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正典刑
宋南枝感觉呼吸都有些困难。
她说不出此刻的心情,感觉身体被分成了两半,一半是冰,一半是火。
巫依娜这样一个花样年华的女子,死在这里,让她感到难过。可是陈如意的出现,又让她在报仇的路上看到了一丝亮光。
杀人,当场捉拿,死者又是关系国祚的巫国公主,不管是对皇室、对朝廷、还是对巫国邦交,都是一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陈如意的罪名落实,那她就再也逃不掉一死了。
一个时辰前。
荆国长公主府的卫士得了太后的口谕,护送陈如意出门,准备去往乔诚的老家,车马行至东大街,陈如意说不舒服,要休息一会儿,便屏退了旁人,将马车驶进了一处僻静的巷子。
尔蓉十分紧张,帮陈如意换装,道:“长公主,这样做行吗?万一被太后发现了,您以后的日子就更难过了。”
“我必须要见她一趟。现在祁渊已经盯上我了,崔家的那小子也要咬着我。母后不知道还能帮我兜多久,我要想办法脱身,就必须有所依仗。”
“那您也不必亲自去啊,不过是个小国的公主,值得您冒这么大的风险?”
陈如意的眉间闪过一丝恼怒,道:“形势比人强,从前他们求着我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现在要过河拆桥,真是一帮小人!不过也没办法,为了驸马……”
尔蓉看到陈如意提起宋连世时嘴角不自觉扬起的笑容,暗暗地叹了一口气。
长公主这些年为情所困,钻进去了就不肯出来,不管太后怎么劝都不管用,看来这辈子是放不下了。
也好,若是长公主这次的安排顺利,至少能没有了后顾之忧,不必被镇国公府和崔家盯着了。
陈如意换装完毕,就让尔蓉装成她躺在马车里,自己低调地从巷子后面走,来到了和巫依娜约定的茶楼厢房。
可是一进门,陈如意就感觉一股劲风扑面而来,她感觉到对面之人的杀意,她处于防备状态已久,下意识就抽了桌子上匕首刺过去——
等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她只感觉面前穿着彩色裙子的女子缓缓地倒在血泊中……
陈如意慌了,她知道这是巫依娜,下意识觉得不好,夺门而出,可是此地是闹市的茶楼,眼多口杂的,茶博士马上就察觉有意,推门进来了。
她向外跑,又正好撞见了宋南枝。
陈如意坐在厢房里,扫了一眼看守她的衙役,心中暗恼,怎么就这么倒霉呢?
这下真是坏事了!
外间,巫依娜的身份被认出来后,衙差也知道事关重大,马上就通知了京兆府的尚如斯。
尚如斯看到陈如意,惊了一惊,了解案情后,吩咐人看好陈如意,立马回头进宫了。
宋南枝回头对宋南寻和许多福说了这个消息,许多福愕然,愣愣地看着宋南枝。
“居然……居然是这样……她也太大胆了。”
宋南寻看上去镇定得多:“这次机会我们一定要把握,南枝,我们要尽快通知世子。”
“嗯。”宋南枝点头,三人准备离开,突然从厢房那边传来了争执的声音。
“我们公主都被你们中原人害死了!你们连他们的尸首都不放过吗?你们叫鸿胪寺的官员来,我们要在皇上面前论理!你们凭什么要霸者我们公主的尸首?”
“巫荷姑娘,我们这是依律行事,发生凶案,要将尸首运到京兆府的……”
“律法是你们中原的律法,可不是我们巫国的律法!公主的尸首不容你们糟蹋!”
……
宋南枝去了厢房查看,只见巫依娜依旧躺在地上,生气全无,巫荷守在身边,正愤怒至极地和京兆府的衙差争执。
巫荷见到宋南枝,像看见救星一样,眼睛亮了亮。
“宋姑娘!你为我们公主说说话吧!虽然你们曾经有过摩擦,可也是旧识!求求你,别让我们公主再受糟践了!我们巫国的习俗,是人死后不能被不认识的人触碰,你帮帮我吧!”
宋南枝一阵难过,看向一旁的衙差,问道:“此案可还有要取证的地方?”
衙差是之前跟着尚如斯办案过的,眼头很亮,也认识宋南枝,礼貌道:“宋姑娘,取证不取证的,还要我们尚大人出面才能决定。”
巫荷扑上来,一巴掌甩在那个衙役上,怒斥道:“我们公主金枝玉叶,就算是你们大人来了也决定不了!你还要阻拦的话,我马上修书给王上!公主是王上唯一的女儿,王上伤心之下,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情,你承担得起吗!”
衙差也被吓到了,犹豫地看着宋南枝。
宋南枝提点道:“你把现场的证据固定一下,让巫荷带走公主吧,的确是你们大人来也拦不住。”
巫荷将巫依娜的尸首带走后,存封在了驿馆里。驻京师的巫国使臣很快得到消息,立马进宫上书,和尚如斯打了个照面。
因为巫依娜是王室唯一的后代,此刻折损在京师,下到黎明百姓,上到太子皇上都被震动,永昌帝听闻陈如意出现在现场,十分震惊,勒令刑部大理寺和京兆府共同侦办,三堂会审,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又忙着对巫国使臣多加安慰,一时之间忙得脚不沾地。
宫里人心惶惶,宫外的审讯人员也十分不安。案情本来是十分明朗的,陈如意从巫依娜的房间中出来,手上、衣服上的血迹,还有匆忙之间扔下来的匕首,都成了铁证,只是陈如意始终不肯认罪。
尚如斯感觉头大。
陈如意毕竟是皇室,就算证据充足,她自己不认罪的话,皇上那关很可能过不去。
他作为三堂会审的主审,压力十分之大。
“长公主,既然你说自己无罪,又怎么会出现在巫国公主所在的茶楼厢房之中?据长公主府的护卫证词,你出门是为了祭拜乔山长,自己又以休息为借口换装溜走,你为何要去见巫国公主?”
陈如意端坐堂下,依然昂着头,秉承着自己的骄矜气质,道:“我与巫国公主投缘,有所相交,见个面有什么稀奇的?你们就能拿出这点证据来?”
“可公主将匕首捅入巫国公主体内,是不争的事实。”
“我一进门,眼前的屏风就朝我倒过来,后面的巫国公主似乎要向我行刺,我感到危险,本能之下就拿出旁边的匕首捅了过去,实在没有想到会捅死她。”
尚如斯皱眉道:“既然长公主说与巫国公主投缘,巫国公主又怎么会行刺长公主?以及长公主明明是去祭拜,途中却乔装打扮和巫国公主相会,此二疑点还请长公主解释清楚。”
陈如意暗恼,和巫依娜见面的原因,她肯定是不能说的。巫依娜的确和她有过争执,所以在屏风扑过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就抽出匕首防备。
她此刻只能自持身份矜贵,拒不认罪了。
对陈如意的审讯没有结果,虽然巫依娜的尸首被巫荷要了回去,但现场的物证和人证都没有问题,尚如斯和刑部大理寺的官员商量了一下,决定上报案情。
永昌帝听了尚如斯的禀告,眉头紧锁。
“你们就没能问出来,她去见巫国公主做什么?”
尚如斯答:“臣无用,长公主执意不说,臣无法对长公主用刑,所以没问出来。”
“用刑?”永昌帝将折子一甩,怒道:“你们还想用刑?”
尚如斯从善如流地跪下,嘴角却罕见地扯出了一个不以为然的嘲讽弧度。
他心中快意,虽然不知道陈如意这回又发的什么疯,但她这回算是踢到铁板了。
“皇上恕罪,长公主身份矜贵,臣和几位大人也问不出什么来,或者皇上请更为得力的大臣来问案?此案人证物证俱在,唯一差的,就是长公主的口供了。”
永昌帝呼出胸中一口浊气,算算时间,巫依娜的死讯应该很快就传到巫国王庭了,两国刚刚商定边境事宜,此变故一出,还不知道要面临怎样的腥风血雨。
听闻巫王对自己这个女儿十分看重,甚至公开说过,巫依娜的驸马就是未来的巫王……
这下麻烦大了!
永昌帝心里很清楚,他的这个妹妹,心高气傲的,对待顺着她的人还好,若是对上像巫依娜那等也骄纵蛮横的,很容易闹出矛盾。
他心里烦到了极致!
“长公主现在在何处?”
尚如斯答:“目前还在京兆府,待到皇上拿了主意,就要移交大理寺了。”
永昌帝正烦得头疼,外面内侍进来,在永昌帝身边耳语几句,道京师中的巫国人已经聚众抗议,要求严惩凶手,巫国的使臣也已经有所动作,准备随时迎候巫王的亲自到来。
“罢了,先将她移交大理寺,既然嫌犯不认罪,也不能定案了。”
“皇上!”尚如斯没想到此刻永昌帝还顾念这兄妹情分,还想争辩两句。
永昌帝做了个制止的手势,道:“如果她真的杀了巫国公主,朕不会饶过她。你先下去,不过,不能亏待她,就算是要看押在大理寺,你也先让她回公主府拿些她常用的,不能委屈了她。”
尚如斯抬头,看到永昌帝沉沉的脸色,知道这个时候争辩是没有结果的,只能退下。
陈如意被衙差看官着送到了长公主府,衙差们也还是有些畏惧她。
“我去见驸马一面,吩咐些事情。”陈如意淡淡道:“你们不必跟过来了。”
“请长公主尽快。”
陈如意让尔蓉收拾东西,自己往后院去,来到了宋连世的院子。
宋连世正在擦拭一根竹笛,听到陈如意的脚步,转过身来,淡淡道:“长公主。”
陈如意坐到宋连世的身边,道:“驸马,你知道我为你做了些什么事吗?”
“左不过是些伤天害理的事。”
陈如意覆上宋连世的手,“难道你就不在乎,我为了你得罪了多少人,会遭到怎样的报复吗?”
宋连世淡淡地抽出手来,“有因有果,我在乎有什么用?都是我的罪孽,我倒希望当年我也死了,免得你再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情来。”
陈如意深深呼吸几口,那股胸口的刺痛感觉又生了上来,她忍住身体的不适,尽量克制住自己的情绪,道:
“我想和你过无忧无虑的神仙眷侣生活,想和你去东海,不管这京师的一切了。你恨我也好,无所谓也好,余生我们就在那里过了。我来是告诉你一声,准备一下吧,收拾东西,等我回来。”
“长公主要去哪里?”
“去坐牢。”陈如意嘴角浮起一丝嘲讽,“他们以为这样就能治我的罪了,太天真了。”
宋连世眉间微蹙,连她做了什么都懒得问了。
陈如意本来心里有点欣喜,但看到宋连世又是一副漠不关心的态度,心又狠狠地沉下去。
她极其不甘心,蹲下身来,掐住宋连世的脖子。
“我要去坐牢,你都不问一句吗?我是为了你才会遭罪的!”
宋连世的眼神没有半点波动,看着陈如意,问道:“我求长公主做事了吗?这么多年来,我唯一求长公主的事情,就是给我个清净吧?长公主非但没有做到,反而还打着为我好的名义,四处作孽。我听说,乔诚也死了,是不是和长公主有关?”
“你——”陈如意始终是下不了手,手上的力度松开,狠狠道:“他是自杀,和我们都没有关系!”
“哦。”宋连世闭了闭眼:“那,长公主自便。”
陈如意气急败坏地出了院子,尔蓉已经收拾好了东西,在内室等着陈如意吩咐。
陈如意胸口起伏,她感觉胸口那一股气又在四处乱窜,随着她付出的越来越多,宋连世始终漠不关心的态度让她接近崩溃,可是此时的情景却不容她崩溃,她强撑起长公主的尊严,拉扯出了一个高贵的外壳,其实内里已经溃烂不堪。
“你去,去宫里见太后,帮我带几句话。”
尔蓉听了陈如意低声吩咐的几句,掩下惊讶之色,扶着陈如意出来的时候,面色已经恢复如常。
陈如意被关押进大理寺,朝堂上的论战暂时平息了下去。
晚上,永昌帝正考虑着亲自出宫一趟,审讯陈如意,将事情弄明白,头疼得睡不着觉,福宁宫的内侍就慌慌忙忙地冲了进来。
在床边为永昌帝按摩放松的祁皇后站起来,低声呵斥着内侍:“什么事?慌慌张张地不成体统!”
内侍额角滴汗,战战兢兢道:“太后娘娘……太后娘娘正在奉先殿哭先帝!”
永昌帝唰地睁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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