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失落
哥谭的上方总是笼罩着终年不散的黑云，就像任谁都没法冲破的钢铁幕布。
也许是五年前，也许是十年前，也许是十五年前，因为对于时间的感官已经变得迟钝，所以没有人能够确定，哥谭什么时候成为了一座即使在白天室外都要亮着灼灼灯火的城市。
即便如此，这里也太暗了。
当黑夜与白昼的界限变得模糊不清，潜伏着的阴影就开始不断地伸出试探的触角，企图剥夺更多的、本就所剩无几的光芒。
但对于哥谭的上流社会来说，生活并没有多大落差。
无论时代怎么糟糕，有权有势之人总不会过得太差。
此时，宏伟的韦恩庄园内，华美的大厅里，一场慈善晚宴正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这场晚宴的主人公无疑是布鲁斯·韦恩。
这位年轻的亿万富豪半年前以极为高调的姿态归来，然后很快地融入到社交名流圈子里。
除了庞大的金钱之外，布鲁斯过于出色的外貌也为他加了不少分数。
黑色的笔挺西装凸显出了他修长匀称的身材，打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朝上梳起，露出光洁宽阔的额头，最摄人心魄的还是那双深邃多情的眼睛，让无数名媛为之倾倒，只想让自己炽热的红唇印在瑰丽的蓝宝石之上
布鲁斯手里拿着高脚杯，穿梭在人群之中，金色的液体在杯内晃荡着，逐渐减少。
每个人都向他热烈地打着招呼，而这位中心人物也毫不吝惜他完美的笑容，仿佛这里的每个人都是他最为真挚的朋友。
这就是布鲁斯·韦恩，一个很难让人讨厌的年轻人，他才不到三十岁。
并且，他是一个很容易让女人动心的坏家伙。
在哥谭备受追捧的艺术家克莱尔小姐已经公开追求他三个月了，但是布鲁斯只和她约过一次会，之后她就找不到他的人在哪了，不在公司，不在庄园，这位穷追不舍的年轻小姐每次都失望而归。
但这次，他逃不掉了。
克莱尔身着一席贴身的晚礼服，像一朵盛放的娇媚红玫瑰，摇曳生姿地走了过来。
布鲁斯隔着层层人群看到了那位小姐，他下意识地就要往后退，但围在他身边的人太多了，已是退无可退。
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布鲁斯迎上去，笑道：“很高兴你能来参加此次晚宴，克莱尔小姐。”
克莱尔伸出一只带着精致蕾丝手套的手，攀上男人的肩头，旁边人默契地走开，给这对年轻男女留出空间。
“布鲁斯，我感觉你在躲着我。”女人凑到男人的耳边，轻而暖的呼吸掠过，留下了一句充满委屈意味的话语。
布鲁斯捏住搭在他身上的手，不着痕迹地将它拉了下去，顺便从经过侍者的托盘上拿了一只杯子，递了过去，深情款款道：“谁能拒绝我面前这位美丽的小姐，如果有的话，他一定是个傻瓜。”
克莱尔被男人的甜言蜜语取悦到了，捂着嘴娇笑着，接过杯子：“那你明天的时间一定要留给我，哥谭艺术博物馆明天有我的画展，你一定要来参观。”
“抱歉……”布鲁斯正要找一个理由拒绝，就见女人突然神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领结，以超出常人的力道拽住，褐色的眼眸充满渴望地盯着他，就好像他是一块香喷喷的奶油小蛋糕。
布鲁斯耸然一惊，脊背发麻，他再次想起来自己为什么会有些抗拒与这位女士约会了。
就是这样突然失去理智的疯狂神态，让他觉得她不应该坐在装修精美的高档餐厅，而是应该被关在哥谭精神病院。
所以在那次约会之后，布鲁斯就将她列为拒绝进入的访客，这次宴会也没有邀请她，但是作为受欢迎的名媛，克莱尔想弄到一张邀请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她可真是锲而不舍。
布鲁斯无奈地一笑，长睫低垂，好像被对方过激的态度伤到，缓缓道：“我想说的是，你还没有告诉我准确的时间，这样我可没办法去接你。”
克莱尔的手缓缓松开，恢复成娇俏活泼的样子，手指勾着头发，露出灿若阳光般的微笑，又缠了布鲁斯好一会，才念念不舍地告别。
晚宴终于结束了，佣人将一片狼藉快速清扫好，悄无声息地退场。
头顶洛可可风格的复古水晶吊灯被熄灭，剩下四面的壁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驱散一点黑暗。
布鲁斯脱掉西装，将它搭在椅背上，自己则靠到沙发上，闭上了眼睛。
今天见到的那位克莱尔小姐，让他想起了同样有着灿烂微笑的那位女士，或许当初拒绝她的追求，也有这一层原因在。
伊芙。
布鲁斯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恍惚中，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下午，那时候，哥谭的天气远没有这样阴沉，乌云再厚重，也会有倔强的阳光穿过，怜悯地洒向人间。
他看着那个女孩跑过去，之后伸出手，好像抱住了什么东西。
这之后不久，眼前有突如其来的黑暗降临，他不受控制地昏了过去。
在那一刻，似乎世界上所有的人类都陷入了不明原因的沉眠。
等人们陆陆续续地再次苏醒，已经是三分钟后的事情了。
没有人知道，在那没有见证者的时间里，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连卫星都拍不到任何异常的影像。
只不过是人们都闭上了眼，唯有机器还在孜孜不倦地工作着。
如果不是波及范围涉及全体，这不会是一件稀奇事。
一个人累了，然后他想休息了，本来应该如此简单。
对于这一离奇到可怕的全球性事件，各国政府也做出过种种回应，目前流传最广的、最让人信服的解释是由于地球磁场短暂的突变，扰乱了人体大脑的运作，等它恢复正常后人类自然也就醒过来了。
从此，10月27日，一个本来没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在世界历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有历史学家给它取了一个充满浪漫色彩的名字——失落日。
某种意义上，这个名字还挺符合状况的。
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那一天，人类失去了或者说……被无形的力量剥夺了三分钟的时间。
但只有寥寥无几的人知道，同时失落的还有那个名为伊芙的女孩。
等到布鲁斯揉揉眼睛，摇晃着站起来之后，已经再也搜寻不到她的身影。
只有……
男人猛然睁开眼睛，脊背弯曲成一张紧绷的弓，呼吸变得浓重，鬓角有大颗大颗的汗珠顺着优美的弧线滴下。
布鲁斯至今都不能确定，他那一眼，可能只有一毫秒，到底看到了什么。
他无法用语言表述出来，但隐约能感觉到，那一闪而过的，只是某个超越人类认知存在的极细小的一部分。
他宁愿是惊慌失措之下大脑产生的幻觉，但是如同附骨之疽的噩梦却挥之不去。
就算最顶尖的心理医生，在历经多次尝试之后，都摇着头，表示对此无能为力。
哪怕他有再多的钱……
“老爷，去床上休息会吧。”正苦恼着，一道温和的声音传来，正是韦恩家的管家。
布鲁斯在外游历的这十几年，是阿尔弗雷德一手撑起了这个家。
现在，老管家的头发已经全白，脸上的皱纹又多了几道，但他穿着一贯的黑色燕尾服，往那一站，腰不弯，背不驼，精神劲头仍然不输年轻人。
“谢谢你的提醒，阿尔弗雷德，但我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男人利落地站起身，快速从梦魇中恢复过来。
被折磨了这么些年，他也算是有了些长进，不会再恐惧到全身都不能动弹，连动一根小指头都极其艰难。
阿尔弗雷德捏紧了水杯，他知道，老爷又要开始特殊的夜间活动了。
近些年来，根据官方的数据，世界各国的犯罪率普遍飙升，就好像有谁按下了某个开关，将原本封锁在人们内心深处的罪恶欲望全都放了出来。
每天，都会有案件发生，都会有人被伤害或者去伤害别人，痛苦与绝望宛如病毒一般快速蔓延着。
原本警察这一还算不错的职业被绝大多数人避之不及，甚至出现了拿出百倍高薪都招不到勇士的情况。
其他地方是这样，哥谭只会更加糟糕与混乱。
老管家看着熟练地戴上面罩、换上夜行服的老爷，劝告与担忧的话语如同往常一般默默咽下去。
他小时候阻止不了少爷卷入诡异的幽灵事件，现在他也没办法拦住老爷投身危险的脚步。
也许这就是命运。
在那个阴暗的小巷里，年仅十二岁的少爷，他之后的人生就已经沿着既定的轨迹书写在纸页上，无可更改。
阿尔弗雷德将杯子递了过去，无奈地说道：“喝点水再出发吧，还有，遇到状况请及时和我联系。我可不想哪一天去警察局为布鲁斯·韦恩交保释金。”
老管家将某个名字咬得极重，布鲁斯点点头，有些尴尬地将水杯放到桌子上。
他的身影消失在阳台。
自从开始暗中打击犯罪后，老爷就越来越不喜欢从大门走了。
阿尔弗雷德望着老爷驾车而去，直到再也看不见，他才将窗帘拉上。
上楼梯时，老管家一拍扶手，想起来一件事。
关于女巫的消息，他忘记告诉老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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