷，正吩咐众侍卫：
-“将他锁了。”
玉骨傲然地扬起下颌，倒逼回眼泪，忍不住响亮地嗤笑了一声。“凭什么？”
软轿内的燕国帝君沉默了会儿，居然答了他。“你惑了朕皇姐的夫君。”
玉骨嗤笑。“他俩尚未成婚。”
帝君耐心地与他讲道理。“他俩人总会成婚的。朕会下旨赐婚。”
“哦。”玉骨不屑。“那又怎样？”
帝君又沉默了会儿，在满堂人声寂寂中淡声道：“你惑文四，无非为了富贵荣华。既如此，你不如惑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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