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赤婴
炎草在她手中，照出的光芒被走在前头的鹿卿云挡去大半，她实在担心掌门大人会因为看不清路跌上一跤，然他步履平稳，不见半点困扰。
走出去百来米后，眼前忽然豁然开朗。
青楸看着不远处高台上站着的影子，正犹豫着要不要出个声，那影子忽地一转身，一个身体上上下两张脸同时对着她，将她吓了一跳。
魔物果然不同寻常。
那影子看背影时还挺像个正常人的，可一转头，就是全然不同的另一幅光景了。
它上半身是个人样，而下半身……也是人样，还是个倒着长的人，不过只保留了脸的部分。
一个倒长的浑圆脑袋代替了腿脚，那玩意儿朝着自己这边弹着过来时，青楸都不知该觉得害怕，还是该忍住笑意。
更让她意想不到的是，这怪模怪样的东西竟然还能发出人类的声音，而且……用的还是下面那张嘴。
魔物以极其夸张的语调“嚯”了一声：“鹿掌门竟然会到我这里来，实在是稀客！”
鹿卿云：“赤婴子。”
魔物赤婴子：“难为鹿掌门还记得我。”
青楸还在脑中思考“赤婴子”三字怎么写的时候，鹿卿云忽地微侧过身，抓住她的衣袖往自己的方向轻轻一带，压低声音道：“靠我近些，听过‘赤婴子’么？”
“从未听过。”
“别怕，跟紧我。”
不用鹿卿云多说，青楸也会这么做的。魔界是秘籍中不曾涉及的领域，赤婴子这个名字她亦是闻所未闻，在这样一个步步危机的地方，她恨不能贴着他走。
赤婴子一弹一弹地“走”在了两人前面，跳起来之前还不忘招呼：“来都来了，不如进来坐坐。”
鹿卿云没有犹豫，径直便跟了上去。
赤婴子带着他们来到一间极昏暗的屋子里头。这屋子很怪，没有凡间的桌椅，四处都挂着白绫。它选中其中一条，将半个身子挂了上去，之后还不忘招呼二人：“你们也别客气，随便找个地方坐啊。今日那些个老东西都在睡，只有我能款待二位了。”
鹿卿云没有动作，青楸自然也不敢去碰那些脆弱得似乎能被风刮断的白绫。
她总觉得白绫上头缠着黑气，细看时又什么都瞧不出，让人怀疑是自己看花了眼。
赤婴子对他们的戒备并不在意，反而兴冲冲地招呼道：“两位可要喝点什么？不过我这儿能喝的就一种，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话音方落，它两双手各捧起捧起只杯子，同时将杯中的东西喂进了上下两张嘴里。
青楸和鹿卿云的面前，由白绫悬着，各垂下了一只杯子。
青楸下意识往杯中瞥了一眼，也不知道里面装着的到底是个什么，极粘稠，呈暗红色，隐隐散发出一股腥气。得亏她与杯子之间还隔了段距离，否则，光是这难闻的味道，就能把她熏得昏过去。
这样的东西，她当然是避而远之，碰都不敢碰一下。
对于他们的不识货之举，赤婴子约莫是觉得可惜，见他们半天没个动作，“啧啧”两声，操控着白绫将杯子端回到了自己面前。
连着将四杯东西都喝下去后，它满足地一咂嘴，可算切入了正题：“说说吧，两位不辞辛劳特地到魔界一趟是为何事？”
鹿卿云的目光先在四周转过一圈，方才作答：“寻人。”
“找人找到魔界来，鹿掌门怕不是糊涂了。魔界哪儿会有人呢？”
“所以这两日在人间为非作歹、最终被我一念门弟子一刀劈死的并非沾染了魔气的人，而是真正魔物？”
“你放屁！”
赤婴子的怒火来得莫名其妙，让青楸有些不知所措。见身旁的鹿卿云仍旧一派风轻云淡，全然不把盛怒中的它放在眼中的态度，她的紧张也消去不少，开始有样学样佯装镇定。
鹿卿云的默然，赤婴子姑且还能忍受，可边上那个不知从哪儿冒出来的小鬼也摆出这般态度，这就让它满腔怒火直接炸开。原本荡在半空中的白绫像生了灵智般，直直扑向青楸。
青楸最会看形势，一见情况有变，二话不说就把整个人缩在了鹿卿云身后。伴随着兵器相撞般的刺耳鸣响，她眼瞧着庭幽剑的剑气将白绫一一挡下，悬着的心也渐渐落了地。
果然掌门如此自信，是有实力在背后做支撑的。
这场闹剧最终以赤婴子认输告终，只是，他仍旧不肯放二人进去寻人。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可我也打不过那些个老东西，要是放你们进去，我照样得死。我劝两位也掂量掂量，你们要找的那个人，当真在魔界？要是他们不在、白跑一趟，岂不是白费功夫？”
青楸看向身侧的鹿卿云，瞧见了他眼中的笃定。
他说要寻人，她问也不问就跟来了，到这时候才来得及仔细想一想，他到底是要找谁，又为何要找到魔界来？
琢磨着这个问题的她目光四下一转，突然就悟出了问题的答案。
她一时没忍住，轻笑一声开口道：“我们要找的人就在魔界，我很确定。”
赤婴子：“你个刚修炼了几天的小修士懂个屁！”
青楸：“我就是懂，因为——那是我的东西。”
顺着她手指的方向，赤婴子和鹿卿云都瞧见了摆在角落里的一样东西。
那是个体积极大的石质储物箱，大到足以让一个人躺进去。储物箱表面还发出了荧荧微光，光芒已几乎看不出了，也就是在这样昏暗的室内，才能勉强看出一二。
鹿卿云看了也是一怔，偏头问青楸：“这是什么？”
“弟子的储物箱。”
“有何特别之处？”
“刀枪不入、还能发光！”
“……”
见他看向自己的眼神逐渐变得奇怪，青楸笑笑：“掌门大人要寻之人，莫不是穆清辞？”
“你知道？”
“之前与穆清辞起了些冲突后，弟子这储物箱便不见了。弟子一直怀疑是被她用法子拿走了，方才也只是猜测罢。”
“原是如此。”
两人的窃窃私语，赤婴子并没有听到。也不知它心里在想些什么，看向青楸的目光渐渐由不解，变为了炽热。它猛地往这边一冲，若不是庭幽剑及时出现加以阻拦，它几乎能扑到青楸身上。
被庭幽剑挡开后，它也顾不上旁的，只顾着问青楸：“你说这是你的，可有证据？”
“要什么证据，这东西只有我能打开，这还不足以证明吗？”
赤婴子的四眸骨碌碌一转，最终下定决心开了口：“好，只要你能把这箱子打开，并答应把里面的宝物留下，我便允许你们寻人。”
“宝物？”
“有什么问题吗？”
青楸按了按唇角，努力不让笑声溢出。鹿卿云看出她的异样，约莫是猜出了什么，加入到了谈话中：“反正我能闯进去，为何要答应你。”
仗着有人撑腰的青楸理直气壮一点头：“没错！”
赤婴子的语气瞬间变软，瓮声瓮气地开口道：“算我拜托两位，你们给我行个方便，我也给两位行个方便，这不是双赢么？你们自己闯的话，可不一定能寻着那几个废物。”
鹿卿云思索片刻：“罢，我就接受你这差强人意的提议。把门打开，先让我们寻人。”
“不劳二位亲自动手，我知道你们要找的是谁，我这就把他们给拎出来！”
话音方落，赤婴子脚下的地面忽地化为一片深渊，眨眼间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了深渊之中，这让青楸又一次感到了几分不知所措。
青楸凑近鹿卿云，压低声音道：“掌门大人，那储物箱是弟子的不错，可里头没有任何值钱的宝物。”
“我知道。”
“你知道？”
“是。不过无妨。”
“此话何解？”
“魔物既慕强又……单纯。只要他们相信了这件事，就算他们从你的储物箱里只能翻出破棉被，也会相信那是宝物。而前面这步工作，已经有人替我们做了。”
“掌门怎么知道我那里头塞着破棉被？”
“？”
在双方都因惊讶而沉默的空隙里，青楸努力理解了一下他话中的含义。
……懂了，魔物的脑子不一定很好用，此前穆清辞已经给它们洗脑成功，他们两个只要坐享其成就好。
她稳定了心绪，边观察着四周，边等待着赤婴子归来。
周围的一切都很陌生，在白绫之后，便是黑黢黢的岩壁，岩壁之下似乎有水流涌动。她能听见声音，但隔了一段距离，加上屋内昏暗，什么都看不清。岩壁上开着几朵小花，她觉着有些眼熟，却同样看不分明。
真奇怪，魔界竟然还有能让她觉得眼熟的东西？
她正想凑近看看，方才吞噬了赤婴子的那片深渊再度出现，将它连同另外几道影子一块儿吐了出来。
正好摔在她脚边昏迷不醒的那个，便是穆清辞。
许久没见到这位穆师姐了，她身上的变化，着实让青楸感到惊讶。
穆清辞身上的衣服已经破烂得不像样子，双臂因此裸露在外。在她的手臂上，已看不到任何千丝蛊留下的乌痕，取而代之的，是一大片一大片浓重的黑雾，看上去反而更骇人。
青楸有些不明所以，转头问鹿卿云：“掌门大人，用这种方式，难道能去除千丝蛊不成？”
鹿卿云点点头：“千丝蛊的蛊虫，本就是沾染魔气才变成了这般样子。以毒攻毒，确实可解，只是之后——她便不再是个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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