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初心莫负眉间雪 > 第17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六)

第17章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六)


三天后的夜晚,冉离换了身暗色的男装,悄悄潜出了她的宫殿。

        今晚她特意陪荆芥畅饮,为他讲述了一些她在大宛时的故事。

        她被药师培养成药人的那段时间,药师曾给过她一种迷药,唤月引,是迷引树在满月的夜晚,树枝分泌的汁液,药师将这种汁液收集了起来,然后用小火淬炼,终制成这种迷药,无色无味,效果惊人,未曾听说这世间有解。

        这晚,冉离就将月引放入了她敬荆芥的酒里。

        待荆芥昏睡后,她避开王宫里的守卫,悄悄潜入了荆芥的寝殿。

        这五年的时间,她早就暗中探查好整个王宫的布局图,她平日在王宫闲逛就是为了勘察王宫的各个角落,好为云胡寻到解药。

        冉离打开了密室的暗门,扶着机关,想了许久,又关了起来。

        以她目前对这个密室的了解,自己这一去,怕是凶多吉少,她还没明确告诉过云胡她的心意,就这样悄无声息的死去,她不甘心。

        所以她退了出来,她要去找云胡,见这最后一面。

        冉离翩然落入云胡在长罗王宫所居的屋顶上,这是五年来她第一次来云胡的住处,不知云胡是不是第一晚在这里面休息?

        待坐定,冉离拿出随身携带羌笛,这支是她当初教云胡时所用的羌笛,这么多年来一直贴身放着,羌笛还是那羌笛,只是人却不再是旧时的人了。

        冉离吹了一曲儿《枫叶》,这首曲子在大宛表示相思,是一位姑娘为了思念她心爱的男子所作,此曲广为流传后,枫叶便成了大宛儿女寄托爱意的物品。

        她还是缺了一点勇气,不敢当面与云胡述说,她怕她一张口,就把这隐瞒了五年的故事全部告来,所以她只能在云胡的屋顶吹一曲儿《枫叶》,愿多年后的云胡偶然听到,能明白自己此时的心意。

        这首《枫叶》是如此的伤感,冉离似乎要把一生都在这里吹尽。

        云胡听到羌笛声站到了窗前,他知道,这是冉离在用曲子与自己告别。

        可她不是约了自己丑时在西门见吗?这番作为又是为何?可云胡来不及细想,就沉浸在了冉离的曲中。

        这是云胡第一次听冉离吹如此哀伤的曲调,里面婉转绵长,似有说不尽的想念与忧愁。

        她是在不舍我的离开吗?云胡想。那下来告诉我啊,只要她开口,我或许就留下了呀!

        可云胡终究没等到冉离的挽留,他记忆里的这夜,只有那杜鹃啼血、猿哀鸣般的羌笛声。

        后来,云胡依稀记得冉离这晚吹的那首羌笛曲,吹了一曲碧波千里,吹一曲漫城飞花。

        很多年后,他独身路过大宛,偶然听人吹起,问此曲何意?听完解释后,云胡红了眼眶,哑了声响。

        他们两人,一个爱着不肯放手,一个放手了却还爱着。

        冉离吹完《枫叶》就返回荆芥的寝殿了,一抒胸中之情后,她已无所畏惧。

        小心翼翼的挨着密道走,冉离的眸中闪现了丝丝冷意。

        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她的身上已经有了大大小小的十几道伤痕,虽说她早已了解这密室里有防御暗器,但未想到这些暗器如此厉害,她差点招架不住。

        还好,挺了过来。冉离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容。

        缓缓推开最后一道门,冉离的笑容僵在了脸上,她怎么也没有料到,这最后一层的守护,居然会是一条雪狼。

        怪不得她怎么打听,都只有密室极险四个字。

        雪狼的身后有一副冰馆,冰馆中躺着一位身着碧衣的女子,那衣裙的款式,倒与自己在长罗王宫新添的那些衣服有些类似。

        那雪狼也不攻击冉离,只是静静的守在那女子的冰棺旁,深深一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表现。

        密室里有一套桌椅,桌面上放着一本泛黄的旧书,密室的墙壁上镶嵌着几颗硕大的夜明珠,在其光辉的照耀下,整个密室宛如白昼。

        其余几个地方都光秃秃的,应该藏不了什么东西,那么传说中的长罗秘宝,定是在那女子身上了。

        冉离细想,聪明的没有直接去接近那个女子,而是移步到桌旁坐下,翻开起了那本旧书。

        这本泛黄的旧书应该经常被人翻阅,边角都有些卷了起来,能经常出现在这里的人,冉离想来想去,只有长罗王荆芥,看来,这本书中定有什么乾坤!

        冉离轻轻的翻开第一页,细细品读,有些尘封的往事,正在慢慢被揭开。

        大约一个时辰过去了,冉离终合上了手中的书籍,内心不禁有些感慨。

        原来,幼时的荆芥并不受宠,待他兄长继位后,便将他流放到沙漠之中。

        荆芥就是在一片黄沙之中遇到了狼女夏枯。

        夏枯教会了荆芥毕生武艺,为荆芥夺得了王位,并几次西征,平定了沙漠上大大小小的叛乱,为荆芥构建了一个长罗盛世。

        可如此战功显赫的女子,却被认为是妖,最后处以极刑,惨死刑场。

        书中对整件事情没有太过详细的描述,只是在页尾有一行凌厉的小字,墨迹比前面的文字要深,想来是先有了这行字,再有了这个故事。

        那行小字笔锋苍劲,想来写下之人必有大气之风,可字字却扣人心弦:

        我曾为你葬了天下,也终为你的天下,埋葬了自己。

        看到这句话,冉离的心狠狠的抽了一下,她觉得,夏枯是爱荆芥的,爱到可以为荆芥去死。

        可荆芥似乎不知道。

        冉离缓缓向着冰馆走近,那头狼似乎什么也不在意,只要不动冰馆中的女子,它便毫无反应。

        重新打量了一番夏枯的容貌,冉离看着看着,忍不住讽刺的笑了起来。

        原来是这样,原来这五年的恩宠,竟是这样得来。

        冉离轻轻抚上自己的脸,这幅模样,竟与冰棺中的夏枯有□□分的相似,就连爱穿的衣物,都是如此的一样。

        冉离突然有些庆幸,还好她爱着云胡,没有喜欢上荆芥,不然现在的心,该有多疼?

        她向夏枯的腹部看去,上面有一个盒子,据她刚刚在书中所看可知,这个盒子里的东西,便是可解狼妖之毒的筚拨,是夏枯与商陆用了几年的时间才研制出来的,此物可解沙漠中一切之毒。

        夏枯是为了荆芥研制的,那年荆芥初登王位,遭遇大大小小数十次暗杀,身中之毒不计其数,夏枯不忍荆芥受这些毒的苦,便潜心研制了筚拨。

        说来也巧,当初带走冉离的那位药师,也叫商陆。

        想来这一切,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这筚拨世间只有三株,一株在这长罗王宫,一株在商陆手中,冉离当初从商陆那里逃出时,一把火将商陆的一切烧得精光,想来那筚拨也难逃一毁。

        而最后那株,被夏枯用来救荆芥了。

        这是当初商陆说的,他曾喃喃,他与自己最爱的人研究的一味奇药,被那人用来救了心爱的人。

        当时冉离并不在意,现在忆起,便知商陆说的是夏枯和荆芥了。

        可惜荆芥不知道,他一直以为,夏枯背叛了自己。

        冉离向左轻轻一瞥,那头雪狼困倦的打了个哈欠,乘着这个时机,冉离迅速拿掉了夏枯腹上的盒子。

        伴随着盒子离开的,是一身狼嚎。

        待冉离从密室出来时,头发有些凌乱,身上的衣服除了颜色变得更深一些外,没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看了看天边的月亮,算算时辰,快丑时末了,不知云胡是不是还等着自己。

        撑着一口气,冉离向西门走去,她现在唯一的意识,就是把筚拨交给云胡。

        果不其然,冉离在王宫西门的一个角落,看到了云胡。

        之所以约云胡在西门见面,是因为冉离早就探查好西门的防范最低,她本心存一丝侥幸,想跟云胡一起走,现在看来,怕是做不到了。

        “你来了。”云胡开口,这个女人莫名在自己屋顶吹了一首曲子,然后消失不见,自己丑时初就在这里等着,等了将近一个时辰,他还以为,冉离不会来了。

        他以为,那首曲子就是最后的告别。

        冉离笑了笑,想要开口,谁知一口血就这样吐了出来。

        云胡的眼神变为惊恐,慌忙的去扶住冉离,没想到摸了一片濡湿,云胡不敢去看自己的手,他知道那些潮湿的痕迹是什么。

        “云、云、云胡。”冉离唤道,云胡连忙答应:

        “我在。”

        冉离的目光开始涣散,她将手中的盒子递给云胡,道:

        “这是筚拨,可以、可以解你的毒,等下到了、到了……咳咳”冉离猛烈的咳了起来,似要把整个人都咳尽。

        云胡迅速渡了一些仙气给冉离,从冉离说出筚拨开始,他就知道冉离这身伤是为了谁了。

        他的傻姑娘。

        “冉离别怕,我会救你的。”云胡的声音有些颤抖,他好恨,恨现在的自己只有两成功力,不能缓解冉离的痛苦。

        “恐怕你没有这个机会了。”一声突兀的声音突然插入两人的谈话。

        是荆芥!

        随着荆芥的声音响起,一群侍卫围住了云胡和冉离。

        冉离有些错愕的看着此时就清醒的荆芥,随即又释然一笑。

        她记得在那本书中看到,月引是他教夏枯制作的,后来夏枯又教给了商陆,所以荆芥他怎会没有破解的方法?想来荆芥早就知道自己的意图,特意设了今晚的局来困住她和云胡。

        如果不是因为已经知道密室里的故事,她都要以为荆芥这样做是因为爱自己,才要把自己留下了。

        不过弹指间,云胡已经拔出了剑,似要准备与荆芥背水一战。

        冉离使出浑身的力气,想要拉住云胡,叫他不要冲动,可拼尽了全力,也碰不到云胡了。

        她终究慢了几秒,云胡已经开始与侍卫们打了起来。

        冉离只好转头看向荆芥,用双臂将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

        “我一直是个替代品对吗?现在因为我拿了她为你留下的东西,所以要对我们赶尽杀绝了吗?”天知道,她费了多大的力才把这些话连续说完,她能有现在的气息,还得多谢刚刚云胡渡給她的那些仙气。

        荆芥点了点头:“阿离,只要你把筚拨还我,然后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你依然是长罗第一王妃,我会对你很好很好的。”

        冉离讽刺的笑了,她是第一王妃?那夏枯了?那个为他一身伤痕的女子了?随即一字一句,似要诛心:

        “荆芥,那第三株筚拨,夏枯是给你服下了。”

        说完,她果然看见荆芥脸色变白,她发现荆芥整个人都在发抖,瞪大双眼,似有些不敢置信: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

        冉离笑的更加开心了:

        “我说,夏枯没有背叛你,第三株筚拨,她是用来救你了。”

        荆芥似乎不信,他蹲到了冉离面前,一手掐住了冉离的脖子:

        “你凭什么这样说?”

        远处的云胡见冉离被荆芥所困,一时心急,只好违背师门所训,对着凡人将青玄剑法使了出来,一股青玄独有的仙气便隐入了夜空。

        “咳咳,荆芥,我没有告诉过你吧,我的师父,叫商陆,我算是他养大的。”说完,冉离一口血喷了出来,也在这时,云胡杀出重围,回到了冉离身边,一把推开荆芥,护住了冉离。

        荆芥被推到在地,反而大笑了起来,隐约透露着一丝疯癫。

        怪不得冉离会与夏枯如此相似,原来是商陆自己培养了一个替身,可惜再像,也有不一样。

        夏枯就是夏枯,世上不会有第二个她。

        笑过之后,荆芥抢夺了身边侍卫的剑,一剑就向冉离刺去。

        此时,一道白色的身影从天而降,挡住了荆芥的剑。

        来人一袭白衫,手执长剑,脸上没有一丝情绪,灿若繁星的眸子中尽是寒意。

        来人正是南柯。

        他本在长罗城内休息,谁知突然感觉到青玄山的仙气波动,寻着仙气找来,他就看到眼前之人似要伤他青玄山的弟子,不由怒从心生。

        他们白家一脉,都有个良好性子的传承,名曰,护短。

        挡住荆芥的剑后,他就收回了自己的剑,探手查看地上二人的脉搏,一查不由内心一惊,迅速御剑带着二人离开,连个眼神都没多给荆芥。

        看在自家门派弟子呈将死之兆的面子上,他就放眼前之人一马。

        而被留下的荆芥只是瘫软的跪坐在了地上,像是失了所有力气,嘴里不停的唤着:

        “阿夏。”

        随即泪流满面。

        待云胡再次醒来,已经过去十天了,南柯按冉离所说的方法为云胡解了毒,所以云胡一醒来便觉得所有的仙力都回到了身上。

        他一醒来,便忙着寻找冉离,可只得到了南柯的沉默。

        “冉离了?你告诉我,冉离了?”云胡抓着眼前这个该是自己师叔祖一辈的人,疯狂的问道。

        南柯也不怪云胡此时的失礼,他低下了头,气氛显得有些沉重:

        “抱歉,云胡,我到时她已经油尽灯枯,我救不了她了。”南柯有些敬佩那个临死前依然笑着的姑娘,明明疼到至极,也不忘将救云胡的方法交待清楚。

        他记得那姑娘将救云胡的方法说清后,似是松了一口气,然后又是一口鲜血喷出,呢喃着要云胡好好活下去,接着缓缓闭上了双眼。

        听完此话,云胡反倒平静了下来,他尽力去忽略心里那种疼得要死的感觉:

        “她葬在哪里了?”

        “她说她想葬回大宛,所以我用仙法保存了她的遗体,还未下葬,想等你醒来,由你亲自送她回去。”南柯解释道。

        “那她可有东西留给我?”云胡继续淡淡的询问道,只是声音,已不带一丝人气。

        南柯想起那浑身是血的姑娘,临死前最后的嘱托,在得知自己与云胡出自同门后,绽放的笑容,似要将所有的黑暗都驱除。

        南柯将冉离给他的信和羌笛递给了云胡,然后转身离开了云胡的房间,他知道,此时的云胡更需要独处。

        云胡颤抖着双手打开了冉离的信,看着那熟悉的字迹,眼泪缓缓的从眼角流淌了下来。

        “云胡,我是冉离。

        原谅我自私的给你写了这封信,因为我不想在我死后,被你遗忘,所以留下了这封独白。

        我知道你怨我嫁给荆芥,可你却不知我回长罗王宫真正的目的。

        我们都很不幸,你的狼毒恰恰是我这个药人无能为力的第一百零一种毒,但我知道,长罗秘宝可解沙漠中一切之毒,想来你的狼毒也是可以解的。

        我带你返回长罗王宫后,果真打听到长罗秘宝能解你的狼毒,但在解毒前,需要连续五年的时间,每月服用混合药人之血熬成的汤药,这就是当初我要你留下的原因。

        我用本想让你娶我的诺言,逼你看了我与别人的大婚,你可知我当时内心的酸痛?

        我不知这世上有几个药人,我怕你离了我便不能按时服药,我怕你恨我,不肯喝有我血的药,所以只能把一切瞒着你。

        这五年,你被我逼得很幸苦吧?所以才在五年之期一到,就迫不及待的离开吧?

        云胡,这五年来,你苦我也苦。回想我这一生最快乐的日子,便是与你在沙漠中结伴而行的那些岁月,如果不是怕这狼毒危及你的性命,我真愿与你在沙漠中就那样过一辈子。

        好在我已经找到长罗秘宝的位置,不知为何,我的心有些慌,云胡,如果我能活着为你带回解药,你就跟我回大宛吧,去看看那大宛风雨,一树桃花。

        我定会沏好茶,带你赏遍十里桃花。”

        云胡读完,用袖子遮住了双眼,待他放下袖子时,眼里已不再有一丝一毫的悲痛,只是袖子,不知为何,潮湿了边角。

        他拿起冉离留下的羌笛,紧随着流淌出的,是冉离最爱的《梅花》。

        云胡终于学会了《梅花》,以冉离的生命,作为代价。

        很多年后,据说有人将羌笛改进为了五孔,可云胡却一直坚持吹着冉离留下的四孔羌笛,怀念着那远去的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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