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011
游适身上有灵族的味道。
这说法对晏非来说其实十分暧昧。他在这世上孑然一身,并没遇到过任何同族。但在闻到那只能用颜色来形容的浅淡气味时,还是本能的识别了出来。
晏非方才凑近,是想确认那层气味到底是游适接触了什么,意外沾染,还是从他体内发出。
现在不必再多确认了。
游适这么轻的抓着他的手腕,他却没有挣脱,是为了感受那份力量中混杂的灵力。
极少,极弱,但也是真正的灵力。
晏非平时急躁,现在出了情况,反倒有了耐心。为了试探游适目前所存的理智,低声询问道:“游适,你身上,为什么会有灵族的味道。”
游适听到了问题,但没有说话,仍在出神的望着晏非的骨节分明的手腕。
他想看什么时,眼神从不会闪躲避让,现在也是一样,却多了丝克制的痴缠。
黑暗中,晏非无法注意到那些,继续提问,好让游适的精神不完全涣散:“你刚才,去了哪儿,是不是见到了什么?”
同时,带着游适,向衣柜处倒退。
晏非此时心中已有了想法,但可能性太多,无法细想。唯一能确定的,是游适之所以会突然动作迟缓,回应异常,就是因为他体内突然出现的灵力。
他很可能正处于抵御阶段。
今天中午来的路上,司无忌对韶珝使用了催眠的妖术,对此毫无抵抗力的韶珝便立刻进入了睡眠。如果施术的对象换做组织里战员便不同了。
组织中的战员都会接受专业训练,不会被异族力量轻易影响,受到妖鬼的术法催眠或附身时可以启动抵御。由于这过程中需要调用大量的精神力,会短暂出现类似醉酒的表现。
至于灵力,虽然目前除了晏非外现世不再有灵族,但曾经有过记载,也是类似的情况。
眼下最简单的解决办法,就是去寻找游适携带的药剂。组织战员们基本都有携带药剂的习惯,其中只要有能增强精神力的,就可以辅助游适快速夺回意识。
幸好晏非下午来过,看到游适将行李都放在了衣柜中,记得位置。
游适起初并不想动,但当手臂逐渐伸展,落下,拉平后,他终于跟着挪起步子。
他其实可以再等一等,有拉力为他掩护,他的手掌可以无辜地翻过晏非的腕骨,滑向掌心。但最终还是没有,而是试探一般,触了触晏非手腕内的脉络。
晏非正集中着精神找路,视觉外的五感都在无限放大,这样的触碰如通电一般。
他下意识地想抽出手,抽到一半,却被罩住了手背。柔软但冰冷。
…………
晏非咬咬牙,没说什么,暂且任由游适拉着,找到衣柜,开始寻找游适的战斗服或资源包。
他想寻找什么时并不需要用眼睛看,只要凝神分力便可锁定,组织物品外基本都会有特别的保护装置,对他来说很好辨认。
可他现在有点心神不宁。
晏非尝试几次未果后,暗骂一声,猛一用力,反抓住游适,把他扯到衣柜里,塞到角落。
低声道:“在这别动。”
游适放不开他的手,大概是源于不适与不安,先让他背后有东西可靠,再加上光源,应该会好很多。
晏非摸出刚才发现的,节目组放在衣柜中用来应付入夜熄灯的手电,对着柜外打开,等了几秒后,准备塞给游适再抽出手。
可他转头一看,游适折在角落里,脑袋被挂着的大衣遮去一半,正透过缝隙,可怜巴巴地看着他。
晏非眼皮微妙地一抽。
他也有点不懂,自己是怎么从游适脸上读出的可怜。游适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也没搞出多委屈的架势,但就是……像只受了什么委屈的大型犬。
晏非有些烦了。
他强制移开视线,把手电筒往游适怀里一塞,把手抽到只留个小指尖:“……喂。你的药剂都在哪儿,带没带?”
他从刚才起已经问了好几个问题,并不是多期待游适回应,只是要时刻确认他目前的情况。
游适最开始明明说过话,现在却一声不吭,说明精神力在持续衰弱。
晏非在说话同时已经再搜索了一遍衣柜,还是没有结果。
这下他能确定,游适就是什么都没带来。
该死的……
如果没有药剂辅助,想要当场处理,倒是还有一种办法。
——挤走,或抽取游适身体中的灵力。
灵族原身皆非生物,准确来说甚至没有原身这种概念。
晏非在战斗时最常用的方法,是将灵气化为武器。但其实对他而言最简单的攻击方式,便是直接用灵力侵袭,操控,从内部击溃。相较于妖鬼,他们才是此道的行家。
只是他从小在组织长大,行为意识都更接近人类,十分厌恶这种形式,从不使用。一是过分残忍,与妖鬼的诅咒或附身都不同,灵族若是要入侵人体,带来的痛苦难以想象,二也是晏非并没有跟人那么亲密的兴趣。
现在游适身体中应该只有极少的灵力,但抵御过程已足够让他意识涣散,且应该是相当痛苦的,没表现出来纯粹是这人一贯如此。
要是这种情况下晏非再用灵力侵入,虽然能极快解决,但……
晏非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放弃。
要么就等游适自己挺过去……要么就先去找齐维泽看看,有没有药剂在。
可齐维泽从来不是战斗员,身上大概率不会携带那些,要是去了没有,就得再去找宋玟他们,路上就不知道要花多少时间。
但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
晏非啧了一声,甩甩小指,准备用最快速度先去找齐维泽看看。
小指却突然被缠住了。
晏非怔住,低头,看见他的小指上缠着一圈圈雪白的雾状灵力,细密地扯住了他。
…………
这怎么可能?晏非脑中大乱。
游适之前抓住他手腕时,释放的灵力极其微弱,且无法目视,只能感应。
现在却成了有形的雾状。
化灵为形。这根本……是只有灵族才能做到的事。
晏非极诧异地看向游适。
游适像是并不清楚自己做了什么一般,突然开了口:“你要去哪儿。”
晏非见他能说话了,忙问:“你什么情况,这是……”
游适直接打断了他:“你要走吗。”
晏非发现他并未恢复清醒,便放弃沟通,屏息几秒,黑发转红,眼睛盯着手指上愈发稠密的白雾,顺着游适的话道:“你把……这个力量收掉,我就不走。”
游适闻言,立刻用手掌轻轻握住晏非的指尖。
同一时间,白雾散去,哑声道:“好。”
晏非的红瞳一颤。
……他居然能控制灵力的收放。
出现灵族的气味,赋灵气形状,到控制收放。
现在,他或许能将游适称为同类。
晏非确认这些后,脑中第一个出现的念头是——这里究竟是哪儿?
无论如何,绝不可能是现世。
游适是人,这是确定的事,现世中,绝没有突然改变种族的情况。
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已经进入了原意的世界。
可……征兆在哪儿?变化在哪儿?
直到刚刚确认游适的情况前,晏非完全没有感觉到环境中的任何异样。
他几乎是现世中对异世界最敏锐的存在。组织中想要探测到异世界的出现或入口,需要经过极繁琐的检测和计算,但晏非不用。
他虽然不能像白棋那样,通过计算和预测给出有关异世界的详细信息,可他能最直观的感受到异世界的所在。
现在却突然让他知道,他可能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进入了原意的世界?
游适还在逐步成为了一只……灵?
晏非稳下情绪,精神专注在指尖,变出小刃,轻轻在游适的掌心划了一个小口,感受到一滴血珠渗出时,立刻释放灵力,尝试侵入。
却被轻易阻弹回来。
他感受到了灵族间的对抗。
游适真的如他在综艺中的角色一般,变成了一个灵。甚至力量不弱。
晏非从出生开始就没见过同族,没想到头回碰上的,会是……
他抬头看着游适,定了一会儿后说不出话,深觉荒唐地笑了一声。
游适似乎并没有他这些复杂的情绪,见他笑了,便避开挡住他的大衣,挪近一些,手上仍然不肯松开。
意识到情况更复杂后,晏非反失去了那种急迫。缓了会儿后,坐到了衣柜边。
现在的游适显然也不是清醒状态,只是晏非从没听说过有人能突然变个种族,更不会知道这过程中出现的恍惚或意识不清会不会解决,如何解决。
晏非从前每次看到游适那副老神在在的从容模样就不爽,现在突然见他像个小孩一般,倒不知道该怎么应对。
晏非叹了口气:“喂……你到底知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游适静静看着他,又开始不说话。
晏非有些怀疑游适是不是只能回答一些能回答的问题,便说:“你是谁?”
游适似乎是终于碰上了他能回应的问题:“原适。”
……还原适。
“那……我是谁。”
游适又答得很快:“我老婆。”
“……”晏非顿了顿,感觉这时候自己较真都显得好笑,用力晃了晃手,“小朋友,你现在不该有老婆。”
游适不解地看着他,手指小小地点着他指节,又不说话。
“算了,随便你怎么回事。”晏非叹了口气,换上商量的语气对游适道,“我现在,要先去检查一下这里的环境。确认下……总之就是要四处转转。你呢,就在这儿坐着,去床上也行,什么也别干,等我回来。”
说完,他怕游适又跟他纠缠,补上一句:“可以吗?”
出乎他意料的是,游适什么都没做,只是看了他几秒,接着主动松开了手:“知道了。”
手上骤然失了触感,热气蒸散。
晏非惊奇地看着他,活动起手腕:“小朋友怎么又这么好说话了。”
游适抬眼,他的轮廓深邃英俊,神态却是一派柔软天真:“因为你告诉我了。”
“……什么?”
“这次,你告诉我你要走了。”游适缓缓说,“只要你说了,我就不会拦你。”
晏非逐渐停下动作,意识到了游适在说什么。
这时或许很适合他去回想三年前,退出组织时的情景。回想那时游适的表现与反应,是否足够佐证他现在所说的话。
但那个情景中并没有游适。
从他产生想法,办理手续,到洗去金纹,彻底离开组织为止。
画面中都没有游适。
晏非不知道游适这句话是有心还是无意,只知道自己听到了一句足以刺破三年时间的醉中真言。
游适靠着衣柜,扯下了一直在他头顶晃荡的大衣,慢慢闭上眼睛:“去吧,我会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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