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殿内落针可闻,崔公公一直守在门口装聋作哑,实则把里头两人的对话听得清清楚楚,见没了动静也在心里直犯嘀咕。这皇后说话来来回回好不容易将陛下哄开心了,怎么又绕回到皇陵去了?
本以为景康帝又要大发雷霆,然而过了半晌只听见他把崔公公叫了进去,“准备仪仗,你亲自送皇后去皇陵。”
崔公公立刻应下转身去办,心里却是再一次感慨帝王心深似海。
本来晴空万里的天在午时骤变,逐渐聚拢的乌云化作一团遮盖在皇陵上空,可再往远处看去,竟是丝毫未有欲雨征兆。
五月寒风起,天色各异,真是怪了。
姜月抵达皇陵时雨已经落了下来,这是一场极为罕见的瓢泼大雨,堪比夏日阵雨来的那般急切而猛烈,又如江南春雨细密如针不曾断绝。随着四周袭来的狂风,雨水砸在身上既冰冷又打得人生疼。
临印撑着伞想为皇后遮去风雨,可不管如何仔细也是徒劳,不多时已将主仆二人浇得浑身湿透。
“快些进去吧。”雨水密如幕布迷了姜月的眼,连说话声都被淹在这声势浩大的急雨中听不清楚。
仪仗队的一行人也是狼狈不堪,崔公公暗骂皇后多事,连带着自己也被淋成落汤鸡,心中浮上一丝怨怼。
“皇后娘娘驾到——”
崔公公只是心中愤愤并不耽误正事,他顾不上自身湿衣,胡乱抹了把脸就迎着皇后进入皇陵正殿,而此时棠梨和梁司宴也刚上过香行完祭拜之礼。
本来梁司宴在听到姜月来时正欲发作,但一转头就见她浑身湿透好不狼狈,心中火气也消了大半,不咸不淡道:“皇后娘娘这是特意来叫我母后高兴高兴的么?这么大的雨,也真是难为你了。”
姜月自知此番少不了被他嘲笑,索性也不搭理,本就是来祭拜先皇后的,也无需理会旁人。想到这她正准备拿崔公公准备好的线香,却因受了潮如何也点不着。
这时棠梨默默递过一炷香,后又拉着梁司宴退至一旁,也不管他眼神如何,全程都没说半个字。
直到姜月跪拜叩首上了香后棠梨才缓缓道:“既已参拜过了,娘娘就快去换身衣服早些回宫吧,淋这一场雨只怕是要生病了,到时父皇怪罪下来我们谁都担不起这个责任。”
在听到她声音时姜月脑中最先浮现的竟是早上那暗含警告之意的眼神,又听得这话中有话,就不由多看了棠梨几眼。从前只以为棠梨是个寄人篱下、处处小心的和亲公主,今日所见所闻倒是叫她改了看法。
姜月深觉好笑,当她这一来一回闹着玩呢?
虽然她本就没有再待下去的想法,皇陵的斋饭更是难以下咽,原打算也是上炷香就走,但经棠梨这样一说反倒是像被下了逐客令,若是就这么走了面子上多少有点挂不住。
再看外头,雨不知何时停了,天上再寻不到一丝黑云压城的踪迹,唯有满地水渍昭示着骤雨初歇。
“太子妃的好意本宫心领了,”姜月此刻内衫尽湿,贴在身上全然沦为寒冷的囚牢,但她仍是笑着回应,“忙了好半天你们也同本宫一道回吧,崔公公快去收拾东西,对了,太子妃乘本宫的轿辇。”
她这话不容旁人拒绝,更是由不得棠梨推辞。
梁司宴拍了拍棠梨的肩示意她不用担心,且随皇后先去。
棠梨欲哭无泪,她就该把乖巧的形象在皇后面前装下去的,偏要多嘴,合该受罪!
上了轿子姜月始终笑意吟吟,接过临印递来的帕子细细擦拭发梢,一时将棠梨晾在边上好似只是顺路带她一程。
“太子妃不必拘束,”反是临印开口说道,“我家娘娘没有别的意思,就是瞧着太子妃亲切,一道回宫还能找人说说话。”
姜月这才放下手帕,喝了口热茶后才不疾不徐接着临印的话说:“是啊,仔细算来本宫也就比你大了五岁,阖宫上下想找个说话的人也就数你最合适。”
棠梨听了这话脸上浮出一丝惶恐,“娘娘真是折煞我了,我岂敢因岁数相差无几而无视尊卑长幼?”
姜月嗤笑一声斜睨着她,“太子妃有什么不敢的?”
“娘娘有话直说便是,总不能叫我来只是闲聊吧?”
“我知道太子向来讨厌我,所以你们夫妻同心,连带着你也对我没有好脸色我也能理解,”姜月这回倒是不再自称本宫了,“但是这些年来误会不减反增,我本想试着不去理会却又无法做到心如止水。到底念着他是我的弟弟,血浓于水总有些亲情剪不断,想着若是能够与他冰释前嫌,也不失为一件事喜事。”
“娘娘当真想与殿下重修旧好?”棠梨神情看不出惊喜,反倒是又淡淡地添了一句,“可我怎么觉着您还嫌误会不够深呢?”
一来一回间舆车已经行至天兴门前,马车忽然停下,外头响起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
“见过皇后、太子妃。”
姜月撩开帘子看向车前拱手行礼的青衫男子,又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棠梨,而后笑意不明道:“二殿下快快请起。”
车前站着的正是二皇子梁司慕,他身穿石青色缂丝长袍,头发以一小冠束之,天边逐渐西沉的霞色洒在这位素爱行侠仗义又颇具豪情壮志的二殿下身上,竟生出一丝平易近人的柔和。
“想必是二殿下知道你从皇陵回来,特意在这等你呢。”姜月最先落轿,等棠梨也弯腰出来时连忙笑着打趣。
棠梨迈开的步子陡然顿住,看向她时眼底浮上一丝恼怒,姜月这话什么意思?
见棠梨脸色难看,姜月笑意更甚,于是转头对梁司慕问道:“二殿下这回可真不巧,太子也在后面呢。”
梁司慕随着姜月的目光一同向后看去,梁司宴的马车就跟在姜月后面,此刻他已经下了轿,正倚在轿杆边看着他们。
棠梨忧心地回头,眼神恰恰与梁司宴对上,却猜不透他眸中意味。
“皇后娘娘误会了,儿臣只是刚从母亲那里离开,正准备回去罢了,”梁司慕收回视线时隐隐瞧了一眼棠梨,彼时她还看着梁司宴,面上表情有些复杂,“竟不知会在此偏门遇上娘娘。”
是了,马车停的地方乃天兴门偏门前。
梁宫建造时期的开国皇帝特意在三道城门侧修偏门,本是为了让自己私服出宫更方便,后来却逐渐变为后妃皇子们进出的宫门。而皇后、太子、太子妃皆是正宫之位,本不该走偏门,梁司慕也不知为何会在此与他们相遇。
“那还真是本宫会错了意,差点叫太子也一道误会了。”她这话极为敷衍和刻意,生怕太子不会误会似的,更不忘添油加醋道,“不过本宫听说二殿下曾与太子妃关系匪浅,会误会也在情理之中,还望三位莫要怪罪。”
说罢她的目光一一扫过三人,最后停在梁司宴身上:“本宫今日实在是打扰你们夫妻二人太久,也知道你强忍不悦,就不再给你添堵了。”
于是姜月在临印的搀扶下入了天兴门,对身后三人不再关心。
待她走后梁司慕上前又同他们见礼,“太子太子妃,我也不多叨扰,这便告辞。”
当梁司慕刚刚走过梁司宴身边时,自己的肩膀就被人握住,稍一侧头就对上梁司宴阴恻恻的双眼,只听得他说:“虽然二哥为人豪爽但也向来自持有度,我相信你定不会行僭越之事。”
“那是自然。”梁司慕爽朗一笑,拍掉肩上用了力的那只手并不生气,又说了句告辞就先行而去。
五月初的天已经渐热,太阳落山的时间也逐渐延长,空中又聚起云团,虽不似皇陵上空的那般怪异,但也有了落雨迹象。
空气里的潮湿之意弥漫开来,也不知是往事纷繁扰人还是雨水将至之前的烦闷,棠梨竟觉得有一瞬的窒息之感。
向身旁的人望一眼,都是些什么破事啊。
说来也冤枉得很,棠梨身为函国公主自小养在梁宫,同各位皇子皆有往来,先前梁司宴提过的青梅竹马也不尽然,往夸张了说那她岂非同宫中皇子公主都是青梅竹马?顶多是分个关系远近罢了。
景康帝膝下育有五子一女,大皇子梁司毅和三皇子梁司宴皆为先皇后赫连氏所出,前者不幸早夭,故而梁司宴成了名正言顺的嫡长子。二皇子的生母徐淑妃性子冷淡深居简出,四皇子梁言的生母萧婕妤难产而死,五皇子梁丰生母不知其名。
景康帝唯一的女儿就是陈贵妃所生的书音,她自小备受父兄关爱,一路走来顺风顺水,这才是令人羡慕的公主。
徐淑妃是景康帝还在东宫时的侧妃,也曾有过承恩受宠的风光日子,后来或是年岁渐长无心争宠,反倒一心向佛清心寡欲起来。便是这样个无思无虑的女子竟养出了一个满腹侠义豪情、喜爱舞刀弄枪的儿子。
棠肃更是从一开始就对这位洒脱仗义的二皇子带了几分别人不及的好感,因此是他授意棠梨多与这位殿下来往。恰好梁司宴箭术不佳,她就去找了梁司慕,这一点上她是真的没有扯谎。
毕竟当其他皇子通读六经学习六艺时,梁司慕已在礼乐射御书数中将骑马射箭练得精湛,确实能够为人师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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