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01她最后知道
高考结束。
校车车厢静谧,即便是谈论,同学们之间也是小声说话,互不打扰休息。
旁边座位上的宋凌因为晕车已经睡着,余岗岗贴心拉上蓝色窗帘,她连上蓝牙耳机,以一种极为舒适的状态陷在座位里。
面前座椅背后简易桌上放着个小盒子。
余岗岗视线盯了又盯,终于忍不住,指尖滑动屏幕,拨通了熟悉的电话号码。
响了很久,终于接通。
“岗岗。”程嘉禾嗓音很哑,像很久没喝水。
“程嘉禾,你又在睡觉吗?”
“嗯,刚醒。”
“我没考好怎么办。”余岗岗小声对着手机撒娇,她眼神清澈见底,期待着接下来的事。
手机那边传来磁性闷哼笑意,可能是忍的太用力,导致他在轻轻咳嗽。
他声音不大,余岗岗屏住呼吸听清,“没事,小公主很棒了。”
葱白指腹抵上小盒子暗扣,耳边是程嘉禾轻声蜜语,余岗岗耳尖泛起薄薄羞涩。
“现在可以打开吗?”
指得是青年送她的高考礼物,她面前的盒子。
几近半分钟,耳机微弱传来一个字,“好。”
余岗岗觉得他声音要小到听不见了,“程嘉禾,你靠近一点手机,听不太到你声音了。”
耳机里响起刮蹭声,是程嘉禾在移动手机。
“可以了吗。”
声音是大了些,就是他嗓子哑哑的,余岗岗只当他刚睡醒,没来得及喝水。
“要多喝水。”她担忧说道,手上开始动作,微勾食指揭开暗扣,盖子啪嗒弹起。
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东西。
盒子就一股脑砸向她的额头,来不及反应,由于惯性她身子往前倾,盒子又一次打在她头上。
周遭开始混乱,尖叫声堆积在一起,嘈杂又刺耳。
余岗岗脑子像有好多个小星星在打转,她怔了一会强硬睁开眼,额头上的血珠顺着眼窝落入眸中,染红一片。
事发突然,漆黑色柏油路上校车侧翻在地,迎面撞上来的大货车冲到了树林里。
车上的人不知道情况,耳旁宋凌在扯叫,好像什么东西砸到了她腿,余岗岗好不到哪去,顶层大大小小的东西堆积在余岗岗身上。
宋凌尖锐的呼喊让她昏迷的脑袋又清醒一分,她被压得不得动弹,用仅能活动的右手抹了把挡住眼睛的腥气。
动静太大,耳机那边程嘉禾低哑着嗓音,他无力又急切,“岗岗,怎么了?”
余岗岗虚着眼,用手揉捻眼睛,直到恢复光明,她摸到小盒子。生死一线之间,她也有些怕了。
强装着镇定,声音欢快道,“程嘉禾,没事,同学他们在庆祝高考结束呢,非要往我脸上抹蛋糕,我都跑不急。”
“在车上,别乱跑。”青年悬着的心放下,不满叮嘱。
余岗岗嗯了声,“知道了,啰嗦鬼。”
翻开小盒子,光很暗,余岗岗费力看清手上东西,几封信和一条银质手链,上面镶嵌了几颗蓝宝石。
她脑袋痛到撕裂,眼睛定着看一个地方都艰难到难以定焦,可她才不要被程嘉禾知道。她要好胳膊好腿回去见他。
余岗岗努力分散着青年注意力,“程嘉禾,你买的手链真土。”
对方像是被气笑了,咳了几下放狠话。
“嗯,不准扔。”
“不扔。程嘉禾信里写了什么呀,你能讲给我听吗?”
程嘉禾嗓音低,冷酷捉摸不透,“自己看。”
“哦。”
翻开信纸,密密麻麻写满了话。余岗岗模糊的视线只能提取到简短几句,她脑子自动消化掉。
上面好像是程嘉禾的表白,有他的心里话,大到现在,小到初中。余岗岗拆开所有书信,程嘉禾比她想象的更早就开始喜欢她。她努力回忆每一次事件发生地,原来他的爱在这么久之前。
“程嘉禾,你喜欢我。”
“嗯。”
真傲娇,就一个嗯。
“程嘉禾,你偷亲我。”
“没。”
分明在狡辩。
“嗯?你写的,四月初三,晴,岗岗睡着了,我亲了她。”
“是你睡着了。”
“哦。”
“程嘉禾,你爱我。”余岗岗说。
“爱。”
“爱谁?”
“余岗岗。”
“谁爱余岗岗。”余岗岗忍不住逗弄。
“程嘉禾爱余岗岗。”
现在的环境实在太不适合表白了,余岗岗既甜蜜又心酸,程嘉禾身体不好,她怕他知道自己现在情况会担心。
“程嘉禾。”
“你等我回去,下午就到了。”
程嘉禾那边很安静,只有他细弱呼吸声,沉寂好久,才缓缓答应,“好。”
余岗岗背部顶着重物,被压得快撑不住了,她强忍着不适,将信塞回盒子里,随后安抚青年。
“那我去跟同学们庆祝了?”
他没说话。
隔了半响,余岗岗听见他呼吸有些急,说话声音越来越细小。
“小公主说一句你爱我。”
这男人还真是较真,不让自己吃一点亏。
余岗岗红晕爬上脸颊,大胆又兴奋,她真浪漫,命悬一线瞒着程嘉禾,还给他表白。
“余岗岗爱程嘉禾。”
没有回应。
“余岗岗爱程嘉禾。”她又说了一遍。
还是没有回应。
“程嘉禾,你睡着了吗?”
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余岗岗感受到有人在扒拉她身上压着的重物。耳机那边再传过来的是一阵忙音。
电话被挂断了。
来不及细想,她听到外面救护车的刺耳响声,她不算清晰的脑袋重重阖上,再也撑不住,昏了过去。
她做了一个梦,梦里程嘉禾说‘不准睡’。
——
三个月前。
医院。
“来了?”
青年话落下。
余岗岗收回推门的手,她立在门边,眼中是他的背影,有一个月没见到他,瘦了。
程嘉禾挺直地坐在病床边,端正的不像以往那副痞子样,语气是她不曾听过的虚无。
似一定要听到她的回答,余岗岗喉间微动,艰难地扯出两个字,“来了。”
女孩的声音如空寂中突然出现的百灵鸟摔进迷谷。
程嘉禾眉骨跳的厉害,他狠掐了把大腿冷静下来,深吸一口气说,“昨晚下过雨,外面的空气还算新鲜。”
一句没头没尾的话砸进余岗岗心头。
有些欲盖弥彰。
窗外日头很烈,昨晚也没下雨,刚来的路上,她看到医院工人在洒水降温。
余岗岗微张嘴巴又闭上。
沉默片刻,她小声应了,“嗯,很好闻。”
程嘉禾闻声呵地笑出来,他终于不再紧绷,脸上出现一丝破绽,扭头精准地找到余岗岗站的方向晒笑。
唇角上扬,手指却快将裤缝扣出一个洞,程嘉禾不紧不慢地一个字一个字地说,“岗——岗——你——骗——我。”
青年穿着蓝白条病号服,脸色很苍白,像个纸扎人,好像一揉就会碎。
脸上本该出现温热或打趣目光的眼眶里,现在只有空洞、黑暗,它没有了最重要的东西。
程嘉禾做了眼球摘除手术。
看着两眼空空的程嘉禾,余岗岗心一酸,湿了眼角,她努力平稳声线,话音带了一丝颤抖,“…没…没骗你…”
这是余岗岗第一次顺从程嘉禾没有被拆穿的尴尬,程嘉禾动了动耳朵,嘴角扯出一抹苦笑。
这就哭了?还没欺负呢。
他打断余岗岗,似笑非笑道,“今天不骂我了?”
余岗岗哭的更厉害,她觉得程嘉禾,是个傻子,都这样了,还没个正形,程嘉禾逗她的时候会喊她岗岗,而她最讨厌这个具男性化的名字。
余岗岗会写自己名字那年上一年级,她吐槽过百遍自家母亲的取名水准,然而人家跟她说,\''跟随时尚潮流,多洋气的名字。\''
再大一点的时候,余岗岗终于明白母亲说的潮流是什么意思,她妈妈和好朋友游玩时经过一个叫嘉禾望岗的站台,所以她叫余岗岗,她好朋友的儿子叫程嘉禾。
女孩哭的淅淅沥沥,程嘉禾无奈砸嘴,苦涩在心中蔓延,又把人惹哭了,这回他看不见,该怎么哄?
最后是余岗岗自己停住了哭,她抹了把泪,朝他走去。
程嘉禾听到脚步声,松开拧成皱巴样的裤腿,本能地站起来迎接女孩,余岗岗看到则踮起脚无声走到折叠凳旁坐下。
青年还伸手臂站着,听不到声后他拧起眉,有些慌张,“岗岗?”
他感受不到余岗岗在哪了。
余岗岗自顾自地从床头柜果篮上拿出一个橘子,不管青年叫喊,她去掉橘子头上的绿叶,开始剥皮。
清新的橘子水味儿立马散开,不一会儿占据程嘉禾鼻尖,他追随到源头,在心头轻呼口气。
他以为他难看到把她吓走了。
青年还愣着,余岗岗泱泱地问,“程嘉禾,你在想什么。”
女孩的话很认真,如果他的眼睛好好的,一定能看到那双会说话的,漂亮的眼睛。
听懂余岗岗的意思,他收回胳膊,垫在脑后瘫睡在床上,字句模糊道,“我想吃你剥的橘子。”
余岗岗扒皮的手顿住,她知道,他不愿意再说。
青年睫毛很长,有一两根随着风颤动,余岗岗静静看着,他以后再也看不见了。
程嘉禾听到没动静了,他嚷嚷着,“小公主,剥个橘子都这么费劲啊?”
久违的熟悉昵称,余岗岗回神。
她掰开橘子瓣,放到青年干裂的嘴边,“阿姨不在的时候,你要多吃水果。”
“哟,小公主都教育起我来了。”程嘉禾张嘴吃掉橘肉,酸甜微漾在心中,他喜欢叫她小公主,他一个人的公主。
喂完一整个橘子,程嘉禾便将余岗岗赶走了,以高考为由,不让她耽误时间。
程母送走余岗岗,心思沉重地坐在儿子旁边,她乞求道,\"嘉禾,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城市。\"
程嘉禾眼睛怎么没的,程母比任何人都清楚。程嘉禾望向窗外,眼里一片漆黑,神色空洞到什么都看不见。
良久,他垂下眼睫,低声说,“等岗岗高考完。”
——
临近高考前三个月,青年被人刺伤眼部,摘除掉眼球的传闻遍布整个学校。
尽管老师不让人讨论,学生之间还是会窃窃私语。
大多人惋惜学校里少了这么个杰出人选,某某女生少了梦中情人。但没人知道当初到底发生什么,而她们口中讨论的人再没回过学校。
这些不知道的人包括余岗岗,程嘉禾比她成绩好,她没跟他上一所高中,自然没第一时间知道这件事。
时间悄然流逝,飞快过去一个星期。
余岗岗每日魂不守舍,宋凌作为她的同桌第一个发现,这种状况持续好几天,她终于反应过来少了什么。
——总是来接余岗岗放学的程嘉禾不见了。
宋凌没忍住八卦的心,试探性问,“余岗岗,你们家程嘉禾呢。”
余岗岗不知道怎么回宋凌,她含糊几句,找了个话题抱紧高三题材课本往医院跑,这几天她都去医院,不例外都会被程嘉禾赶出来,美名其曰不能耽误她高考。
可余岗岗总是个不听劝的。
下了出租车,她疾步往住院部跑,外面要下雨了,空气潮闷难掩,程嘉禾住在一楼,病房门正大敞着通风。
他没穿病号服,黑色宽松t恤加身,衬托的脸更加白净,他倚在窗边,吹进来的风扬起他的黑发。
余岗岗看见他的侧脸,下颌弧度流畅,光影硬朗勾人。她居然冒出以前怎么没好好看看这张脸的想法。
程嘉禾若有所感偏头,整张脸暴露在余岗岗面前,他浅浅一笑,“小公主来了?”
嘴角微扩,一丝笑意掩盖局促,破碎的青年让人止不住心疼。
余岗岗呼吸一滞,被他消瘦的面容惊到,手中的试卷书册稀里哗啦摔了一地。
他看起来又瘦了
青年笑容僵住,他狐疑地猜测,“不是岗岗吗?”
余岗岗低头拾课本,闷闷地答了句,“是。”
没人知道,在这间病房里,她红了脸,程嘉禾这人,长得确实勾人,程嘉禾的笑总会让余岗岗心安。
她没来由的心慌,突然有些害怕失去他。
程嘉禾听到女孩暗语,低低笑了声,“笨不笨啊,都走到家门口了,书还能弄掉。”
哥哥现在看不见,该怎么帮你捡呢。
程嘉禾料到她会来,早早换了衣服守株待兔,他希望在他的公主眼中,他是好看的,完整的。
余岗岗揉了揉发红的脸,轻咳一声,“程嘉禾,今天为什么不穿病号服。”
程嘉禾笑得更厉害了,以前处处需要被照顾的人现在居然管着他,他笑完,故意说了句恶心人的话,“当然是为了让小公主眼前一亮啊。”
余岗岗骂了句神经病,动身去拾课本,程嘉禾也不恼,乖乖坐在床边等她给他削苹果。
清甜的果肉吃进嘴里,程嘉禾煞风景开口,“岗岗,明天别过来了。”
程嘉禾只有严肃或者逗她的时候叫这个名字。
余岗岗瞳孔缩紧,指尖划了个小口子,红色晕在了白果肉上,她不动声色消掉那块脏果肉,紧张地问,“怎么了?”
青年闭着眼,一刻也不愿女孩看见自己眼中的空洞,他问了个无关紧要的话题,“岗岗最喜欢什么颜色?”
程嘉禾比她自己都了解自己,问她喜欢什么颜色简直是无稽之谈,她因先前那句不让她来,赌气胡诌,“红色。”
红色?
他记得她最喜欢蓝色,所以她每年过生日,他送的都是蓝色矢车菊,寓意遇见幸福,但她不知道其中含义。
什么时候,她换爱好了。
程嘉禾有些吃味儿,他淡淡道,“行。”我知道了。
余岗岗心不在焉,她到底没问明天为什么不让她过来。
女孩走后,青年慌里慌张地叫来护士,短短几句,护士问了几遍程嘉禾确不确定,程嘉禾都说确定。
余岗岗喜欢什么颜色,他程嘉禾便要什么颜色,他永远站在她身后,喜欢着她。
第二天,余岗岗没有来医院,程嘉禾如愿动了场手术。
结束后,他端坐在床边,摸向眼中坚硬的玻璃制品,他看不见,但他能想到,红色瞳应该没有蓝色好看。
同样坐在病房里的人,西装革履,鬓边两处发白,却难掩年轻时磅礴英气。
这是刺破程嘉禾两颗眼球人的父亲,也是程嘉禾的父亲。
程嘉禾扯笑,不给中年人一丝面子,“还有事?”
程林天抬手揉了揉发胀的眉心,他用不容拒绝的语气,“程俞的事儿,私了吧。”
青年好笑地咬紧后槽牙,红眸瞥向中年男人,情绪陡然增怒,“私了?看到我眼睛了吗,它变成假的了。”
程林天默然。
他能做的只有给钱,“我安排你和你母亲出国”
“够了。”程嘉禾不想听程林天说那些操蛋的事儿,他不会原谅,“滚出去。”
“嘉禾,别闹了,适可而止,你母亲已经同意了。”
言外之意,他不是商量,而是通知,在他眼中不管程俞做错了什么事,那都是他程家的脸面,他必须压下去。
而程嘉禾本就是不该出生的孩子,他可以当没这个人。
青年没想到母亲妥协的这么快,他心脏处似有张巨大的手,一呼吸,它就往下拽,片刻,痛感袭击全身,他疼到抽气。
针刺感第三次压临全身时,程嘉禾昏了过去。
意识迷离之间。
他听到程母声音急切伴着女孩的哭腔。
她在喊。
“程嘉禾,你别睡,求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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