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回欲往歌兮琴声扬(贰)
杨不识问道:“只是,只是你们如何会遇上这神秘高人?却又与他交起手来?”
卢先生满脸青色,才要说话,听得有人敲门,一个小厮捧着大红托盆走了进来,盆子上放着一套鲜艳服饰,陪笑道:“这位大爷,我家主人说了,您穿着一身麻衣风流,未免不成体统,何不
--”
不及说完,那卢先生已然大步走到他的跟前,骂道:“放屁,老子想怎么穿衣服,便怎么穿衣服,那老鸨子算什么东西,要是惹恼了爷爷,一把火将你这什么鬼妓院烧了。”一拳打中此人嘴
巴。他并非运使内力,饶是如此,也把那人撞得个天昏地转,“哎唷”一声跌倒在地,半日不能爬起。
卢先生又大声叫道:“来到了妓院,就是花钱玩漂亮女人的,一个好色的嫖客,几个贪财的*,彼此媾和,各取所需,还有什么风流不风流的啊?大爷我就是下流,不要风流,那又怎样?”将
小厮揪起,骂道:“把这套衣服给我搬回去,要是再来,非打断你的腿不可。”那伙计魂飞魄散,方才一拳打落了他两颗牙齿,此时满嘴鲜血,却不敢抱怨半声,哭道:“大爷说什么就什么
,小人也是奉了主人之命来的,实在不干我的事。”
卢先生怒道:“哭什么,大男人能随便哭麽?”那人愁眉苦脸,道:“小人只是侍候各位客官、姑娘的杂役,不是什么大丈夫、大男人。”手中一凉,原来是卢先生塞了一小块碎银子到他手
里,喝道:“走开,走开,将嘴擦干净,休来烦我。”此人又惊又喜,急忙点头哈腰地答应,走不过两步,被罗琴唤住,急又扭过身来,陪笑道:“这位姑奶奶有什么吩咐?”罗琴眼睛一转
,对卢先生道:“你还抱着这灵牌作省,还不教他送到下面供奉起来麽?”此言一出,众人皆是愕然。卢先生眼睛瞪得大大的,怒目视之,脸上青色愈发浓浓,沉声道:“罗丫头,你嘴尖牙
利的,究竟胡说些什么?”
杨不识见他神情狰狞,心下大凛,暗运真气贯入双掌,小心戒备,只待他对罗琴稍有不利,自己便即抢上抵挡。罗琴不慌不忙,笑道:“你不用着恼,我好心好意的,又不是害他。”卢先生
愕然一怔,目中闪过几丝迷惑之色,神色稍缓,喃喃道:“哪里有将灵牌供在妓院的道理?你哪里好心好意了?”罗琴双手互握,一步三摇地屋中踱步,嘻嘻一笑,道:“这便是你的不对了
。寻常人家供奉灵牌,自然有许多亲友妻女照应伺候,是也不是?你与你师弟皆是野户独身,哪里有什么看灵之人呢?”
卢先生颇显寂寞之色,双目精光登时黯然下来,有气无力叹息一声,喟然神伤,苦笑道:“你说得不错,我师弟死了,我尚能替他守灵,却不知我死了,谁又来替我守灵祭牌?”罗琴摇头道
:“便是你兄弟情深,独独一人守在灵前,岂非也是寂寞孤苦?想必你那师弟就是在九泉之下,也难以瞑目。”若是蓦生一念,又叹道:“不对,不对,那余先生既然不得善终,本就是被仇
人害死的,自然已经死不瞑目了,此刻再见自己死后荒凉,只有一个情重意厚的师兄看灵守墓,岂非伤心之下,便即更甚嗔恚,不去阎王殿抱到,也不去投胎做人,从此就在阴间阳间夹缝处
呜呜咽咽、哭泣游荡,反成了来魍去魉、孤魂野鬼不成?”
卢先生激灵灵打了一个寒噤,急抬起头来,大声道:“罗姑娘,你说得极是,这,这可如何是好?你主意甚多,何不替我索个办法?”他情切之下,对她也恭敬起来。
罗琴笑道:“这法子就在你跟前,何必要我多言赘述?”手指那伙计,道:“你师弟与你皆无家人,要是无事,整日便是流恋于这烟花柳巷之地、温柔红粉之乡,莺莺情语,便似关切家言;
玉肤冰骨,就是体贴柔意,因此这般说来,勉强攀扯一些干系,那妓院之人,委实可算得你们家人,是也不是?这小厮固然是妓院的小厮,却也是你家的奴才;那姑娘固然是妓院的姑娘,倒
也称得是你家的妻子小妾,对也不对?如今余先生尸骨未寒,正好教她们尽数为之哭丧,岂非天经地义、理所当然呢?你师弟受了如此热热闹闹的祭奠,必定心安,双眼也能合上了。”卢先
生眼睛大亮,喜形于色,道:“不错,不错,果然是这个道理。好,好,我这就下去吩咐她们办置。”那小厮脸色陡变,惊道:“这,这如何--”倏地想起此人凶猛,后面“使得”二字尚
未出口,急忙闭嘴。
卢先生厉声道:“使得使不得,你说了不算,教你家老鸨子来。”忽然一把捉住伙计肩膀,道:“罢了,我与你走一趟,大不了多予她们一些钱财。这剥衣脱裙、任人肆虐玩弄的钱财她们也
能赚,我偏不信哭丧的金银来得更为省力,她们便舍得放开麽?”推搡小厮出房,“蹬蹬蹬”往旁侧楼梯走下。
罗琴听他两人走远,将房门轻轻带上,回头身来,笑道:“老恶人上当了。”杨不识窥破得她的心思,叹道:“在青楼花粉之地设祭,教粉钗艳帛守灵,便是当真有魂魄所居、有阴司暗殿所
在,反倒大违逝者已矣、余者苦哀之道理,哪里还能超度安静、投胎转世呢?”
罗琴低声道:“那余先生害了你爹爹,逼死了你母亲,罪孽深重,就该教他在阴间好好吃吃苦头,也算是报应哩。”
杨不识忽然满脸通红,大为困窘。罗琴不解其意,惊问其故。杨不识赧然道:“前日我请君子峰下群豪休惦旧恶,只让恒山派将‘黄河鬼尼’首级收回,入土好好安葬,只道‘人死仇逝’,
不想,不想--”罗琴扑哧一笑,道:“这却不同。那鬼尼作恶之后,终被仇人杀害,身首异处,可谓已然承受了报应,能够入土为安。他‘垂钓渔人’莫名受伤而死,听来若非错杀,便是
受人害之灭口,却并非因为其以往种种罪孽而死。是以他虽然断丧了一条性命,却不是报应使然。这报应岂能荒弃的?此刻就是让他阴魂受些报应,也算因果大致、理所当然。”杨不识微微
一叹,忽然道:“待救出麻姑,我,我也想替我爹娘请上一场法事。”言罢,双目渐红,几要掉泪,隐忍不流。罗琴目光无比柔和,若袅袅烟柳,轻轻蹲在他身旁,芊芊玉笋握着他的双手,
柔声道:“好,我陪你一起去。”两人心意相通,此刻谁也不愿意彼此分离了。
院中老鸨初时还有写扭怩推诿,卢先生大怒,一掌将楼下最大的一张红木花桌劈成几块,那木桌厚重无比,但被他骈指斫来,就若切豆腐一般,堪不能坚拒,于众人惊骇惶恐之时,又从腰间
吞出一锭黄金,足有七八两重,言道哭得好、礼行得勤,另外尚有打赏丰赐。如此威逼利诱、软硬兼施,妓院众人谁敢不从,手脚也快捷,不消片刻,就将红帷绿纱统统换下,挂上了白布惨
花。
老鸨子又教人将大门合上,吩咐诸人就在厅中默哀哭丧。有几位金兵自从占了寿春,贪羡宋朝姑娘美貌,便日夜在此厮混,晚上搂着春花秋香正在眠憩,听得哀声连绵,大呼晦气,出来捣乱
,却被卢先生一顿拳脚,皆匍匐裹伤,几以为性命难保。虽然吃得大亏,却见卢先生掏出那龙虎牌吆喝炫耀,俱是无可奈何,大门出不得,才要回屋,又被这“葫芦樵夫”捉来,喝令披麻戴
孝,稍有愤然抵逆,便即一个巴掌挥打过去。至此卢先生方生欢喜,给灵牌上了三炷香,躬身行礼,教老鸨、姑娘、小厮伙计、落魄金兵不得懈怠,自己大刺刺走上楼梯。几人言归正转,又
谈及那伤毒之事。
卢先生反问道:“杨公子,你对此事如此厚趣,却是为何?”他得了罗琴授计,不知其诈,感激之下,言语渐渐恭敬。杨不识非那狭心窄肠之人,见他礼数周全,自己也不好怠慢骄傲,口谓
敬语,也道:“不瞒卢前辈,晚辈有一位大哥,也是中得如此见血生毒的奇毒,因此好奇,不知那下手之人,可与你们所逢的那人是否是同一人?”他听袁子通所言,乌铁花中毒受伤,皆是
其师父耶律雷藿所致,然心中隐隐觉得其中若有蹊跷之处,似哪里尚有不对劲,心中毕竟大为不安,只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半刻,却也说不上来。
罗琴插上一句,道:“卢前辈,我们先前在石后偷听得你喃喃自语,似乎下手害袭之人,与大法王耶律雷藿也颇有干系,是也不是?哎呀,果真如此,你还回到这寿春城中,岂非是自投罗网
,糟糕之极麽?”
卢先生脸色凛然,道:“那人看似耶律雷藿,但并非是他,此人究竟是谁,我也大为迷糊。”罗琴追问道:“也是,那耶律雷藿如何会使得少林寺之大力金刚掌?”又朝杨不识道:“他师父
武功极高,若要取他的性命,实在轻而易举,何必还要多此一举,却用什么下毒施药的卑鄙手段呢?他师父也明明知晓丐帮弟子传递讯息的本领天下第一,偏偏还要故意教他们看得真切,岂
非怪哉?难不成以为不能流芳百世,亦要遗臭万年,所以要丐帮的弟子传播其恶名劣举麽?唉!只是他师父的名声本就是极响亮的了,这番行为,我也被弄得稀里糊涂了。”
杨不识听得明白,她口中所言“他”者,便是乌铁手,“他师父”自然就是耶律雷藿了,心中疑窦丛生,忖道:“琴儿说得不错,这一切皆不合道理呀,耶律雷藿乃何等人物,怎会如此胡闹
?”
(https://www.uuubqg.cc/67026_67026952/46200508.html)
1秒记住笔趣阁:www.uuubqg.cc。手机版阅读网址:m.uuubq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