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梧桐阁。
一身天青色宫装的纤细女子在身边宫女的搀扶下进了门，在梳妆台前坐下。镜子中便映出了一张冷然俏丽的脸，那眉宇间的冷色太甚，甚至有些盖过了脸颊上那一抹承宠后的羞红。
一位身穿灰褐色衣服的嬷嬷来到她的身后，伸出手拿起玉梳开始整理她因为要恭送皇上起架而只是松松挽起的头发。
“主子，昨晚重华宫那位，晋了贵人。”
“是吗？”刘湘语看着镜中的自己，神色淡淡，似乎对这个消息并不感兴趣。
嬷嬷温声道：“不过皇上昨晚来了主子这里，想来之前的事情，他还是想让主子宽心。”
闭了闭眼睛，刘湘语带着些讽刺意味的说：“若是他真的想让我宽心，那当时就不会那样做了。”
难堪的事情已经经历过了，他人的嘲笑也已经看够了，这时来这么一遭，只不过是让她再一次沦为别人的谈资罢了。
“这么一看，我同宁贵人，倒也还真是同病相怜呢”她有些自嘲的道。
这话嬷嬷并不想接，只梳头的力道又放轻了些许，一下又一下，像是一种无言的宽慰。
梳好头没多久，医女阁的人就来了。
看着摆在面前的那碗散发着酸苦气味的药汤，刘湘语沉默了一小会儿，在贾燕准备开口前快速伸手端起，并以一种不符合她气质的样子大口的将里面的东西吞咽了下去。
“砰！”
把空碗重重放在桌上，刘湘语看也不看面前笑眯眯的贾燕，直接起身进了内室。
嬷嬷见状一推捧着糖丸的宫女，轻喝道：“愣着干什么呢？还不快拿去服侍主子吃下去甜甜嘴！”
又对看着自己带来的人收拾碗勺的贾燕赔笑道：“医婆莫见怪，我们主子实在讨厌苦药的很，一闻见就心情不好！不是有意冷待您的！”
贾燕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像是完全不在乎刘湘语对自己的态度。听了嬷嬷的话忙道：“李嬷嬷放心，奴婢理解！”
“如果不是为了身体，谁又愿意喝这苦药呢？可‘良药苦口’，奴婢受些委屈不算什么，但您要是真为了刘主子好，还是要叫她忍忍了！”
“那是当然！”李嬷嬷也笑道，“医婆放心吧，我会规劝主子的！”
贾燕道：“那奴婢就先告退了。”
“我送您出去。”
又过了一会儿，送完人回来的李嬷嬷绕过屏风进了内室，就见刘湘语靠着床柱，细白的手中还捏着一本书在看，神色倒是比方才平静不少。
看清书皮上写着的《本草经》几个字，李嬷嬷不自觉的皱了皱眉，大步上前将她手中的书抽了出去。
刘湘语却只是神色顿了顿，坐直了身子，也没有要把书拿回来的意思。
李嬷嬷见她这个样子，嘴唇微动，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道：“该去给皇后请安了。”
凤仪宫。
周彩圆捧起宫女给她端来的茶，悠然的轻啜一口。
四周除了几个宫女外空荡荡的，今日来请安的妃子就只有她一个人。
虽说皇后之前下旨免了这段时间宫妃们每日的请安，但规矩在上，妃嫔晋封，虽然只是低位，但也得一大早的来向皇后敬茶才行。
没让她等多久，皇后很快就在宫女蓝心的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虽然一如往常的衣着整齐、端庄威严，但额头上却显眼的绑了一条抹额。
“臣妾给皇后娘娘请安！”周彩圆起身规规矩矩的行了礼，又抬头关心的问道：“娘娘这是怎么了？头痛了吗？”
“老毛病了，不打紧，你先起来吧！”皇后微笑着说道。
周彩圆闻言也没再多问，按照流程上前敬了茶，又听了一些规矩内的训话后便识趣的提出告退。
见她这样，皇后的声音也柔和了几分，甚至又多跟她说了几句，话里话外有意无意的透露出宽慰的意思，似乎是让她把昨天皇帝不给面子的事情想开一点。
周彩圆心中感叹，这脸色差成这样了都休息不成，还得打起精神来安抚丈夫的妾室。这皇后当得不可谓不辛苦，自己前世就算真如愿爬上了这个位置，也绝不会比这位做的更好了。
出了凤仪宫，她却正遇上了从另一个方向走来的刘湘语一行人。
对了，侍寝的宫妃是该向皇后请安的，怪不得自己走时皇后还依旧坐在那里，原来是在等这位。嗯，比她之前想的还要更辛苦啊！
因为立场问题，虽然在某些方面刘湘语同她十分相似，但即使她们二人想要惺惺相惜也是绝对不会被允许的。哪怕重来一次，两人也许都不会有过多的交集。
所以视线相撞的那一刻，二人脸上同时挂上了一副笑容来，一起屈膝行了半礼，甚至话都没有说上一句就默契的转头相向而去。
回到自己宫中，发现别宫的贺礼也都陆陆续续的被送了来，太监总管方再兴正乐颠颠的指挥着手下的小太监们把东西往屋子里搬。
赵嬷嬷见了立刻带着喜秋上前开始登记入册。
周彩圆经过的时候忽然闻到一股熟悉而陌生的气味，随手打开一个不大的瓷罐，里头的东西让她不由得挑了挑眉。
方再兴注意到了她的动作，忙凑过来道：“主子这是”
“承乾宫送来的。”周彩圆率先说了，语气莫名。
“正是正是！主子怎么猜出来的？！”方再兴有些惊讶的问道。
“哼！”轻哼一声，周彩圆把瓷罐的盖子又给盖了回去，也没回答他的问题，只轻飘飘的说了一句：“难得贵妃娘娘厚爱，等下就拿来泡一泡吧！也让我尝尝，御茶房专供的口味与我自己做的，究竟有何不同！”
‘你辛辛苦苦做的，不过是我随手可以拿来赏人的！’
李贵妃娘娘这警告什么呢？即便自己暂时得宠，但在皇上心里还是她比较重要？这费了心思的暗示，自己前世就算得了她的赏怕是也想不到啊，看来这位自闭宫门、与世无争的李贵妃也不是什么善茬。
进去歇了没多久，庄罗书就带着满月上门了，周彩圆自是欢喜的将她迎了进来。
先是为了她晋位的事情恭贺了一番，又送上了自己亲自做的一个手炉套子，庄罗书有些尴尬的说道：“妹妹如今，也拿不出什么好的贺礼来了，就只能做个小物件，希望姐姐不要嫌弃才好。”
周彩圆看着她眼底的阴影，当下就把手里的手炉掏了出来，把庄罗书做的棉套换了上去。
庄罗书见状浅浅一笑，身子瞬间放松了些许。
喝了几杯茶，又说了些闲话，就在周彩圆想着要不要拉着庄罗书一起玩一会儿牌时，敬事房的人来了，说今晚她这儿掌灯。
唇角的笑意淡了下去，行了，这牌也打不成了。
偏头看见庄罗书脸上快速闪过的一丝黯然，周彩圆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陷入了思索之中。
“姐姐，”庄罗书轻声道：“既然皇上要来，那我先回去了。”
周彩圆回神，想也不想的说：“还早着呢，留下来一起用午膳吧？我刚叫小厨房加了两道菜呢！”
“可”庄罗书闻言有些犹豫。
轻叹一声，周彩圆轻蹙着眉，面上全是清愁：“皇上若是昨日来便罢了，今日”
“姐姐”
勉强一笑，“左右是还刘贵人一回了，只是我胸口实在有些烦闷，就想同你说说话若是你不愿，那便算了”
陆平儿经过周彩圆的打点，现在还活的好好地，庄罗书这时还有着几分柔软，尤其是面前的人也曾帮过她许多，听她这样说，当下就决定留下来用膳了。
达成目的，周彩圆微微一笑，怎么能让你就这么走了呢？今天的重点还没上呢！
用午膳时，看着满月给庄罗书布菜，周彩圆突然问：“你另一个宫女怎么样了？”
庄罗书一怔，面上露出一丝难过来：“她自小身子就柔弱我已叫人为她收敛了，之后会送回通州她父母那处去。”
这件事周彩圆自然是早就知道的，可现在提起，还是在心里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后宫是会吃人的，而吃的最多的，就是这些宫人们的命。
心中暗叹，面上却恍然道：“对了，我记着你父亲应当是通州知州？”
“是。”庄罗书也很快整理了心情，笑了笑：“家父在通州许多年了。”
“那可真巧！”周彩圆惊喜道：“我周家祖籍也是通州！”
“是吗？！”这倒是没听说过，庄罗书也有些惊讶。
周彩圆紧接着道：“那有件事情你可得帮帮我！”
“您说！”庄罗书闻言正色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周彩圆犹豫着开口：“是这样，我父亲最近想要把祖宅重新修葺一番，可是因为离了通州太久，一时倒找不着个靠谱的工匠来”
“姐姐交给我来办吧！”庄罗书不假思索的道：“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去信给父亲，请他帮忙找一找人！”
“这种小事，倒是劳烦你了！”
“姐姐也说了是小事，”庄罗书笑了笑，“更何况工匠是否得用，还是要在市井中打听才是，倒是不如让我父亲手下的人去找呢！”
周彩圆闻言也高兴的道：“那真是多谢你了！”
庄罗书温和的笑，心中也是愉悦的，毕竟她这种人，最怕的就是欠别人的，而她现在欠周彩圆的实在是太多太多了，如今能还上一点，也算是叫自己能心安几分。
周彩圆更是高兴，这也算是她为了改变周家的命运而迈出的第一步。
渔网已经撒下去，接下来她要做的只有等待，等待在那网中的鱼里，找到自己想要的那一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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