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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回响


开车不能心不在焉,开车不能心不在焉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万遍,却不自觉地将油门拧满,在空荡的马路上飞驰,但心中掀起的波浪还是久久不能平静。

        好像我越想加速逃离什么,那些东西就逼得越近,我能感觉到我就像棋盘上的棋子,慢慢地被推至棋局的中央,战场的中心。

        心不在焉地回到店里的时候,茨威格店长正在和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对弈,走近了我才发现那是赫尔曼先生。今天只有他一个人,往常他都是在菲茨杰拉德先生和奥尔科特小姐离开后才来的,想必那两位已经离开了。

        菲茨杰拉德先生最近来得很频繁,大概是有什么交易需要,他常常会和茨威格店长交流上很长一段时间,不过两人每次都是容光焕发地从茶室里出来就是了。

        大概是交易舒心又成功。

        我尽量没有引起很大的响动,其实我现在应该是回家冷静并重新思考一下最好,但我还是想和店长说一些话。

        茨威格店长还沉醉于棋局中,等待对方落子的赫尔曼先生注意到我,礼貌地向我点点头,他真的是一位很慈祥的老人,我的心情因为偶然收到的善意,稍微明朗了一些。

        “您的脸色不是很好。”等待的过程中赫尔曼先生小声询问我:“您还好吗?”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有气无力地点了头。茨威格先生深思熟虑了半天落了下一步棋,这才抬起头来,似乎很讶异我的出现:“噢?回来了?”

        我再次颔首,但仍旧不说话。

        赫尔曼先生大抵是看出了我想做什么,他扫了一眼棋局,随后撑着座椅的把手起身:“啊,那么这局是我输了,斯蒂芬,看起来小姐找你有事,我想我也得先回guild了。”

        茨威格先生倒是意犹未尽,但他还是不情愿地点点头道:“那好吧,快乐的时光总是短暂,那么下次见吧,麦尔维尔。”

        “请了。”赫尔曼先生和蔼地看了我一眼,似乎在鼓励我。

        “请加油,小姐。”

        我向他鞠躬致意,目送赫尔曼先生离开了披萨店。

        “好了小姐。”茨威格先生拉回了我的注意力,“你好像有问题要问我。”

        我斟酌了一下词句,决定直入重点:“今天您让我亲自送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外卖”

        “噢!”茨威格店长恍然大悟似的,摆出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这没有办法,他给的太多了,一定要让你亲自送达。”

        这么直白?

        我的话被堵在喉咙里上下不得只好咽回去,干巴巴的声音像说了一件听起来不重要的事:“那位先生,似乎想让我跳槽。”

        我注意到茨威格先生的瞳孔放大了一些,他提起嘴角兴致昂扬:“那么,我猜你一定拒绝了。”

        沉默给了茨威格先生一个有力的回答。他也像是早有预料似的:“就是这样,你要知道自己很重要,知道吗?大家、每一个人都想得到你的帮助!”

        “好吧,最近那几位都会特别忙,近期内你不用担心再见到他们,我指天人五衰的那几位。”茨威格先生一屁股坐回椅子上,翘起腿来宽慰我道:“好了,告诉我,你知道自己有选择权,你得有这种自觉才不会被支配。”

        茨威格店长的话像在暗示我,但我还是有些闷闷的,仍旧没有舒心,和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正面交锋,我觉得我还是输了些什么。

        “那么,作为补偿。”茨威格店长从椅子上站起,走到通往‘茶室’的长廊门口,弯腰做邀请状道:“我也只能给你这么多了。”

        这是让我去‘茶室’?我不解地看过去,得到了茨威格店长肯定的眼神。

        行吧。我跟上茨威格店长,步入我从未涉足过的‘茶室’。

        ‘茶室’大概本不是这个名字,但我知道整个‘chess’的店面是以长廊后的这个小房间为基准扩建的,这条延伸出去的长廊的设计十分诡异,螺旋状的纹路层层扭曲蔓延开来,仿佛身处另一个时空,如果稍微分心去注意这些纹路人很快就会头晕,比如现在的我。

        好在茨威格店长走得快,我跟得也快,尽头处赫然立着一扇木制的小门。茨威格店长停在门前,在门扉上轻轻叩了几下,门把手自己旋转了一圈,缓缓敞开。

        ‘茶室’果然不是茶室,让我描述一番的话,里面是遍布黑白格子的立体国际象棋棋盘,整个房间的四面都是浮动的黑白格,我的头更晕了。

        “清醒一点,我可是在给你揭老底。”茨威格店长弹了我一个脑瓜崩,“看好了,这就是我的异能力——象棋的故事。”

        “能也只能在只有异能者一个人的房间内短暂建立与需要的情报相关的一切联系,不过处理情报洪流非常麻烦,得到的情报是否有用也得自己斟酌,所以作为情报组织的chess最重要的一条交易规定是,一次只交易一条情报。”

        茨威格店长连珠炮似的给我打懵在原地,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震惊地说不出话。

        什么?等一下,我是来找你了解事情的,不是来问你的异能力的,这是在干什么?

        “你现在知道怎么用了,换句话说,你已经可以复制我的异能力了。”茨威格店长叉着腰,黝黑的眸子看着我,既抱歉又无奈,“这以后会帮助你的,你想问的我不能全都告诉你,等你想清楚先吧,而我也只能帮你这么多了。”

        我想问茨威格店长为什么,但是这个人、我在世界上睁开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他看着我,就好像在和我说。

        “飞吧,你终于愿意张开翅膀了,那么现在往天空去吧。”

        再次踏上那条诡异的走廊时,我已经完全没注意到那些晃眼的纹案了,今天的信息量太大,我的脑子现在一团浆糊。

        正当我准备提出关于未来几天的休假的要求时,店门那边传来了汽车发动机的轰隆声,吸引了我们两个人的注意力。

        打开长廊门的时候,店门口停放着一辆漆黑色加长轿车,看起来十分昂贵,前座上的一位穿白色制服的男子率先下了车,随后转身恭敬地弯下腰来,打开了后座的车门。

        出现在视野内的是一只及膝的绑带白靴,上方飘出一缕淡烟,一位女士从车里迈出来。

        那是一个典型的西欧人脸型,是很典型的美人相。那华丽的金发是如此夺目,顶上是一顶英式黑丝绒面制的蕾丝小礼帽,发梢微卷及至小腿,白皙的皮肤和碧蓝的眸子,眼角微微上挑,面容里隐隐着不可亵渎的高贵和骄傲,极似克拉姆斯柯依画笔下的那位无名女郎。

        店内的歌单随机到一首古老的英国童谣,像是一种古老的警示,也是一种预言。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fallingdownfallingdown”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myfairlady——”

        “欢迎,红酒还是大吉岭红茶?”茨威格先生示意我到另一边的椅子上去休息,随即展开双臂迎接来人,他并不惊讶女子的出现,像拉家常似地对刚进门的女士问道。

        我默默地走到吧台里,颓废地坐在角落的椅子上,打算理一理这几天发生的事,然而视线总是不受控制地落在那名外国女士身上。

        奇怪的感觉,我以前见过这位小姐吗?

        “大吉岭红茶,谢谢。”这位女士答后,轻车熟路地径直走向角落的圆桌,紧随她身后身穿白色制服的男子替她拉开了椅子。

        茨威格先生比了个“ok”,从柜台不知道哪个地方端上来一副我从未见过的款式的茶具。茶具色泽纯白剔透,线条利落圆润,闪耀着昂贵的光芒,我怀疑这是专用款。

        “wedgwoodcreamware,专门为您留的。”

        茨威格先生拎出玻璃茶壶,亲自沏茶。上品红茶倾入白瓷杯后荡出金色的茶晕,霎那间茶叶带的葡萄香溢满店面。

        不论是茶具还是这股味道的红茶,我都未曾在店内见过和闻到过。

        这位女士将长烟斗递给侍立的男子,端起茶杯贴在唇边细嗅一番后,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

        再度抬眼时,她注意到另外一张桌子上的棋局,扫了一眼后淡笑道:“我和那几位都不认为guild能够成功,所以我希望你不止准备好了棋盘,也准备好了我要的东西。”

        “以及,那边那位?”说着,她的视线突然落在我身上,正好和我的撞了个正着。

        茨威格店长正想开口时,那位女士稍稍抬手制止了茨威格先生的发言,她轻放下茶杯,从身后侍候的男子手上接过烟斗小抽一口,朝我勾勾手指,示意我过去。

        在她旁边的茨威格店长无奈的眼神示意下,我起身走了过去。

        勾起的嘴角表明这位女士现在心情相当好,她起身走前一步,抬起的食指关节微曲,拇指抵在我的下巴上轻轻挑起,从那只手上的昂贵丝绸手套上,传来一股莫名的冷意。

        “确实成长为了一把锋利的刀刃,也难怪「鼠」会对她有想法。”她居高临下,睥睨的眼光令人心底油然升起一股敬畏。

        但是这位女士的目光实在令我感到莫名不适,似乎有些陀思妥耶夫斯基先生的感觉,但、有些不一样。

        我感觉到她将我扫视一遍,才撤回了手,另一只手上的长烟斗因为她的动作涌出一团烟来,她将长烟斗递给身后的侍从,用手帕仔细擦拭了一遍手套后,捻起帕巾的中心,丢进垃圾桶。

        “阿加莎·克里斯蒂,这是我的名字,我们还会再见的,辉夜姬小姐。”

        随着克里斯蒂小姐转身的动作,长发扬起晃过我的眼前,鞋跟撞击在瓷砖地板上的声音相当清脆,长烟斗里升腾的烟雾被拉长,由浓转淡,烟草味钻入鼻子中,朦胧中的克里斯蒂小姐在玻璃门外变得逐渐模糊。

        隐约之中,我听见她轻笑着说道。

        “还无人能玷污我们高贵的双手。”

        玻璃制的店门无法截断街上传来的喧闹声和鸣笛声,我浑身冰冷,店内的空调不知是不是开的太低了些,我感觉自己在茨威格先生的注视下,流下了几滴冷汗。

        她、她为什么

        ——“我说你——小心点,可别被骗进什么恐怖/组/织里啊。”

        想起乱步先生的叮咛,我这才意识到什么,追上前去冲到门口却发现车子早已扬长而去,我一时呆站在原地。

        而外套里的手机恰好响起电话,铃声尖锐得像深夜里突兀的闹钟声,我回过神来,愣了愣,才僵硬地拿起手机摁下接听键,手指仍旧微微地颤抖。

        “是我,夏目先生。”

        「咔哒」

        茨威格看着飞奔出去的女孩,平静地捧起刚才和赫尔曼对弈剩下的残局,又回到前台,熟练地开始一人分饰两方棋手,一个人继续着棋局。

        他轻哼着歌谣,落子的声音清晰而果决。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fallingdownfallingdown”

        “londonbridgeisfallingdown

        myfairlady——”

        “每个人的心中都有着糟糕的欲望,每个人想凭借欲望操控她我除了下棋之外还能做什么呢?”

        在这嘀咕声之中,天际逐渐晕出一线橙黄,少见的紫鹡鸰鸟于檐上振翅而飞,薄纱般摊开的昏黄的晚色中,只能勉强窥见几颗挣扎出微弱光芒的星。

        茨威格弓起身子缩在前台里,落棋的声音咔哒咔哒,他边下棋边嘟嘟囔囔着:“卒c7,不能升新后……移王……车到c4……再进车……马c3进d5”

        “——全力进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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