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一一
隔天早上上学路陆良人步伐都沉重起来,全无往日的轻快之意,而钟离则因为游戏的滋润显得神采奕奕。陆良人看不惯钟离得意的样子,伸手去抓他双肩包带。这一抓,不仅把书包带抓了下来,还把他衣服也一起抓下来。钟离肩头大片的白皙皮肤暴露在空中,陆良人痴痴地笑着,要是个女生就更好了。钟离赶忙拉起自己灰白休闲衫,不该穿这么宽松的衣服的。陆良人看着钟离低着头忙手忙脚整理衣衫的样子觉得自己只是犯了全天下男人都会犯的错,一时间心里默默暗爽。钟离又不敢还手,只是一直捏着自己的领口上三颗靓蓝色的纽扣。看着钟离娇羞又做作的样子,陆良人更想笑了。
笑着笑着就进了考场,语文考试从头写到尾。陆良人抬头看看挂在靠近门边的墙上的钟表,还剩一个小时。议论文的主题是“宽容”,陆良人脑子又冒出肖凌。她是这样写开头的,“宽容是对别人错误的坦然态度,是对自己的体谅和谅解。意思是,宽容在原谅他人的同时也放过了自己。”她顿了顿笔,可惜她对肖凌是永不宽容,或者说她是假装宽容,她是被迫宽容,也不知道肖凌现在在干什么。
下午是数学考试,陆良人感觉自己紧张得嘴皮发干,没想到钟离还在她的十考场门前晃来晃去。“你怎么过来了啊。”“我就是想看看你,你要不要先喝点水啊。”钟离把藏在背后的矿泉水递给陆良人,他没说自己是临时跑到小卖部买的。原来这是给她送水来了啊,陆良人喝了两口感觉舒服多了。监考老师往这边走来,钟离很快就消失在走廊尽头了。陆良人很奇怪,钟离能细腻到帮她的水瓶拧开盖子,却也能冒冒失失地撞到了门沿。陆良人把水瓶放在右桌角上,数学考卷有两张,这是个不好的开头。顺利做完了前五道选择题,陆良人顺了一口气。第六道题,怎么有点眼熟,居然就是钟离讲的那道向量题。题目不一样,但解题思路是一样的。陆良人觉得这次数学考试起码能及格了。钟离也看到了第六题,觉得这下真的能在陆良人面前扬眉吐气了,五分起码可以超五个名次。大家都被扔进题海里,整个教学楼都寂静无声。没有作业但一直在做题的一天终于结束了。陆良人度过了最讨厌的数学考试,心情很不错,而且语文考试作文也写得很不错。
到了晚上回家,钟离又了教她一道力学题,两人才同时不同地入眠。接下来英化物一早上就全考完了,陆良人发挥得不太好,果然假期忘了很多事,感觉是会拖到班级平均分的水平啊。陆良人一脸忧郁,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牛肉。没错,牛肉就是上次钟离在食堂分给她的。钟离看着陆良人惨白的脸也觉得焦急,“都考完了就别想了。”陆良人还是吃不下去,钟离从运动裤侧边口袋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狐狸手链。狐狸手链一半是橙色的绳子,一半是白的,中间有一个可爱的九尾狐头。狐狸头立体感很强,耳朵又大又尖,眉心还纹了一个红色火焰的标志。没有眼睛,没有嘴巴,只有一个小巧的鼻子。陆良人放下筷子,单手接了过来。她的手腕空荡荡的,刚好适合戴上狐狸手链。白橙色的狐狸很抢眼,陆良人很是满意。果然很合适,钟离肯定了自己的眼光。钟离最近因为和陆良人在一起,在淘宝上不止会看零食,还会看一些粉粉嫩嫩的商品。他看到这条狐狸手链时就立马下单了,他已经能想象陆良人戴上以后会多漂亮。
晚自习陆良人看着手链发呆了整整二十分钟,肖凌送过她什么礼物呢。肖凌很喜欢买情侣款的商品,第一次是情侣款卫衣,第二次是情侣款手机壳。刘主任从讲台走下来,她赶紧收回了走神的念头。晚自习结束,钟离像往常一样地站在六班门口等着陆良人。大部分人走了,陆良人还没出来,钟离走进近去看才发现她拿着塑料扫把。原来今天是陆良人值日,钟离顺带拿出英语单词本来背。他看完两个单元的时间,陆良人正抬着白色垃圾桶走出来。“我帮你吧。”钟离抬着另外一边。“这是塑料桶,又不是铁桶。”陆良人最不喜欢一个垃圾桶两个人抬,但还是轻松了些。两人走下三楼,又走上三楼。等陆良人放好垃圾桶时,六班的清扫工作也结束了。他们走到水池边洗手,钟离先洗完,很调皮地把手上未干的水珠甩到陆良人身上。“你没事吧?”陆良人把水流开得更大了,掌心窝了一滩水。她看准钟离松懈的时刻,把一团水扔过去。他胸前湿了一小块,赶紧道歉。“我错了,你放过我吧。”
接下来几天就是不停地学习,陆良人感觉自己就像一个不停旋转的陀螺,被生活的鞭子抽得转来转去。好在周末终于被陆良人等到了,考试周的假期就像大水,拯救了处于烈火中的学生。陆良人倒头就睡,准备睡上整整两大天。结果手机里传来钟离的线上消息,“要不要出去玩?”“很累,不想出去玩。”“出去看电影啊。”“在家也能看啊。而且我很想陪着布丁。”陆良人揉着布丁的脸打字。不一会儿,门外就传来敲门声。原来钟离提着两大袋零食,上门来找她了。
布丁又摇着尾巴到处嗅钟离身上的味道,陆良人接过塑料袋翻出烧烤味的薯片和可乐。陆良人家和钟离家构造和装修是一样的,只是陆良人家客厅有块灰白色的圆形地毯。从地毯的磨损程度来判断,陆良人一定经常坐在上面看电视。“你要看什么电影?”陆良人吃着薯片问。钟离把手机递给陆良人看,上面是一张电影海报,是一个穿着黑色西装的男童的后脑勺,背景是满是粉色气球的大红幕布。陆良人挺喜欢这张海报的,很多电影海报喜欢拍摄人脸,但谁会去拍摄后脑勺呢。
电影名叫一一,开头是一对新人的婚礼现场,配着清新的曲调,遍地是粉红气球。看着较为模糊的画质,两人很快投入了进去。婚礼离他们太遥远,分不清谁是谁,只是看着穿着礼服的男男女女走来走去,又红又闹。婚礼结束,镜头转到一个名叫婷婷的女孩身上。婷婷回到家时,救护车就在她家楼下,担架上抬着的就是她的奶奶。早上是婚礼,晚上是医院。本是两个截然相反的词联系在了一起,大喜大悲全都发生在二十四小时内。电影已经过了半个小时,剧情依然是小段小段的被切割开来,完全成不了故事。但它依然有吸引人继续看下去的魅力。陆良人琢磨不到头脑,“你看懂了吗?”钟离也摸不到头脑,“还没。”
出场的六七个人物里只能认出婷婷,婷婷的外婆已经从医院回到了家里,但还是醒不过来,成天带着呼吸机。妈妈说要和熟睡的婆婆轮流讲话,才发现这个家是五口之家。四张不同的脸出现在奶奶的病床前。婷婷还有个弟弟,就是海报上的男孩。弟弟喜欢拍后脑勺,问他为什么,他只说“因为你看不见自己的后脑勺,所以要拍下来给你看。”婷婷和自己喜欢的男孩去了酒店,他们看到这的时候呼吸一滞,希望等下来不要出现什么奇怪的画面。男孩低着头扭捏着身体,反而婷婷显得很大方。男孩落荒而逃,只留下婷婷一个人慢慢走回家。而与此同时婷婷的父亲和初恋情人重逢了,他们也正好说到去酒店但只开了房这件事。这下两人才看懂,原来婷婷的故事,就是父亲的故事。一一,一个一指的是一个家庭,一个一指的是一个人。
弟弟是稚嫩的儿童期,姐姐是青涩的青春期,爸爸是成熟的中年期,奶奶是充满病痛的老年期。明面上写的是一家人的故事,实则上是写一个人的故事。拍摄后脑勺、第一次去酒店、结婚、重逢初恋情人、死亡都是构成人生的事件。在片尾,弟弟在奶奶的父亲上,用稚嫩的童声说“奶奶,对不起。不是我不喜欢和你讲话,只是我觉得我能跟你讲的,你一定老早就知道了。不然,你就不会每次都叫我“听话”。就像他们都说你走了,你也没有告诉我你去了哪里。所以,我觉得,那一定是我们都知道的地方。奶奶,我不知道的事情太多了。所以,你知道我以后想去做什么吗?我要去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我想,这样一定天天都很好玩。说不要,有一天,我会发现你到底去了哪里。到时候我一定要和大家讲,叫大家一起过来看你。奶奶,我好想你,尤其是我看到那个没有还没有名字的小表弟,就会想起你常跟我说,你老了。我就会很想跟他说,我也老了。”
陆良人两个小时内压抑的情感终于爆发了,泪眼娑娑。一个七岁的孩子对一个七十岁的人说话,他字句说得那么结巴,他念着卡通格子本上的铅笔字,他看起来是那么天真。同样的黑西装,穿着去了婚礼,又穿着去了葬礼。钟离很喜欢小男孩的独白,他不知道的事情也很多,他也想要告诉别人他们不知道的事,给别人看他们看不到的东西。可以是后脑勺,也可以是别的东西。电影后劲好大,两个人又看了一遍开头才缓过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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