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一章
“御史大夫荀不让,未以身作则行监察之职,反勾结佞臣犯上作乱,通敌叛国论罪当诛。”
一道诏书下,功臣万骨枯。
火光划破长夜,马蹄嘶鸣在寂静的夜晚中显得刺耳又惊心。
国君的亲军卫将荀府团团围住,前后皆派重兵把守,今夜连一只苍蝇都飞不出去。
“荀不让,你身为朝中重臣,虽未有丞相之名但已位列百官之首,然身居高位还不知感恩,竟妄图谋逆叛国,简直其心可诛!”平阳王高举火把照亮眼前被两位士兵扣押在地的男人,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此刻狼狈不堪的御史大夫,一番话说得大义凛然。
“霍祁,你休要血口喷人!”
一道尖锐凄厉的女声在此刻响起,众人循声望去,就见厢房内有一衣着华贵的女子提剑而来,她眸中满是狠戾之色,见人就挥丝毫不得章法,纵是如此也豁出性命不管不顾,围着她的士兵也纷纷后退。
其实若要仔细去瞧,不难发现她眼底还蕴有一丝悲凉与失望。
原本被控制的荀府家仆见了此情此景不由骚动起来,连夫人都不顾性命地提剑一搏,他们这些受老爷夫人多年照拂的下人又岂能坐以待毙?
“君上诏书在此,何来血口喷人?”平阳王嗤笑一声,看着眼前企图负隅顽抗的一群人和那名风韵犹存的少妇,眼神顿时冷上几分,抬起手声音更是不带一丝温度,“本王是奉君上之命前来拿人,奈何劝降未果,你们垂死挣扎就是坐实了谋逆罪名,那休要怪我翻脸无情了。”
“全杀了。”他吐出这句话,竟是带着看戏的幸灾乐祸。
霎时间刀光剑影映照着冲天的火光,训练有素的亲军卫手起刀落、血溅三尺。
哭泣声、喊叫声、剑鸣声,全都混作一团嘈杂不堪。
不知过了多久府内才重归平静,眼前骤然尸横遍野,浓重的血腥味逐渐弥漫开来,抬眼望去连头顶那一轮明月都仿佛染上血色隐隐泛着红光。
夜风吹来,浓雾薄云笼罩着上空遮去微弱光芒,这一晚真是漫长而又触目。
“荀不让的那个女儿呢?”平阳王在辨认尸体清点人数后忽觉不对,转头厉声质问身边的侍卫,“你们连个黄毛丫头都找不到吗?还能让她插翅飞了不成?”
眼见着火光逐渐靠近,荀烟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因恐惧而发出一点声音。她无论如何都要活下去,她要查明真相告诉天下所有人,她的父亲一辈子尽忠职守清清白白,所谓逆臣,所谓谋反,都是构陷。而被牵连的荀府中人亦是枉死,她要替他们找回公道。
“王爷,她在这里!”士兵举着火把欣喜不已。
可惜,还是被找到了。
她被人从假山石堆下生生拖了出来,又听得那高高在上的人一声令下,“杀。”
刀光刺眼也不及心中悲愤与仇恨,荀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一口咬在擒住自己的士兵手上,又趁着空档摸出腰间匕首对着那人脖颈狠狠刺下,温热的鲜血喷涌而出溅在她的脸上,而她整个人都在微微发颤。
平阳王顿时愣住,一众士兵也全都愣住了。眼前这个小姑娘不过八岁,竟有如此胆魄和能力,实在叫人惊愕。
然而愣神也只是一瞬的,平阳王立刻反应过来,大声喝道:“还不动手?”
这回她被几个人围在中间,想要脱身简直痴人说梦。
刀剑向她刺来,鲜血汩汩流出,原来这便是命么?她想要的原来也都是一场梦啊。
只是为何夜色沉静却会感到阳光那么刺眼,为何明明胸口刺痛却又觉得那么不真实,为何,为何……
——
“公主?”耳边一声轻唤将棠梨从梦魇中拉了回来。
她猛地起身却见天光大亮,自己浑身已经被汗浸湿,而梦中的场景在脑中挥之不去。
果然是梦啊,是这些年来重复了千次万次的噩梦,只要每到夜深时分、寂静无声处就又仿佛回到了那个血流成河的夜晚,荀府上下五十多口人只有她侥幸活了下来。
每当午夜梦回时她都扪心自问,活下来便是对的么?活下来就真的有能力为他们洗刷冤屈吗?
至于她为何能在千钧一发之际活下来,靠的还是长公主的拼死相救。只是两人非亲非故,长公主又怎会冒着风险将她救下?
所以作为交换,她成了函国的和亲公主,代替国君的掌上明珠嘉宁公主出使梁朝。
谁都以为这样一个和亲公主嫁过去能够被赐给不中用的皇子已是万幸,可千算万算谁都没有料到,大家避之不及的和亲差事落到荀烟头上,竟是成了梁朝太子妃。
他们心中不甘又能如何?荀烟早已死在了十年前的晚上,而今只有即将成为梁朝太子妃的函国公主棠梨。
“玉雪,”她从梦境和往事中抽离,待心神稍缓后问向自己的陪嫁侍女,“现在什么时辰了?”
“已过寅正了,辰初时大婚典礼就要开始,在此之前世子说他会来送嫁,公主可要起身准备梳妆了?”
“好,准备吧。”
棠梨起身由着一众婢女为她洗漱更衣,待一切事毕已过了半个多时辰。
“公主,世子来了。”玉雪去外面拿帛扇的时候恰巧遇上世子棠肃,这便着急忙慌地回来禀告。
棠梨眸色渐冷,心中估摸着还有些时间就走到外头,只见棠肃正坐在院中的石凳上,他神色如常也瞧不出半分为妹妹即将出嫁而感到的喜悦。
“世子真是好兴致,还特意来送我,不知道的真当我们二人兄妹情深呢。”棠梨看着眼前这个面容冷峻的男人,和她在梦里见到的平阳王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
是了,棠肃正是平阳王霍祁的独子,国君对他又十分偏爱,在他刚出生时就赐了王姓,故而姓棠不姓霍。
当年救下棠梨的长公主也恰是棠肃的母亲乐平,亦是她提出让棠梨替嫁嘉宁公主来将功折罪。
这些年在梁朝的日子虽然比不得曾经在荀府时的温馨快乐,但能捡回一条命活到现在,说到底她也应该对长公主心怀感恩。
可说来好笑,杀他父母的是霍祁,救了她的又是乐平,偏偏这二位还是一家人,仇恨与感激混为一谈早就分不清了,连带着她对棠肃的态度都是极为复杂的。
说恨也只能算迁怒,说感激,并没有什么值得她去回报的。两人之间的关系不远不近时好时坏,不过因为她是替嫁公主又受其母亲相救,所以在棠肃面前纵有不悦也是不敢放肆,至少前十年里她从未有过逾矩的行为。
如今就不同了,假公主成了真太子妃,函国不会也不敢拆穿,否则就是欺君之罪。两国实力本就悬殊,不然又怎会依靠和亲来维持太平,所以函国无论如何都不会因为一点不愤而自生事端。
棠梨也正是一早就清楚这点,所以她不断告诉自己必须要坐到太子妃的位置才有可能获得自由不再受函国牵制,如此也好着手调查当年父亲被诬陷叛国一事。
棠肃起身负手而立,将她从头到脚扫了个遍才缓缓开口:“小妹真是好手段,竟能让太子在陛下面前说出非你不娶的话。我如今在想,或许母亲当年拼死将你救下并非是个明智的选择。”
“肃哥哥,”棠梨闻言扑哧一笑,喊他时带着一星半点的刻意,“莫不是怕我心怀不轨,担心之后我公报私仇,一朝得势了要加害平阳王?”
他沉着脸不说话,眼中已有隐忍克制的怒气。
“放心,我若是想要报复,也只会让你死在回国途中,叫霍祁这辈子都见不到自己的儿子。”她一身红装笑容明艳,在清晨的日辉下竟是与往日唯唯诺诺的样子截然不同,此刻如同胜券在握般的有恃无恐。
玉雪瞧出两人之间的氛围不对恐叫他人发现,连忙上前道:“公主,世子,时候不早了,先一同去和贵妃拜别吧。”
棠梨十年前来到梁朝就由贵妃抚养,自小就和贵妃一起住在拂云殿里。在父母双亡后贵妃是第一个给予她关爱的人,而她也早已将贵妃视作自己的母亲,所以今日拜别她更是格外郑重。
陈贵妃泪眼婆娑地望着眼前这个自己从小看到大的孩子,一时间握着她的手竟是无语凝噎,抽抽泣泣了半天才哽咽道:“本宫早就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今日是你的大婚本宫虽有不舍但也是打心底为你高兴。”
“母妃哭什么?以后姐姐就是嫂嫂了,岂不是亲上加亲?”陈贵妃的女儿书音倒是满脸兴奋,更是拉着棠梨的手嘱咐道,“嫂嫂,若是太子哥哥敢对你不好就告诉我,我来替你收拾他!”
棠梨诶了一声,而后俯身跪下对着陈贵妃认认真真拜了下去。
辰时一到,礼部的人就和东宫内侍在拂云殿外等候,她坐上轿前回身望去,尽收眼底的是幽暗深长的宫中甬道,不见尽头的漆黑处仿佛预示她一眼望不到边的婚后生活,也不知她的选择是对是错。
从拂云殿到东宫不过几步脚程,她自正门前落轿由着玉雪搀扶而下,方才为她取的帛扇握在手中,或是太过紧张手心竟然冒出细汗。
棠梨每走一步就心跳加快几分,不仅是因为日后就是梁朝尊贵的太子妃,更是马上要成为太子梁司宴的妻子,那个自第一次相遇时她就喜欢上的男人,终是在自己的手段与冥冥天意下成了她的夫君。
她心中是欢喜的,能嫁给梁司宴也算是得偿所愿,可偏又带上未知的彷徨,他还会待自己和从前那样的好吗?
“岁晚,”这声轻唤藏着几分温柔,梁司宴立于厅中向她伸手,“过来。”
岁晚是梁司宴亲自为她取的字,意为年末之时,亦是十年前他们初见的时候。
眼前人龙眉凤目,浑身上下透着股俊秀疏离之气,好在一身大红色的衣袍为他掩去些许淡漠,稍弯的眉眼中含着浅浅笑意,犹如清风明月扫尽霜雪。
(https://www.uuubqg.cc/67078_67078928/39898270.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