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点心动
此时段斐的房间格外的安静，凌鸢鸢和凌闫神色紧张地注视着段斐的一举一动。
与凌闫实打实的专注不同，凌鸢鸢此时心乱如麻，她不知道为何局面会变成这样。
她下手也是只对着他的胸口，事后也已经确认了段斐停止了呼吸，又怎么会料到段斐居然还能死而复生活过来？
难不成这就是主角的气运么？
凌闫此次带来的大夫乃是凌家的旁系，他的心腹。
大夫深知此时屋内情况的严峻性，他立马摁下段斐的手，一脸惊喜地说道：“段公子，你之前胸口积压了淤血，上下不得顺畅。这几日我也想了很多法子都不得见效，而唯一可以挽救您性命的便是将您胸口的淤血排放出来。此举异常艰难，稍有不慎段公子就会因此丧命。好在凌姑娘对药理知识熟记于心，又出手果断，段公子这才无性命之忧。若没有凌姑娘，段公子此刻怕是已经回天乏术了。”
精于人情世故的凌闫哪不明白大夫的意思，这家伙一方面说给段斐听洗清了凌鸢鸢方才的行为目的，又维护了凌家的名誉，向自己献好话。
凌闫索性顺着他递的台阶走下去，他拍了拍凌鸢鸢的肩膀，一脸欣慰地说道：“我就知道你这孩子重情重义。这不，知道段公子为了挡下你咒术，你宁愿被人误解也要赶紧过来救他。二叔没白教育你。”
一旁默不作声的段斐听到这话不禁在心底冷笑，凌闫这出戏演得好生精彩。
既将段斐和凌鸢鸢之间的恩情抹平了，又化解了方才凌鸢鸢的名声之忧，还间接夸了一下自己。
段斐原本的计划便在冬归宴当着各世家的面来一出英雄救美的戏码，这样即便是凌家不乐意，他们也只能认下自己的恩情。而之后自己再利用凌家协恩图报，复仇之路便也会变得顺畅。
所以早在中咒之前，他就封住了自己的心脉，以免当真被那咒术重创。这期间他虽然对外界的感知较弱，但也没有真正陷入昏迷之中。
他趁着这个机会躺在床上暗中调理体内的气息与筋脉，而他胸口处的淤血其实也是调息后造成的。即便没有今晚这一出戏，他也能安然醒来。
令他没想到，凌家的大姑娘今晚居然会潜入他的房间，还阴差阳错救了他。
这个凌鸢鸢来得也太过于巧合了。
段斐不动声色摁下情绪，他将嘴角的血迹擦干净，与脸上那浮现的不自然的苍白，形成鲜明的对比。他侧过头眼睛扫视屋内的三个人，最后还是将目光停留在凌鸢鸢的身上。
眸色如墨，波澜不惊。
片刻后他才低下头，长长的睫毛颤了颤，然后似笑非笑地说道：“如此，我应当谢谢凌姑娘。”
段斐的声音轻柔，态度端正偏弱。
不知怎么地，凌鸢鸢偏偏又想起梦境里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段斐，竟不禁全身寒毛粟立。
未等凌鸢鸢回答，凌闫自来熟地坐在段斐的床边，作关切的模样说道：“阿斐你这孩子受苦了。你也知道，我们凌家家大业大事务繁忙，之前是我们疏忽了你。不过你放心，从今往后你就把这儿当做自己的家，好好养伤。”
事务繁忙？繁忙到他被人欺辱只作旁观讥笑，熟视无睹？
段斐将打量凌鸢鸢的目光默默收了回来，他神色谦和，话语中却让人觉得若即若离。
“凌家收留我，我本就感激。那日事出紧急，我只想着为凌家、为凌姑娘回报我的微薄之力，不敢居功。”
凌鸢鸢知道重活一世的段斐不会像他所说的这般当真好心，同样他也不是那么好打发的人。但事已至此，她不能再让段斐察觉到一丝不对劲，大夫和二叔给她安的这功劳她是不认也得认下了。
凌鸢鸢心里直打颤，脸上却只能维持尴尬的笑容，斟酌了一小会儿不卑不亢地回答道：“只是眼下再无能救段公子的法子，我这不试也得试了。好在天道助力，段公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凌鸢鸢说得情真意切，她的眼睛如同明亮的月光，清澈皎洁，脸颊上了微微醺红。她用手帕轻抚着胸口，煞有其事地露出欣喜之情。
好一个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听闻这话的段斐难得抬了抬眼，他微勾唇角，眼眸中是凌鸢鸢读不懂的笑意。
第二日天还未亮，凌鸢鸢的祖母就早早来到了她的房间。
老太太不过花甲之年，却因为常年操持家务的原因头发皆白，脸上的皱纹也如山川沟壑一般深。她站在门外狠狠地跺了跺拐杖，忽而一阵寒风袭进屋内，凌鸢鸢彻底清醒过来。
祖母这才让人合上了门，然后慢悠悠地走到凌鸢鸢的床边，声音沙哑地责备道：“你那傻不愣登的二叔不知道你的心思，我哪不知道你的心思。昨个儿是老天爷保佑那孩子，让你捡了个便宜。倘若真让你要了他性命，怕是祖母有心保你，你也会被众人口沫淹没。”
凌鸢鸢自知理亏，只是乖乖垂着头安静地听祖母训话。
等她讲累了，凌鸢鸢赶紧捧上一杯茶，讨好地问道：“祖母，您说得我都明白，是我冲动了。不过眼下我与那段斐的恩情抵消了，您可还有别的打算了？”
“哪还有别的打算。”老太太放下茶碗睨了一眼凌鸢鸢，叹了一声息，“九州百家个个都不是好对付的主。想我们凌家百年清正，如今因为段斐的事落了口舌自然更应当稳健行事。如今这个节骨眼上，你呀就给我安分点，别老是因为一些不着调的梦魇打人家段斐的主意。”
凌鸢鸢撇了撇嘴，不好反驳，只得似有些不解地问道：“祖母我说一些话你莫觉得不中听。我见您其实也是不待见他的，既然不喜他，那为何当初要收留他？”
老太太顿住，过了好一会儿开口回答道：“这还不是我那没好命的儿子儿媳留给我的屁股债么？原本我就不赞同这孩子住在我们家，可哪拗得过他们坚持。后来倒好，他们拍拍屁股撒手人生，给我留下这么个祸端”
老太太忽而打住，她站起身，戳了戳凌鸢鸢的额头，神色松弛下来：“那孩子我看他第一眼就知道他聪慧异常，不是安于本分、居于这片井之下的人。虽说你这一针扎下去救了他，但说到底之前凌家还是有所亏待他。我让后厨做了一些补品，待会你就送过去，再说一些好话，莫让这孩子还将之前的事记在心上。这件事啊就当结束了。”
凌鸢鸢微微蹙眉，只觉得祖母的话有点奇怪，她似乎对自己隐瞒了什么。凌鸢鸢还想再问问，但祖母并没有给自己这个机会以处理家务之事为由先行离开了。
她盘坐回床上，精神有些萎靡不振。虽然中间有些小插曲，但如今的情形还是同梦境里那般发展，尤其是祖母和二叔对段斐态度的转变实在让她摸不着头脑。
想她凌家是荆州出了门的药理世家，虽常年供货于其他世家和仙门教宗，但对修仙问道一事并不是特别上心，修为也仅是自保与威慑之用。
凌鸢鸢心中不免做了一个细思极恐的猜测。既然段斐是重生的，他拥有上一世的记忆，那是不是说明他也记得上一世所学的咒术知识。为了能让复仇之事达到事半功倍的效果，他会不会暗中给祖母和二叔下了咒，控制了他们？
凌鸢鸢被自己的这个推测吓得一身冷汗，可眼下这个推测发生的概率显得尤为大，她思来想去还是觉得这段斐留不得。
凌鸢鸢沉思了片刻，匆忙起身穿衣洗漱，随即就往后厨赶去。
祖母说得没错，自打她父母去世之后，凌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凌家虽有祖母和二叔苦苦经营，但依旧不能与昔日相比。
如今的好几个世家，尤其是与凌家有生意竞争的，看似交好，实则巴不得看凌家的笑话。凌家一旦出了事，他们便会煽风点火，扩散谣言。
如此想来，自己无论如何都不应该再同昨晚那样光明正大地刺杀段斐。
于是，她又心生一计。
待到了中午，凌鸢鸢端着一个食盒来到段斐院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排出了淤血的缘故，今日段斐的精气神似乎比昨天要好很多。上午难得出了些许太阳，此时的他正依靠在贵妃榻上侧身看书了。锦裘很长，挂在他的肩膀上，还一直延伸到地面。
段斐的皮肤意外得白皙，如同剔透的玉石那般；他的睫毛弯弯翘翘的，好像上面沾染了绒绒荧光。
他似乎感应到凌鸢鸢的到来，将手里的书收了起来放置在一旁的桌子上，然后撑起身子向着凌鸢鸢微微颔首。
“凌姑娘，怎么来了？”
倒是毫不掩饰能感息到自己的接近。
凌鸢鸢只弯了弯嘴角，娇艳姿媚的神色如同二月初的春光一般，艳而不俗。她迈着轻盈的小碎步踏进段斐的房间，然后将食盒里的食物一一取出来。
“听说这几日段公子一直处于昏迷阶段，我担心段公子才醒胃口不佳，索性让后厨做了开胃暖胃的食物。”
段斐垂眸，将目光下移至桌台上的菜。
蟹黄玉柱，灵芝乳鸽汤，雪莲蒸甲鱼，鹅肝蒸蛋……
这餐饭看似丰盛可口，却大有学问。蟹黄雪莲甲鱼乃寒性食物，而灵芝乳鸽鹅肝偏偏属于热性食物。将凉性与热补之物放在一起，普通人吃了都会身体不适，更何况他这般“身体虚弱”之人。
段斐一眼便明白了凌鸢鸢意图何为。
见段斐迟迟没有动筷子，凌鸢鸢不免心中有些紧张与焦虑。她抿抿嘴，一双含情目柔柔带水，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段公子不曾动筷，是因为这些菜不合胃口么？”
段斐目光冷冷地看着她，声音却温和无比：“不，只是忽而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
“嗯？”凌鸢鸢不禁侧头望去。
“这几日我虽处于昏迷之中，但并非对外界毫无感知。”段斐手指轻叩桌台，声音慵懒随意又温和无比，他抬眼看向凌鸢鸢，“我昨日听到了一句话……我自知……愧疚于你，若你此番化为冤魂，只须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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