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第71章
再漫长的战斗,也终究有精疲力竭时。
前方,厚重裹在玉骨周身的云层渐渐散开,如同有人持千钧重刀斩破了阴沉光线。遥遥可见于一大片白光炽盛处,是那绵延数万里一眼看不到尽头的天际线。两道高耸入天的华表矗立于眼前,其上飞舞数十条金龙,龙首狰狞,铜铃般的金色竖瞳轻轻转动,瞪视着玉骨所来处。
华表前是一块庞然盘踞的界碑石,以上古符文写着“南天门”。每一道笔画皆隐含天地真意,勾勒此方小世界的至高法则。
见玉骨越飞越靠近,华表上盘旋的数十条金龙昂首怒吼,声音震动。遥遥自云层更深处传来一阵金钟声。
嗡——
嗡嗡——
嗡嗡嗡——
三声金钟鸣,乃是上达天听奏报帝尊的兆象。
玉骨就是在看见华表上那群无声咧嘴的蟠龙时,一瞬间觉得自家是战到了天尽头。他猛然刹住脚步,扬起眉,碧青色妖瞳内流转着奇异的光。
-“居然,才到了南天门。”
他与南极纠缠了九世九生。即便在知晓下界凡尘这九世九生不过是南极大梦三千中的幻象后,他也依然坚定地认为:这是九世九生。
纠缠过,就是纠缠过。
哪怕于另一人而言不过是场梦。
他从未曾抵达过南极真正的仙居所在。
上界三十三天,于玉骨而言曾是永不会踏入的禁地。
现如今他上来了,才知晓……原来所谓上界三十三天,竟是如此冰寒而又遥远。
玉骨怔忡不过一瞬间,再扭过头,耳后厮杀声陆续传来。——是那些被他杀退了的仙兵仙将们,又再次集结队伍杀他来了。
青色令牌握在手中,冰而润,上古字符如今早已无谁能读得懂。
-“……错了,有人能识得它。”
恍惚中有个含笑的声音突然响起在玉骨额心。
玉骨一愣。
-“呃,你继续往前走。”
玉骨诧异扬眉,似笑非笑地低语道:“前方有蟠龙,后头有追兵,你让我往何处前行?”
那个含笑的声音又再度响起在玉骨的额心处。
-“你只管往前走便是。”
玉骨信,却又不怎么信,施施然踩着云头又往前走了几步。墨青色长发在湿漉漉的云层雾气中招摇,每踏出一步,长发中蕴藏着的露珠便更深重三分。
-“来,再来。”
再进半步……就是张大嘴、正对他怒目而视的蟠龙。
玉骨打量着足足有他身高三倍的龙头,眉头轻扬,忍不住笑了。“再往前,你是想让我送去喂龙么?”
但玉骨的话音还没完全落下,盘在华表云头上张牙舞爪的蟠龙的怒吼声陡然间齐齐喑哑。天幕间雷声隐动,乳白色浆汁一般甘甜的仙人血淋漓地从云头滴落。仙人血染白了华表上的金龙真身,也浇透了下界凡尘。
大片青灰色的光幕笼罩了视野。
玉骨眸光一凝。片刻后,他迟疑地低声道:“你……从瑶池底出来了?”
能有如此通天彻地的手段,想必是困锁于瑶池底的那位。
玉骨再想不到,有朝一日他居然会跟瑶池底那位万古妖帝的真身对面相逢。更没想到的是,他居然会一步步听从那位万古妖帝的指令。再一想,怕不是他与南极在下界凡尘的一千余年妄为与纠缠,以及今时今日他追上三十三天来见南极最后一面,这一切的一切,无非是尽皆在按照那位万古妖帝的安排在走?
玉骨下意识捏紧了掌心内的青色令牌,唇边笑容故意价满是迷离。“啊,再想不到,你我居然还能有重逢的一刻。”
光幕内隐隐然传出琴音。——不是凡尘俗世里的歌女琵琶弦,也不是曾经画楼满堂春内的高山流水,当然更不会是来自于上界三十三天白云蟾宫内的琮琮琼音。
是那莫名悲伤的古弦。
异常单调。
异常的……寂寥。
从青灰色光幕内传来的只有寂寥琴音,一声比一声慢,就像是落在云层中的涓滴雨珠,淋淋漓漓,却始终落不到实处。
渐渐地,玉骨屏住了呼吸。
三十三天。
光华万丈的凤凰宫内。
至高无上的天道执行者凤凰儿端坐于却寒鸟的帘后,两名仙娥手执羽扇垂眸轻摇,无风无音。千万重纱障静谧着纹丝不动,在重重殿宇两侧皆有雪白帘幕低垂。轻风吹过处,娑婆沙华花落如雪。
帘子后绰约坐着当今执掌三界的凤凰儿广和帝尊,十二白玉珠冕旒遮住前额,一袭华美无畴的长袍拖曳于云端深深处。分明是份庄严扮相,却总是坐姿十分懒散。
“帝尊,”朱雀神尊叶慕辰满面屈辱,单膝跪在下头禀报道:“教那位下界不入流的小妖杀入南天门了。”
“哦……”广和帝尊单手支颐,懒洋洋地应了一声,好一会儿,才又用那又软又糯的声音带着点儿蜜一般的芬芳,远远地飘了过来。“那又如何嘛?”
下头与朱雀一道跪着的众羽族仙尊尽皆愤愤然。“帝尊,此事不可!”
广和帝尊无可无不可地唔了一声,勉强地摆正了坐姿,又嫌弃十二白玉珠冕碍事儿,索性皱起眉头,孩子气地怒道:“这也不可、那也不行,又说他是下界不入流的小妖。既真是下界不入流的小妖,尔等怎地就连南天门都拦他不住呢?可见还是不懂他的来处。”
这一顿挨骂,挨得莫名其妙。
下头跪着的从叶慕辰开始,都面面相觑。
众羽族都不是个傻的,晓得叶慕辰是广和帝尊的枕边那位,此刻纷纷拿那眼神去觑叶慕辰。意思是:您行,您上?
叶慕辰抿紧唇,冷硬眉目间难得染了点儿臊意。“帝尊若是不乐意,臣自请出战。若是不能拦他于南天门外,臣愿受军令处置。”
“叶慕辰,”广和帝尊懒洋洋地拂袖起身,这一站起,从凤凰宫外一直绵延至殿内的娑婆花瞬间无风自动,沸沸扬扬地落了一层又一层的薄雪。广和帝尊就立在沸沸扬扬的娑婆花薄雪中,俯身深深地凝望着叶慕辰,又唤了他一遍。“叶慕辰,你这样着急上火是为着什么呢?难道是怕妖界那位苏醒么?”
万古前的秘密,由来只有同生于万古前的凤凰儿广和帝尊才晓得。就连叶慕辰这种伺候帝尊伺候到了枕畔衾内的,也不知晓。
那位万古妖帝实力到底有多强横,当年到底是谁将那位妖帝封印……诸如此类,在三十三天内从来也没谁提起。
倒不是不敢,
而是……
忘了。
叶慕辰脸上臊色愈重。“帝尊明鉴!”
广和帝尊却又像是懒下去了,用又软又糯的声线,孩子气地道:“南极都教他杀了,眼下瑶池底的禁制自然也早就是个摆设。他去南天门外了。”
轻描淡写的两句话,下头却是一片震惊。
众羽族仙将神尊们都纷纷扬起脸,满脸的不可置信。
广和帝尊嗤笑。“他自去南天门外去见他那位纠缠不清的分身皮偶,尔等紧张什么?”
“帝尊……”叶慕辰神色愈发凝重了三分,铮铮然地昂首轩眉地劝道:“既是妖,我等自然不能让他们触犯天威神颜。何况若当真已杀入南天门,我等更应当杀一儆百、永诀后患。”
广和帝尊不过刚站起身一瞬,眼下就又觉得累了似的,赤着脚,懒洋洋再次走回赤金色王椅内圈坐着,孩子般地赌气道:“叶慕辰,我不许你去。”
广和帝尊活了多少年岁,这天上地下,实在也是没谁晓得。但他本身是个凤凰儿,无论活了多少年岁,也永远都像是个初生的少年郎,生得既美又娇,一开口,就足以勾魂摄魄,这顿脾气发的虽然莫名其妙,但跪在下头的,也实在是没谁敢开口反驳。
众仙又将视线投向叶慕辰。
苦逼的叶慕辰耳朵根子后头都涨红了。“帝尊……”
“我不许你去就是不许你去。”广和帝尊从来都是个不按牌理出牌的,此刻居然也怒了似的,噌地一下赤脚站在金椅上,拔高音量道:“那两位眼下正在谈判呢!叶慕辰你白白儿地去凑什么热闹!”
南天门华表下。
所有蟠龙都齐齐喑哑失声。
玉骨将指节骨攥到发白,终于逼着自家唇边笑容不颤抖。“……当真是你,是么?”
青灰色光幕内隐隐然有华彩流转。
那位万古妖帝像是终于玩够了,又像是终于把一支无谁能听懂的曲子给演奏完了,直到此刻才懒洋洋地开了口。
-“你来上界,无非是想见南极。可若是我许你一个机遇,许你见南极一面,或是让你能够将你在下界凡尘瞧中的那个小道士死而复生,完完本本地,就是当初你瞧中的那位白云观观主……小玉骨,你打算选哪个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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