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不能说的秘密
温家这几天都在尽量回避谈论温慧的话题。
丧女之痛让两个老人一夜之间就白了头,温雷因为工作关系不能久待,帮忙处理完后事,陪了老人几天之后就回了美国。温霆一家为了方便照顾老人,暂时搬到了郊区去住。
饭桌上的气氛每天都很压抑,几乎没有交谈,只有偶尔发出的咀嚼声。因为过于安静,有时咀嚼声也显得很刺耳。
温暖看着坐在她面前安静吃着饭的两位老人,从她有记忆来就一直笑着对人的他们,自从温慧去世之后再也没见他们笑过。
她用力扯了扯嘴角,试图挤出一丝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上去轻松一些。她描述起了自己开学的计划,希望可以转移老人们的注意力。
温老夫妇也稍稍打起了精神,回应着她。
一直沉默吃饭的温霆突然把筷子放下,在温暖正在和他们说话的时候,猛地一把端起她面前的碗,用力摔在了地上。
瓷碗顿时被摔得四分五裂,饭菜弄得到处都是,甚至撒到了温暖身上。
饭桌上的人都被吓了一跳,程筱云赶紧把筷子扔下,检查温暖有没有受伤,看到她没事才稍微放下心,扭头对温霆喊道:“你这是在干什么!”
温霆眼眶通红,充斥了愤怒和悲伤,甚至带着一点愤恨,他盯着温暖,冲她喊道:“你知道你姑姑去世了吗?啊?”
温暖说不出话,温霆怨愤的眼神让她一瞬间大脑充血,手脚冰凉。她不知道、也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温霆会用这种眼神、这种语气跟她说话。
而她的沉默更加激怒了温霆,他不顾程筱云和温老夫妇的阻拦,冲着温暖继续吼道:“说话啊!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姑姑活着的时候对你那么好,她走了你就是这么回报她的?为什么你连哭都不哭!你就这么铁石心肠?”
眼泪瞬间决堤。
嚎啕的哭声盖住了耳边的争吵,温暖的心阵阵抽痛,这种痛比她不小心被冰刀划破胳膊之后还要严重,她这次终于有了实感。
她是真的再不会见到到温慧了,再也不见的意思是:
永远。
……
程筱云看着温暖,几度欲言又止。
温暖能认出来,程筱云的表情她在很多人脸上都看到过。这是一种风雨欲来,有大事要发生的表情。
程筱云坐在沙发上,拍了拍她旁边的位置,“温暖,你过来,我有话想对你说。”
温暖站在客厅一角,没有过去,“什么事?”
“你还怪你爸爸吗?”
程筱云说话的语气像是想替温霆解释,那次饭桌吵架之后,温霆并没有向温暖道歉,只是前几天她在电视里看了一会儿公路自行车比赛的第二天,家里就多了一辆崭新的,调好了变速和座椅高度的车子。
温暖没说话,她其实还没想好怎么面对温霆,是该若无其事地当做没发生那件事,还是该无理取闹一下等他道歉。
“其实,你爸爸也有他的理由。”程筱云望着她,眼神很复杂,好像有很多话要说,“你也长大了,有些事我觉得你也该知道了。”
温暖听她这么说,心里隐隐有种不祥的预感。
“其实。”程筱云刚说了两个字又犹豫了,“算了,还是等你再长大一点再说吧。”
搞什么,吞吞吐吐的。
程筱云这种态度让本来对她想说的事没什么兴趣的人突然起了好奇心,“说啊,有什么不能说的,早说晚说不都得说?”
“你不说我就去问他了。”温暖使出杀手锏,她觉得这事跟她爸脱不了干系。
“你知道你姑姑生的是什么病吗?”程筱云还是松了口。
温暖脸上刚起来的一点笑意又消失了,“知道。”
白血病,她是葬礼当天知道的。
白血病,是绝症。
绝症就是,无药可治,生死注定的病。
从发现到死亡,不过半年时间。
“其实,早在你姑姑去世之前就一直在和你姑父商量离婚的事。”程筱云突然丢出了一颗重磅炸弹。
“因为……”程筱云又犹豫了,过了好久,才吐露实情:“因为你姑父在外面有别人了。”
“什么?”温暖怀疑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什么离婚,什么有别人了?
……
坐在回家的公交车上,温暖一字一句回想着刚才程筱云说的话。
葬礼上那个哭得不像样子的男人,那个跪着向温家二老保证会连着温慧那一份照顾他们后半生的男人,那个在他们面前永远彬彬有礼的男人,那个关心妻子爱护子女的男人……
原来,都是假的。
他早在半年前就出轨了别的女人,那个女人现在甚至已经怀孕了。而就在温慧病情急剧恶化,吴镇签字放弃抢救,温慧宣布死亡的当天,他就躲进楼道跟那个女人通了电话,恰巧被温家在医院工作的熟人听到了。
他说:“她走了。”
温暖不知道吴镇当时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三个字的,难过,还是解脱?
还是……高兴。
温暖更无法想象,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在听到她姑姑去世的消息时,说了什么话,是什么心情?插足感情的负罪感,还是得偿所愿的欣喜?
思绪一旦开闸便如洪水般止不住,她无法控制自己不去以最大的恶意揣测那个插足温慧感情的第三者。揣测半年前温慧第一次知道吴镇出轨时,那个女人在想什么;揣测温慧查出得了白血病时那个女人说了什么。
在那个离婚都有些羞于启齿的年代,出轨如同是禁词一般。
谁家夫妻离婚了,立马就会成为小区大院里人们茶余饭后热议的对象。
内容大多是“我xx年前就看出他俩面和心不和了”“我之前还在xx路看见他俩当街就吵起来了”“我看要不是为了他们家孩子,俩人八百年前就离婚了”。
大人们乱嚼舌根,孩子们有样学样,追着父母刚刚离婚,内心极度敏感脆弱的孩子身后,笑着喊着:“你爸妈离婚了,你没人要了!”
所以,她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恨吴镇,这个骗了所有人,甚至可能会害得吴时、吴恪受人嘲笑的男人。
程筱云说,告诉她这件事的目的,是为了让她跟吴镇保持距离。
为了家里老人的健康,这件事只有温家两个兄弟知道,他们没跟任何人说,就怕人多口杂,把事捅到两个老人面前。
还好,吴时、吴恪还小,他们什么都不知道。
这是唯一值得欣慰的事。
这一切的荒唐,在温慧的倔强下被有意隐瞒下来。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无意听到了吴镇的那通电话,可能他们永远都不会知道在病情背后还有这样的隐情。
温霆的暴怒和隐忍找到了根源,所以,即便温霆对她发火实属迁怒,即便温霆还没有道歉,但现在温暖觉得也不那么怪他了。
温慧的倔强,让人心疼。
温暖突然理解了那天饭桌上突然发怒的温霆。是啊,相知相伴三十余年,他对她的感情,只会比她多,不会比她少。当得知这个消息时,他的内心受到了怎样的冲击?她无法想象。
而面对一个曾经在自己面前许诺照顾妹妹一生一世的人,摇身一变成了杀害她的“凶手”,温霆怎么能不恨。
……
暑假后半段,温暖都在郊区陪着爷爷奶奶。
连续几年寒暑假都去香港过的韩阳阳今年因为非典被迫留在了京市,却因为功课和温慧的事,两个人根本没机会见面,甚至连电话都没来得及通。
两人只在温慧的葬礼上见过一面,自从温暖一家搬到郊区之后,更是一次面都没见过。
开门的是于蔓之。
韩庐镜去香港六年,已经站稳了脚跟,也算是小有成就。
听韩奶奶说过,韩庐镜做的好像是建材生意,几年下来,规模好像还不小,去年已经在那边买了房子和车子。
于蔓之前两年也跟着去了香港,不常回来,但每次回来都有变化。
尽管京市这几年发展迅猛,但跟香港比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经过香港这个国际大都市的熏陶,于蔓之不论是穿衣做派还是谈吐气质都跟往日大相径庭。跟京市的人相比,于蔓之的眼界,以及身上的从容和自信都要多上几分。
“温暖回来了,是来找韩冰吗?”
“嗯。”
“我帮你叫他,拖鞋在这里。”
虽然跟以往一样,笑容温柔,声音也轻柔,但温暖从她的眼神里能看出来,那股掩藏不住的高傲,以及似有若无的疏离感。
而如果仔细回想的话,其实这两种感觉或者说情绪并不是这回突然出现的,可能早在一两年前就有了,只是她一直没有发现,比如,拖鞋。
可她现在也没有心思去想这些了。
温暖靠着床坐在地上,把头埋在膝盖里,没有说话。
韩冰也坐在一边,默默陪着她。
从她爸妈闹矛盾以来,她经常会来韩阳阳家,从一开始的喋喋不休对他们连番控诉,到后来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就这样静静地待着。
韩阳阳则从开始的附和,变成了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说,只是陪她这样坐着。
她不会再说:“韩阳阳你真笨”,而是会说:“还好有你陪着。”
“韩阳阳。”坐了一会儿后,她突然开口,“你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吗?”
“我有一个对谁都不能说的秘密。”
“但是我一点都不喜欢这个秘密。”
……
“温暖。”
“我要去香港上学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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