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夜色深重，长街上的红墙在灯笼微黄的光芒下显得阴影重重。
周彩圆匆匆带着赵嬷嬷等人赶到昭纯宫时，里头已经有不少人了。但皇上和皇后的龙辇凤架还未出现，料想怕是还得一会子才能过来，她想了想，并没有立刻进昭纯宫正殿，而是在外等候另一个人的到来。
“宁姐姐！”庄罗书进了昭纯宫第一眼就看到在殿外踱步的周彩圆，立刻含着泪上前叫了一声：“我”
“嘘！”周彩圆见了她就立刻迎上去，用手指抵住唇瓣，示意她先不要开口。
庄罗书扶着她的手，转头看了四周各个妃嫔身边的下人，知道周彩圆的顾虑，当下就将要脱口而出的求助又吞了回去，随即顺着周彩圆的动作朝另一边的偏殿走去。
“现在皇上皇后不在，里头坐着的是和妃、如妃等人，她们虽定会对陆答应刻薄以待，但还没那个胆子真的伤及她的性命。”周彩圆挥手让赵嬷嬷等人在外守着，自己关了偏殿的门神色凝重的道。
“姐姐！”庄罗书听着她的话，竟“扑通”一下跪了下去，脸色苍白：“我求您！想办法救救平儿吧！只要您能救她一命，日后我定当对您沥胆堕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周彩圆叹了一口气将她扶起，问道“为何她会同和妃如此熟稔？又为何过了宵禁时分她还会留在昭纯宫？我现在可是除了‘陆答应推人、妍昭仪滑胎’这句话外什么都不清楚啊！”
“到底怎么回事，你究竟知不知道？！”
庄罗书咬着下唇道：“在发现落儿不对劲后，我便找了个借口将她打发了出去，可，可平儿却对她有些感情，我们两个因为这件事情吵了一回，之后她便总不爱搭理我”
周彩圆听到这里皱眉道：“你没有告诉她为何要发落落儿？”
“嗯”庄罗书一脸后悔的道：“她还小，这背后的事情太污糟了，我怕她听了害怕”
“你以为你这是为她好吗？！你这才是要害死她啊！”周彩圆简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当一个人落入深渊之中，周围尽是些妖魔鬼怪、各种要命的危险，这个时候你不去对她警告让她长点心眼，反而还要粉饰太平继续让她天真下去！
一只羊落入狼群之中，若是它学不会伪装、学不会生出尖利的角来，那么就连反抗的动作都做不到，只能变成砧板上的鱼，任人宰割！
“我只是”庄罗书痛苦的捏紧了自己衣服的布料。
“那落儿走后是谁一直跟在她身边？是新拨给她的宫人吗？”周彩圆继续问道。
“是我将身边的弦月给她了。”庄罗书回答道：“我明白姐姐的意思，可我也是刚才才知道，这几日出门，平儿几乎不会带着弦月，应当是对我心存怨气。”
“我却没想到她气性这样大！”周彩圆简直要气笑了，前世她从未注意过这个陆平儿，若不是庄罗书死前特意提起，她怕是都想不起来有这么一个人是跟自己同时进宫的。
“先不管她是怎么又被和妃拉拢的，但这么晚了，她也不应该在昭纯宫才对，这又是怎么回事？”
“今晚刚一回云翠轩，因为和妃的事情我想同她谈一谈，可她”庄罗书苦笑道：“之后昭纯宫来人要她前去陪妍昭仪说话，我自然是立刻告知曹嫔娘娘同她一起拦下了，但竹意还带了几位身子强健的嬷嬷，竟硬是将平儿带走了！”
又补充道：“不过这次弦月及时跟上了！只是，只是她此时怕也已被扣住了”
周彩圆皱眉，看来妍昭仪还算有几分小聪明，知道临近宵禁，今日皇上还留宿凤仪宫中，曹嫔性子懦弱，为了不打扰得罪皇后，定会拦着庄罗书求救！这样只要曹嫔拖着庄罗书直到宫门落钥，便可以以此为借口强留陆平儿在昭纯宫中过夜，她也可以尽情的磋磨于她。
但她却万万没有想到，自己会因为这一通报复而失去自己的孩子！
叹了口气，周彩圆轻声道：“听情况，妍昭仪的孩子定是保不住了。”
“姐姐，求姐姐想办法救平儿一命”
“我位分低微，在这件事上甚至连口都无法张开，你让我怎么救？”周彩圆摇了摇头。
“姐姐”庄罗书喃喃的道。
拉起她的手，周彩圆平静的看向正殿的方向：“现在能救她的只有她自己”事情当然会有转圜的余地——只要这次同前世一样，并不是她自己动的手
皇帝和皇后来的也并不算慢，但比起庄罗书那副鬓发不整的样子，这两位衣着整齐，除了脸色并不怎么好看外，看起来可要体面多了。
周彩圆拉着庄罗书在他们二人进门后不久才跟了进去。
规规矩矩的给两人行了礼，皇后显然没什么心思搭理她们两个，只随意的挥了挥手就算见过了，皇帝更是连眼角余光都没给一个。
自觉地退到一边，同曹嫔、徐常在等人站在角落中。她大致扫了一眼屋内的情况，堂屋除了他们这些看热闹的人外并没有发现陆平儿的存在，应当是被关在了别的地方等候发落。
袖口被轻轻扯住，周彩圆安抚的牵住庄罗书的手，她太了解这位皇上的性格，或许他心中其实并不怎么看重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但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没了，他还是会觉得愤怒。所以这个时候庄罗书千万不可以出去火上浇油。
“皇上，”在内室屏风外伺候的太医出来了一位，跪拜道：“微臣给皇上请安，给皇后娘娘请安！”
“起来吧。”封翌平静的道，他的神色实在太过平淡，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刚失去孩子的父亲。
皇后看了看身边人的侧脸，很快收敛心神沉声问道：“妍昭仪怎么样了？腹中龙胎可还保得住？”
“回娘娘的话，昭仪娘娘腹中胎儿不过三月有余，虽已坐稳，可此番摔伤受到的冲击实在过大臣等无能，只能保住娘娘的性命无虞”
听到这里，封翌点了点头，垂眸道：“知道了。”
又问：“那推人的恶妇呢？”
如妃这时出列道：“回皇上的话，那陆氏一直大喊大叫个不停，于是臣妾就叫人将她看管在左配殿之中，皇上可是要见她一面？”
封翌冷眼看了她一眼：“此等恶毒之人，朕为何要见她？事发当时的宫人呢？昭纯宫的、那恶妇身边的，都给朕带过来。”
“是。”如妃被他这么一看，立刻低眉顺目的道。
手被握紧，周彩圆微微侧头，正看见庄罗书眼中闪过一丝亮光。在心中轻叹一声，她当然知道她心中在想些什么，无非就是弦月也在，说不定皇帝听了她的证词能还陆平儿一个清白。
周彩圆自是也不想陆平儿出事，但，对于今天发生的事，她并不乐观
很快一众宫人太监都被带了进来，在叩首趴伏在地之后，封翌便面无表情的道：“说吧，妍昭仪是怎么摔下去的？糊弄朕的后果，你们不会想知道的。”
几人身体抖如糠筛，最终竟是弦月最先开了口。
她重重的磕了一个头之后，颤抖着声音道：“回、回皇上的话，奴婢是陆答应身边的宫女今晚昭仪娘娘身边的竹意忽然闯了我们小主的住处，硬生生将我们小主带到了昭纯宫之后，之后命小主在院中跪诵《地藏经》，说是她曾经差点伤了自己的孩子，所以应当为他祈福”
话没说完，封翌便不耐烦的敲了敲桌子道：“你这是在向朕告状？朕再问最后一次，究竟是不是陆氏，动手推了妍昭仪！”
弦月闻言脸色惨白，嘴唇动了几下，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这个样子，其实已经告诉了在场所有人答案。
果然
周彩圆闭了闭眼睛，手腕更加用力的抓住此刻已经摇摇欲坠的庄罗书不让她落得个御前失仪的罪名。
有的时候，人最不了解的，往往就是自以为自己了解的人。就算没有落儿在身后做推手，可也许只需要几句话，有的人自己就会从刀变成屠夫。
封翌起身：“传朕旨意，答应陆氏冲撞皇嗣，心肠歹毒实在可恶。既今日起，废除位分，降为庶人，打入冷宫，永世不得出。”
又对皇后道：“朕先回太极殿了，剩下的就交给你处理，不必再告知朕。”
“是，臣妾遵旨。”皇后同样站起身道。
众人立刻屈膝行礼：“臣妾恭送皇上！”
周彩圆看着他的背影头也不回的离去，心中冷然。
自始至终，他都没有提过一句关于妍昭仪身体的话，甚至连看都没有朝内室看上一眼。在这宫中，妍昭仪也能称得上一句宠妃，自入宫以来召幸次数并不少，可就是这样一个为他怀了孩子的枕边人，他也能毫不留情的立刻抛开
帝王宠爱这样一个人的宠爱，自己为什么会当真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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