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六界皆知，梦魔蜃妖起祸后，岁寒山遣散弟子，封闭了百余年，三尊闭关，避世不见。

        岁寒位于北荒，三尊是吸收北荒的精华灵气而成的仙杰地灵，与岁寒山相生相依。没有三尊的庇佑，岁寒山便积雪凋敝，冷风呼啸，活像一座冰雕的建筑物，少见活物。

        百余年过去，自从梅尊和松尊相继出关，岁寒山便又重新生机盎然起来，松柏成长为参天木林，梅花香自苦寒来，只有原来的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还犹自消沉，不见颜色。

        因为往日里最有活力的笑竹仙尊，现今还沉睡在撑绿殿里，不知何时才能醒来。

        对外都说三尊一同闭关，只有少数人知道竹尊自妖魔大战中散尽修为法力，幸有仙骨勉强支撑方不致身死魂灭，但也陷入了无止境的沉睡中，不得清醒。

        竹尊大弟子名唤阿青，是个长不大的小女娃，跟随竹尊几百年，一直维持在十岁的样子。有些胖，长得很白，两颗眼珠子像葡萄一样圆溜溜的，跑起来的时候肚子一层肉都在上下上下动个不停，虽说胖了点，耐不住笑竹仙尊有一些奇怪的癖好，就喜欢揉自家徒弟白嫩的脸，每次阿青嚷着要减肥时，遇到的最大阻碍便是自家变态师尊。

        阿青本来守在自家睡了不知多少年的师尊旁边，瞧着自家师尊苍白安静的模样，百余年了还不能好好适应。

        沉睡的竹尊看上去也像在笑一样，这人天生的微笑唇，面无表情时在笑，就是生气时也像在笑，没办法给人压迫感。

        所以竹尊走了极端，越生气笑容越疯越大，虽然阿青没见过，但是知道这时候千万不能惹她。

        今日，撑绿殿来了久违的客人。

        彼时阿青正和梅尊的大弟子雪纷纷一起说这话，两人表情失落，充满了失望。雪纷纷问道：“阿青，师叔还没有醒来的迹象吗？”

        雪纷纷生得高挑，明眸皓齿，喜笑爱热闹，没事总喜欢来找阿青聊天，两人是很好的挚友。不知道的总是以为雪纷纷也是竹尊的弟子，谁知道雪纷纷会是严肃高冷的梅尊弟子，除了名字相配一点，其他一点也看不出来。

        自从阿青独自一人守着撑绿殿，雪纷纷便隔三岔五来找阿青，一方面是陪着阿青，一方面是和阿青一起守着竹尊，哪天竹尊醒了，也好第一时间告诉师尊。

        阿青托着肉乎乎的脸蛋，叹道：“嗯，上次无妄尊者说师尊好像缺了一魂一魄，所以才醒不来。尊者已经去找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找到。”

        刚刚说完，殿外腾云驾雾落下一人一兽，正是无妄和她的坐骑白虎。无妄尊者双手合十，身量极高，白白瘦瘦的，外袍像雪浪一样洁白，生得霁月光风，面貌莹润，眉眼如远山淡水，脚不沾地，悬浮其上，不染纤尘，像一尊会动的玉佛。

        “阿弥陀佛，阿青小友，贫僧又来叨扰了。”无妄双手合十道，表情淡淡的，看着也不冷淡，十分和善温柔。

        雪纷纷第一次见无妄，也知道无妄和竹尊是知己好友，就是不知道这没有头发的女僧生得肌骨莹润，比男子还要美丽。

        听说无妄尊者前身是菩提古佛，特来凡间修行，突然一尊自带安宁气质的玉佛落到她面前，这么说吧，雪纷纷觉得她再多说几句就要把她超度了。

        “尊者，可是有消息了？”

        阿青见到无妄，喜不自胜，以为她是找到了师尊丢失的魂魄，忙迎上去，虽然半道被某只占有欲极强的白虎给拦住了。白虎前爪一挡，阿青就被当个地垫踩在了地上，还是肉感极好的地垫。

        “离菩提远些！”

        白虎口吐出稚气的少年音，似乎觉得好玩，又揉捏了几脚。

        “尊者救命！”阿青被踩得昏天黑地，虽然不痛但毛皮下感觉要窒息了。

        雪纷纷伸手拦，大惊：“阿青——”

        “耀阁，休要无礼！”无妄这一声出来，只见白虎觉得无趣得很，转身化成了一位白发绿瞳的美少年，穿着一身祥云百福纹路的暖白箭袖，项上墨绿群山浪纹璎珞圈，高鼻深目，颇具异族风情，举止肆意霸道，唯有无妄看过来时才流露一丝依恋和顾忌，对于其他人就目不下尘，没放在眼里。

        超级美少年，雪纷纷看得目瞪口呆，不过这美少年的脾气太不好了，还是莫要招惹。

        阿青被白寅捉弄的晕头转向，回过神来就见无妄向她抱歉，没有师尊在后面撑腰，阿青只好把委屈都藏在心中。

        可恶的白虎精，师尊醒了定要叫你吃些苦头。

        “阿青小友，可否带我去看看你家师尊？”无妄的眼像风平浪静的水面，阿青觉得自己是水面安然行驶的船，心里踏实极了。

        这次她师尊，可能真的要醒过来了。

        竹尊躺在自己的琳宫里，积翠扇落在枕边，从原来的幽幽翡色变成了一把普普通通的木扇，笑面女子仿佛只是普通的休息，那一双活灵活现的眼下一秒好像就要睁开，同往常一样和大家说说笑笑。

        “尊者，我家师尊的魂魄您寻到了吗？”阿青眼巴巴地看着无妄，没想到无妄摇了摇头，阿青瞬间没了精神，可怜兮兮地看着自家师尊。

        “阿青小友，贫僧虽然没找到，但是今天你家师尊是会醒的。我们现在只需要等就好了。”无妄说的神秘，一脸天机不可泄露，阿青和雪纷纷对视了一眼，不懂。

        “等什么？”阿青又问。

        “时机。”无妄笑道。

        九霄之上，还是一派热闹情景。

        重涟玉指抵着额角，想起了一些前尘往事，不过净是些重涟刚入岁寒山的日常小事，其中梅尊和竹尊两位占据极大的篇幅。梅尊是因为重涟本就一直跟随她修行，竹尊纯粹是闲的，特别喜欢捉弄弟子玩。

        重涟头一天进入梅尊的千枝殿，就被师尊罚了，便是因为岁寒山最爱插科打诨的这位竹尊，和弟子阿青狼狈为奸，一把年纪最爱捉弄这些小弟子，还给这些小弟子都起了诨号。

        不过她一向认为自己很有分寸，没想到遇到重涟这只表面乖内心狂暴的龙崽子，一不小心让阿青吃了亏。

        事情是这样的，竹尊八百年的仙生中，从来没见过真正的龙。几年前作为邻居的岁寒山好不容易被北海龙宫的酒筵邀请一回，龙族也不是随随便便就会化作龙身示人的，竹尊等了一晚上，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一听说大师姐收了只龙崽子做徒弟，好奇心过剩的竹尊立刻忽悠弟子阿青去探听一下虚实。

        胖墩墩的阿青叉着腰来到冰清玉洁的小龙君面前，对方的龙角还没炼化，一对小小的犄角，像两块玉玦，大剌剌敞在空中，阿青趁着重涟没注意，没忍住手痒，抓了一把，和冰块一样凉丝丝的，手感真不错，心想师尊知道肯定羡慕死。

        “师弟，你能不能变个龙给师姐看看，师姐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龙呢！”笑得一脸二百五的阿青自顾自地说着，没察觉眼前这看着文静的小师弟早已气得双目通红。

        龙角是龙族的威严所在，从小重涟就被龙王教导被摸龙角就相当于是被骑在身上撒野，是对龙族的大不敬。

        但见小龙君阴沉地扫了一眼面前这位胖乎乎喜欢自说自话的师姐，说道：“可以。”

        就见一条瑰丽可爱的银龙在空中现出原形来，阿青看呆了，还没来得及高兴，就见龙尾朝她席卷过来，把她抛到了空中。

        失重感让阿青发出一声尖叫，白眼一翻，肉嘟嘟的四条胖手胖脚抽风似的乱打乱踹，成功激怒了重涟，把人朝千枝殿的池塘中甩去。

        幸好竹尊及时赶到接住了自家缺心眼的弟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毋庸置疑，重涟第一晚就被重罚，挨了几鞭子，跪在雪地里，晚上才颤颤巍巍走回睡觉的偏殿。

        路途中，朔风侵肌裂骨，月亮隐在云朵后面，重涟慢慢走着，漂亮的小脸绷得紧紧的，比起梅尊的冰块脸有过之而无不及。

        转角处，衣衫单薄的女子随意披挂着氅衣，高高的个子，气度风流，怀里蜷缩着还在哭唧唧的球体，正是下午遇到的小胖子，二人似乎恭候重涟多时。

        打不过就叫帮手，重涟身为龙君，可不害怕女子。哪怕面前的女子给人很强烈的威压，就是打不过，也要给她龙爪子吃。

        重涟警惕地盯着漆黑夜晚里的这抹黑影，环顾四周，寻找可以钻的空子。

        他这副样子成功逗笑了女子。

        黑夜里听见一声笑，女子稳稳当当地圈着小胖墩，和重涟打着商量，笑语温存和气，带着些蛊惑说：“小龙儿，疼不疼？别逞能了，我抱你回去，你和我家小孩和个好怎么样？”

        银月拨开云雾，泠泠月华泼落尘世间，女子人如其声，靥笑春桃，万般情思悉堆眼角。

        重涟惊鸿一瞥，平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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