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我们分手吧

世界上所有的偶然相遇，背后都有一方在主动。陆良人是故意的，她是故意在早晨雨天去图书馆的，她也是故意在雨天穿单薄的白裙。她是故意撞撒钟离咖啡的，她也是故意没带雨伞的。她是故意装出一副文静乖巧的样子的，她也是故意没告诉钟离自己的名字的。她是故意露出自己纸白的腰，也是故意一周里避开钟离的。美丽当然是很重要的因素，但更重要的是要让别人发现自己的美丽。陆良人很有自信，一定要让钟离对她产生好奇心。好奇心，是爱情的第一步。

        时间倒回半月前。那时的陆良人和钟离看见的陆良人全然是两副面孔。她穿着黑色牛仔短裤和黑色吊带，把该露的地方都露了，把不该露的地方也露了。指甲染的是最俗的油红色，比嘴巴还要抢眼。头发倒是没染色，但也搞成了大波浪的造型。陆良人像一朵早熟的花，在同龄人还分不清先涂妆前乳还是隔离的时候，她早就拥有一整抽屉的化妆品了。陆良人已经厌恶穿着粉色小洋装，笑不露齿的生活了。在这个假期，她就是叛逆青少年的化身。陆良人也只是晃眼一看像小太妹，走近还能发现她脸庞上的绒毛。当然化大浓妆这还算不了什么，她最出格的是交了个修机车的男友。

        肖凌一把夺走陆良人口中含着的细烟，上面沾了少许的口红。“你又不抽烟干嘛叼着。”“看起来很酷啊。”陆良人一点都不生气，反而含着撒娇的意味对肖凌说。他们已经交往半年了，可陆良人怎么看都看不腻肖凌的脸。肖凌有双薄情的眼睛，看谁谁都会心悸。偏偏眼尾又深又翘又红，看起来就像桃花花瓣，又平白生出诱惑之感。他每次眨眼时，陆良人都能看见他长长的睫毛，不知道能不能接住雪花。陆良人当初就是因为这双眼睛，对肖凌产生了好奇心。

        机车店和学校在相反的路上，很久以后陆良人才能明白很多事情在一开始就写好了结局。某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陆良人吃腻了学校的堂食，就去另一边探寻晚饭。她一眼就望见了高高的肖凌，他的汗水打湿了白短袖。从纤长的脖颈开始一路顺延，到宽厚的肩膀，再到有力的手臂。风一吹，把他侧身的形状完完全全呈现在陆良人眼前。同龄男生的白短袖是掩盖孱弱身子的遮羞布，但肖凌的白短袖却是抵挡人犯罪的最后一道防线。陆良人在马路对面用眼神把肖凌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探寻了一遍又一遍，到肖凌终于往马路对面看过来时，陆良人不争气地跑了。

        自那以后，陆良人上学放学就绕一大段路，就为看肖凌一眼。少女情思一股脑放在肖凌身上，看他比看老师还要仔细。肖凌也记住了陆良人白净的脸，总是带着莫名的期待和害羞。陆良人一天来转个四五回，他早就明白了，但只当她心血来潮。陆良人可不是这么想的，在和肖凌的每一次对视中，她早就溺死在那双眼睛里了。人是欲望的化身，陆良人的妄想日渐生长，她不满足于天天只是看肖凌。终于，陆良人画上艳丽的口红，一扫自己稚嫩的学生气，晃晃悠悠地踩着高跟鞋跑到肖凌面前。肖凌等到了陆良人惊天动地的表白，看着她这副滑稽又可爱的样子，他点了点头。

        这半年时间就像做梦一样，陆良人巴不得二十四个小时全黏在肖凌身上。事实上她也是这样做的，除了睡觉，要么陆良人跑到肖凌店里，要么和肖凌在手机上聊天。作业摊在桌子上就没动过，化妆品用得倒是很快。她喜欢看肖凌，即使交往了也还是喜欢看他。肖凌也只比陆良人大五岁，这不仅是她的第一次恋爱，也是他的第一次恋爱。但陆良人却觉得肖凌像另一个世界的人。肖凌会在车来时，默默牵住她的手。肖凌会低下头在她耳边说话，肖凌会把她散掉的鞋带系紧。肖凌说自己没有朋友，所以只要对她好就行了。肖凌很累时会抱住她，把头窝进她的肩颈处。肖凌会把西瓜最中间的红瓤让给她。肖凌真的符合了陆良人心中对于男友的所有想象。

        肖凌打断了陆良人的回忆，他把有口红印的细烟丢进垃圾桶。“良良，我和你说个事。”“你说。”陆良人仍然是笑眯眯地望着他。“我们分手吧。”“你在开玩笑吗？”“你马上高三了，我不想耽误你。”“你在说什么啊？”“我们不合适，实在不行你换个人谈恋爱也行。”“哈？”“我们店马上关门了，良良你走吧。”肖凌把陆良人往外推，然后无情地拉上门帘。陆良人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站在了门外，她的思绪还停留在刚刚肖凌说分手的那一刻。陆良人缓过神了，拿出手机，却发现肖凌已经拉黑了她所有的联系方式。陆良人站到天黑，四肢都在疼痛，却再也听不到肖凌的任何动静。

        陆良人用了整整一个星期才意识到肖凌真的离开他了。她跑到机车店问老板，老板说肖凌上星期就离职了。陆良人游荡了全市的每一个角落，都无法捕捉到肖凌的任何踪迹。她的初恋一夜之间消失了，这是什么剧情发展。陆良人不相信肖凌真的是因为高三就和她说分手的，有必要做到这种程度吗。连分手都还在叫她良良，她怎么能接受。肖凌不是说让她另外找个人吗，好啊，她陆良人有什么不敢的。

        选钟离的理由很简单，全校都知道的好好学生。钟离的好不是成绩优异的好，而是让人觉得他过于呆板的好。钟离上课手要交叠在一起，从来不会打瞌睡。他的指甲剪得干净又整齐，额前的头发刚好到眉毛处，衣领总是平整又洁白。课本的书角不会折起来，抽屉也不会堆砌纸团。钟离的笔盖永远不会弄掉，写的字好看又内秀。钟离长着一张乖孩子的脸，没什么攻击力。下垂的狗狗眼，加上小嘴小脸白皮肤，怎么看都挑不出错来。在校内自然是人气很高，男女老少都喜欢他，连路边的小狗碰到他也会欢快地大叫。偶尔也能听到钟离又拒绝了几个女生。陆良人也撞见过一次尴尬的表白现场，钟离在女生面前把腰弯成九十度，头发抵抗不住地球引力往下垂。陆良人只是匆匆离开，太夸张的礼仪让人觉得很有负担，但被他拒绝的女生会更喜欢他。

        陆良人和钟离不一样，她漂亮的脸蛋是上等，但成绩却是吊车尾。不过老师看着她委屈的表情也不会说什么重话，所以陆良人过得也风平浪静的。像她这样的人本不会遇到什么样大的困难，一切事情都和长身高一样顺其自然。可惜她偏偏就是走错了路遇见了肖凌，还一直走错路。陆良人想起自己无疾而终的初恋就心痛，把那些高跟鞋都堆在了床底下，仿佛这样就会更快忘记肖凌。

        直到陆良人又不知不觉飘到机车店时，她看见了背着黑色帆布包的钟离，这个大胆的念头才真正确定下来。陆良人发现自己在计划如何让钟离喜欢她时，她早就忘记了对肖凌的思念。说实话她不知道钟离喜欢什么样的女孩，但肯定不能涂着大红唇，白裙子是很安全的一步。当钟离向她投来好奇的眼神时，陆良人就知道自己一定给他留下了一个深刻的印象。论陆良人的套路有多深，有制造一个偶然的相遇，有若有若无的亲密接触，有故作神秘安静。当然陆良人觉得自己漂亮脸蛋也少不了功劳了。

        明早就是新学期，陆良人在六班，钟离在七班。陆良人还是想要保持她自己清纯的人设，接下来她一定要让钟离不能离开她，就像她离不开肖凌一样。她应该能成功吧，陆良人怀揣着激动入睡。而此时的钟离看见陆良人卧室灯息了，却有种遗憾之感。他觉得开学以后自己和陆良人相遇的概率更小了，是的，钟离不认识就在隔壁班的陆良人，他误以为在图书馆是和陆良人的第一次见面。陆良人在闹铃之前就起床了，看看镜中饱满的脸庞心中很是满意。她收拾好书包就蹦跶去上学了，可不能让钟离撞见她，毕竟重逢的戏码要在喧闹的人群中上演才有感觉。钟离醒来发现陆良人已经拴好了窗帘，只是默默感叹真是一个积极生活的女孩啊。于是陆良人前脚踏进了六班，钟离后脚踏进了七班。

        各班的班主任穿梭在各个楼层上，比他们平常活动量翻了倍，急匆匆的脚步声和刺眼的阳光提醒着学生们需要加快补作业的动作。陆良人倒是不怕，她最后一周可没出去玩，用光了六根笔芯。她默默抚摸着食指与中指之间捏笔处生出的老茧，不知道现在肖凌在干什么。陆良人甩甩脑袋，妄图把对肖凌的思念也甩走，她为什么还要想那个渣男。钟离正一排排地检查着大家的作业，有的潦草空白，有的在选择题里填数字，有的偷偷撕了几页。这些钟离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语文阅读题能不能多写几个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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