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11章
张悦悦走了出去：“哥，什么事？”
张平安看了看屋里，见父母都在房间里，他迅速将二十块钱塞进妹妹手里：“拿去，当你的学费。”
张悦悦吃了一惊，立刻要还给他：“哥，我慢慢想办法能凑齐的。你拿去吃饭，总吃咸菜怎么能行。”
张平安低声道：“别推，我们老师天天给我菜吃，食堂大师傅也经常给我留好吃的，我不需要。你拿去，别跟妈说。还有，以后离王家人远点。王金洋要是敢到你面前说三道四，你跟我说，看我不把他牙敲掉。”
说完，张平安转身就回了偏屋。
张悦悦手里握着二十块钱站在那里发怔，手里的钱似乎有些烫手。她知道，老师们不可能天天给张平安好吃的，绝大部分时候他还是要吃咸菜。
张悦悦将二十块钱收了起来，心里感觉一股暖流涌过。好像一切都还来得及，真好啊。
张悦悦没有太多时间去伤怀，她很快把自己该干的活儿干完，然后趴在房间里的大箱子上写作业。姐妹两个是没有书桌的，但有一个装衣服的大箱子可以充当临时书桌。
张巧巧钻进了被窝：“姐，我先睡了。”
张悦悦嗯了一声：“你睡吧。”
煤油灯的光亮照亮了张悦悦的作业本，她手下的笔快速飞舞，一行行文字跃然纸上。写着写着，张悦悦发现不对劲，她的字写得太好了。
上辈子毕业后她没有什么爱好，每天晚上就练字，一手字越写越漂亮。这两天她没怎么动笔，今天写的越多，她的字就越好，竟然慢慢有了她上辈子的风骨。
张悦悦担心惹人怀疑，故意将字写丑一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等张悦悦写完作业，夜已经深了。她吹灭煤油灯，钻进被窝，很快沉沉睡去。
等她醒来的时候，厨房里已经传来周桂荣的声音：“平安，洗好了没？”
张悦悦穿好衣裳起床，等她房门的时候，张平安已经洗漱完毕正在吃饭。
周桂荣给儿子炒了一大碗米饭，里面有鸡蛋、葱花，还有一点腊肉碎末。
张平安看向周桂荣：“妈，不是还剩有不少，给悦悦和巧巧一人分一点吧。”
周桂荣嗯一声：“放心吧，我又不是后妈，有好吃的还瞒着她们。”
周桂荣找了两只特别小的小碗，给两个女儿一人盛了一小碗，剩下的都是张国胜的。
周桂荣还特意解释了一下：“你爸说今天要去找你大姑爹，跟他干一阵子，干体力活得吃饱。”
张平安高兴起来：“那好啊，我爸也是个熟练的瓦工了，干一天有十块钱呢。过一阵子化肥钱种子钱，还有我们下个学期的学费，到处都是花钱的地方。等我放了暑假，我也去给我姑爹当小工，一天有个两三块钱也好。”
周桂荣有些心酸，儿子小小年纪还要操心家里的大事：“瞎说，你好生读书，家里的事情有我和你爸呢。”
张悦悦很快带着妹妹洗漱完，跟着张平安一起吃饭。她往嘴里喂一口饭，立刻愉悦地眯起了眼睛，这蛋炒饭比白稀饭好吃多了。
吃了没几口，张悦悦对周桂荣道：“妈，我哥上学每个星期走这么远。过一阵子收了麦子，您要不要卖点麦子给我哥买辆自行车？我打听过了，一辆车两百多块就能买到。”
周桂荣吓得差点把手里的锅铲子丢掉：“买，买自行车？”
张悦悦嗯一声：“妈，咱家每年收不少粮食，卖两头猪，我爸出去干瓦工一年干四五个月，按理来说也有不少钱，不至于买不起一辆自行车。”
周桂荣有些尴尬，张国胜干瓦工挣的钱大半都被他输了，还经常从家里拿钱去打牌。不仅如此，张玉发经常在外面欠赌债，人家找上门来要，多少总要给一些。
家里穷不是没原因的，就是因为有两个赌鬼。
以前从来没人说这个事儿，这两天张悦悦频繁点破此事，周桂荣脸上有些尴尬。
张悦悦可不管那么多，继续掐周桂荣的命门：“妈，我哥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上学本来就费脑子，在学校吃不好，每个星期还要走这么远的路。”
儿子是周桂荣的命根子，她岂能不心疼：“都是妈没用，让平安受苦了。”
张悦悦从碗里抬起头：“妈，要不这样，下回您去找大姑爹提前把我爸的工钱结过来，给我哥买辆自行车。咱家没辆自行车，去哪里都不方便。”
周桂荣忽然反应过来：“你是想自己方便吧！”
张悦悦大大方方的承认：“我难道不是这家里的孩子，要是有自行车，我骑两回又怎么了。妈您别先计较谁骑车，您先买了再说吧。走路慢腾腾的，走的人心头发急。要是家里有车，我哥今天就不用天没亮就起来。”
周桂荣被女儿挤兑的一句话说不出来，丈夫好赌她当然知道。她时常劝自己，丈夫有学问、长得好、说话斯斯文文的，总得有点缺点，不然自己哪里能配得上。
可现在想一想，这个缺点真不是小缺点，她自己不怕受穷，但儿子跟着遭罪，她心里有些受不了。
张悦悦只管拱火，剩下的她就不管了。张平安悄悄给妹妹竖起大拇指，张巧巧也偷笑。
周桂荣的眼光射了过来，兄妹三个立刻同时将脸埋在碗里拼命吃饭。
吃过了一小碗蛋炒饭，张悦悦又喝了点稀饭。
等放下碗后，她对张平安道：“哥，我送你去学校。到了你们学校我再骑回来，现在时间还早，应该来得及，就是你得受点累。”
张平安也觉得这个方法好：“不要紧，你轻的很，带起来一点不累。”
张悦悦摸了摸妹妹的头：“你等会儿去找云云，你们一起去学校，我跟哥先走了。”
张巧巧羡慕地看着哥哥姐姐风一般离开家。
张平安带着妹妹仍旧骑得飞快，等出了村子，他开始叮嘱妹妹：“悦悦，我不在家时你没事别跟爸妈顶嘴，当心他们打你。以后你只要手里有钱，立刻拿去给冯校长，不要留在家里。”
张悦悦大声嗯了一声：“哥你放心吧，我都晓得。”
等到了镇上，已经过了七点，张平安立刻把车还给妹妹：“你快回去，别迟到了。”
兄妹两个告别后，张悦悦火速骑车返回学校找到冯校长，给了他十块钱：“冯校长，这是我的期中考试费。”
冯校长接过钱：“怎么样，这两天去茶场没遇到什么困难吧？”
张悦悦笑着回道：“好得很，我两天挣了五块钱呢！”
冯校长哦一声：“那还不错，快去教室吧。”至于张悦悦为什么骑车来上学，冯校长一个字没问。
刚进教室，张悦悦的好朋友小凤一把将她拉了过去：“悦悦你来了。”
小凤也住在小河湾，两个人从一年级开始就天天一起上学放学，周末也在一起玩，虽然成绩天差地别，感情却很好。
张悦悦看到小凤鞋面上的一块白布，心里了然，小凤的姥姥没了，她这是刚参加完葬礼回来。还没回话呢，小凤就塞了一块糖在她手心：“快吃，我从我舅家拿的。”
张悦悦看着手里的糖，抬起头对着小凤笑了笑：“多谢。”
第一堂课就是冯校长的作文课，冯校长不到十分钟就把所有学生的作文都看了一遍。
批改完作文，冯校长把一篇作文递给第一排的学生：“你们好好看一看张悦悦的作文，再想想自己的作文，为什么人家知道化用古诗词，你们就错别字一堆。”
张悦悦的作文时常被传阅，农村的孩子升学率低，认真写作业的都没几个。很多学生象征性地看了两眼，继续往后传。
等作文到了陈丽手上，她立刻惊叹起来：“悦悦，你的字居然变得这么好看了，你最近是不是花了很多时间练字啊，我练了好几年都不如你最近进步大。”
陈丽的声音引来冯校长侧目，冯校长把作业本拿过去仔细看了看，心里也起了疑心。张悦悦这作文本很旧，往前翻一番就是她之前写的作文。看得出来，字迹差别很大。
陈丽小声道：“张悦悦，我听说你昨天去茶场采茶去了，一天都不在家，你不会让你哥给你写得作业吧？”
说完这话，她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立刻把嘴巴捂上。
张悦悦没想到自己故意遮掩的字迹还是被人发现了，她坦荡荡地看向冯校长：“冯校长，我昨天学了李白的《将进酒》，我可以默写给您看。”
冯校长点头，将作业本还给张悦悦，还把陈丽叫来监督。
张悦悦提笔就开始写，这一次她没有丝毫遮掩，用一手漂亮的字将全文一字不差地默写下来。陈丽就站在她旁边不错眼盯着她，张悦悦根本不可能作弊。
等一首诗写完，陈丽的脸色十分难看。
冯校长并没有责怪陈丽，而是温和道：“陈丽同学很细心，要是你们所有人都能像陈丽这样细心，考试的时候就不会白白丢分了。陈丽，你回座位上去吧。”
冯校长的表扬让陈丽捡回了两分颜面，她端起平时最得体的笑容回到座位上。
她刚坐下，冯校长又开始了：“同学们，你们看到了差距吗？张悦悦同学已经能默写李白的《将进酒》了，这首诗是高中课程，你们才四年级！”
陈丽的脸色更难看了。以前她是班里写字最好看的，衣裳最漂亮的，现在她的桂冠被张悦悦夺去一顶。以后，张悦悦是学习最好的、长得最漂亮的、字写得最好看的。
冯校长将张悦悦夸奖了一顿，陈丽的头就再也没有抬起来过。张悦悦从后面看了一眼陈丽，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作业。她没有时间去应对这种小女孩之间的嫉妒把戏，以后自己要做的事情跟多，不必要为了任何人掩饰自己。只有自己足够优秀，才能从这个小村庄走出去。
学校里的这场小风波没有给张悦悦带来很多困扰，她用一天的时间将两天的作业写完，明天就可以不用来了。
谁知当天晚上她一回家，家里就来了个不速之客，正是陈丽的父亲陈书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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