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执子之手
温暖原本的打算是把棋盘交给贺臻，然后私下找时间跟他讲一讲，再由贺臻转述给跟他一起演对手戏的人。
然而贺臻有些为难地解释说因为时间紧迫，应萍萍根本不给他们个人休息时间。班里人看着她课间跟黄世仁似的来回巡逻，监督这些演员背台词。还时不时搞个突然袭击，跑到他们面前说句台词，然后让他们接下一句，答不上来就河东狮吼伺候。
课间这种琐碎时间都被利用上了，更不要说中午休息和放学那大段空闲了，更是被用来当做集体串戏时间。用应萍萍的话来讲，谁敢在这个时候打扰他们，杀无赦！
在学校里不行，学校外呢？
等他们排练完找家肯德基或者是咖啡店？
温暖不想弄得这么麻烦，但是她确实也不太想参加这些活动。
可是从贺臻口中得知他们每天都要排练到七八点钟的时候，她又犹豫了。
纠结了半天，她叹了口气，算了。
……
第二天早上，温暖一进教室就感受到了几道似有若无的视线，来自不同的方向。
抬头一望，就发现了其中一道视线来自应萍萍，目光充满审视。
做完早操回来，班里人不是很多，应萍萍趁温暖同桌还没回来的空档，迫不及待冲到她面前。
“那个，听说你会下棋？”跟她火急火燎的动作相反，她声音不大，听起来偷偷摸摸跟做贼似的。
温暖点点头，“学过一点。”
那之前在全班面前问谁会下棋，你为什么不说？
应萍萍想这么问她来着，但是想到她平时少言寡语，跟谁来往都不多。
觉得这根本不用问，答案不显而易见吗？
“这是‘棋’这一章的剧本，你过一过内容，看有没有什么错误或者需要补充的。然后就是希望你教一教他们怎么拿棋子，摆子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禁忌，再教他们一个简单的棋谱。”应萍萍递给她几张装订好的纸，交代着自己的需求，“其实最主要是那个气质，你帮忙拿捏一下。”
前几点倒是没问题，后面的那个“气质”，温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帮她拿捏，最后只说了一句，“我尽力。”
温暖课间随手在纸上复原了一盘棋，应编剧加导演应萍萍的要求，简单好记忆。
最后一节下课的时候，应萍萍又找了过来，问她中午有没有时间。
“你中午要跟我们一起吃吗？”得到温暖确切的答案之后，应萍萍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犹豫了一下，邀她吃午饭。这几天为了方便讨论，他们有时候吃饭也在一起。温暖虽然不是演员，但是今天刚加入又是请她帮忙，出于面子也该邀请她一次。
温暖如她所料的那般拒绝了，应萍萍心里也松了口气，跟她约好午饭后在紫藤萝花园的长廊见面。
……
长廊下，原本嬉笑打闹的场景突然安静下来，在看到温暖这个“不速之客”过来之后。
戛然而止的声音，面面相觑的表情，温暖低头抿了抿嘴。
好在已经猜到会有这种局面出现。
其他人的反应好像不知道温暖会来一样，其实昨天晚上他们就都知道了。
昨天贺臻从小卖部买了吃的回来，边从塑料袋里往外拿边说：“有件事想和你们商量一下。”
众人都如饿虎扑食般地瓜分食物，谁都没在意他要说什么，头都不抬地问：“什么？”
“温暖学过围棋，所以我就想请她过来帮忙指导一下。”
“哈？”瞬间所有人跟被定格一样，连平时不苟言笑的丁亚冬脸上都出现了名为呆滞的表情。
他们刚刚是不是听到了温暖这个名字？
不对，温暖学过围棋？
不对，贺臻是怎么知道的？
不对，贺臻和温暖认识？
这怎么可能，这是当时所有人共同的心声。
他们跟温暖都不熟，贺臻一个半路出家的转校生怎么会跟她认识？
诸如此类的问题纷纷出现在他们的头脑当中，以至于过了好一会儿他们谁都没说话。
“但她就是纯粹来帮忙的。”贺臻也不知道他们在脑补什么，自顾自说，“不需要算在我们里面。”
“啊？什么意思？”应萍萍最先反应过来。
“她不是很想让太多人知道她会下棋这件事。”贺臻组织着措辞。
“……了解。”
这也是为什么应萍萍第二天趁四下无人才去找温暖的原因。
而对于贺臻的提议，大家都欣然接受了。毕竟一下子解决了一个心头大患，连道具都不用专门去借了。于是也没有人再纠结贺臻是怎么认识温暖，又是怎么知道她会围棋这件事了。
但是听说过，跟实际见面还是有区别的。
即便听说了温暖会过来，他们也做了一定的心理建设，可真正见到温暖，嘴巴就跟被胶水黏住了一样，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尤其是现在主心骨应萍萍不在，其他人更显局促。
“嗨，你来啦。”宣静冲她挥了挥手，但语气和神态有些不自然，尤其是那声“嗨”，听起来生硬又生疏，一看两个人就不怎么熟。
“你来啦。”这语气一听就很熟稔。
温暖听见一道声音从背后响起，其实不用回头也知道说话的人是贺臻。
她冲宣静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回应，等贺臻走到旁边的时候冲他也点了点头。
大导演应萍萍姗姗来迟，边道歉边说，“闲言少叙，话不多说，今天改的几个地方你们都记住了没有，记住了咱们就先走一遍。”
“贺臻、董亮你们的剧本没什么变动，一会儿排完赶紧跟温暖学棋谱。”她说着递过来一个塑料袋，董亮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两盒刚打开还没用过的粉笔。
“大庭广众带棋盘不方便，先在地上画一个代替。棋子也是，把粉笔掰小点，白|粉笔当白子，红粉笔当黑子。”应萍萍保密工作确实做得到位，让人不得不服，“省着点用，这可是我刚从教室偷拿的。”
“还有温暖。”被点名的人对上她的视线，就听她说，“虽然要严防泄密，但是实物还是要有的。你明天把要用的东西带来，包得严实点，晚上放学可以在教室里练。”
温暖点点头。
应萍萍一来，其他人那些杂七杂八的想法也都没时间去管了，很快投入到排练中。
温暖站在一边，她本来以为这会是由几个著名小故事拼凑成的老生常谈的故事，可之前见了应萍萍改编的剧本后有了改观，如今一看，演出来更是有意思。
津津有味地听着他们的对白，当然她也没忘应萍萍交代给她的任务。
宣静应该是其中的核心人物，由她串联起几个故事。其实看剧本的名字“游园一惊千年梦”也能猜到一二，灵感应该是出自昆曲《牡丹亭》中的游园惊梦选段。
只不过昆曲改成了京剧，爱情故事改成了“寻宝”之旅。
宣静不愧是学过舞蹈的，身段模仿得有模有样，看样子应该看过不少视频，下功夫练过。
不过应萍萍好像还是不满意，她摸着下巴，眉头微敛，“你动作能别那么……”
她“那么”了好几次，最后才想了一个词出来，“那么舞蹈吗？”
其他人都没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应萍萍接着说：“你看，虽然你动作跟唱戏的差不多，可总感觉跟跳古典舞似的。”
应萍萍虽然找不出合适的词来描述，却一针见血指出了问题。
宣静有些不好意思，脸也有些发红，“我也不知道该怎么练，就是凭感觉。”
“没事儿，我就是提醒一下。咱毕竟不是专业的，能做到这个程度已经非常好了。”应萍萍怕她有负担，所以点到为止，“你只要做动作的时候稍微克制一下就行，该有的活泼劲儿还是要有的。然后就是表情，表情也要到位，一定要把俏皮感表现出来。”
宣静脸上的热度消退，换上了一副苦哈哈的表情，总觉得应萍萍提的要求难度太大了一点。
贺臻和董亮两个一遍就过了，应萍萍让他们去找温暖沟通。
董亮剧本里的角色是贺臻的师傅，此时他蹲在地上边看她画棋盘边问：“那个，你觉得刚才怎么样？有什么需要注意的吗？”
贺臻也看她。
温暖沉默了一会儿，手上的动作没停，直到最后收笔的时候，她才抬头对董亮说：“你这是学的棋魂还是围棋少年？”
“能看出来吗？”董亮有些惊讶，也不知道是因为被一眼看穿了而惊讶，还是因为得知温暖也会看动画片才惊讶。
“有点。”温暖点点头。
“不行吗？”
“没有，挺好的。”
董亮这才放心。
“我呢？有什么要指导的？”同样蹲着的贺臻问道。
“你？也挺好。”虽然是差不多的话，但语气随意了很多。
……
已经说好了是帮忙，所以下午放学后的排练温暖并没有参加，留了两份画好的，棋子上标有1234的棋谱给了贺臻和董亮。她只需要明天中午检查一下他们的背诵情况，放学再教他们在棋盘上真操实练几遍，任务差不多就完成了。如果再有其他问题，随时沟通。
棋盘放到桌子上之后，立马引来了其他人的围观。
大家还都是第一次见到实物，等温暖把棋罐摆上，更是觉得稀罕。
“别说，这围棋看着跟五子棋没什么区别，真拿在手里就是不一样。”得到温暖的准许后，董亮抓了把棋子在手里，边磨搓边说，“怪不得应导不同意拿五子棋代替。”
“你确定不是心理作用？”秦芩在一旁打趣。
董亮一时哑口无言。
“之前都是画的，不知道你们还记得多少。我先摆一遍，你们看一眼然后再复原，注意一下我的手势。”
温暖让贺臻和董亮正对坐着，她先演示一遍。
黑子、白子有条不紊地落下，董亮看着她行云流水的动作不自觉看呆了，完全不记得要记什么，视线机械地跟着温暖落手的地方移动着。
她的手不大，手指纤长，骨节却不突出，从指根到指尖逐渐变细，右手中指第一个关节左侧并没有因为长期书写磨出硬茧。指甲修剪得整齐干净，指周也没有倒刺，这是一双很漂亮的手。
温暖边摆边说，“其实记错两步也没关系，只要记住最后的样子就行，然后记得吃子，我给你们的图上标的打着x号的都要拿走。”
棋谱非常简单，黑白两子加起来一共也就五六十手。
董亮还没看过瘾一局就结束了，见温暖停手，恍惚着说了一句，“啊，这就没了？”
表情还有些意犹未尽。
贺臻倒是看得认真，视线一直放在棋盘上，只在最后温暖收手的时候把目光转到了她的脸上。
“好了？”他问，“那我们试试？”
董亮也换上了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不过在温暖收子之前突然拿出手机说要拍照，美其名曰“怕忘了”。
温暖等他拍照的时候看了一眼贺臻，“你不拍？”
“我记心里了。”他答。
贺臻的手很大，手指修长而骨节分明，还能看到手背上的青筋。
他记忆力确实不错，在董亮手忙脚乱边看纸上的步骤图边看手机上的实景图的时候，他相当气定神闲地一步步走着，每一子都落到了准确的位置上。
棋子被夹在右手食指和中指之间，平稳地放在着子点，执子的手势很标准。
再看董亮，温暖忍住扶额的冲动，在旁边提醒道：“其实，你的手不需要那么用力，放松一点，随意一点。”
她本来想说“夸张”来着，但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董亮的手势显然是跟着动画片里的人学的，观赏性十足。
“哦哦哦。”董亮连声应着，可改了几次非但没改过来反而越来越别扭，几根手指好像各自有各自的想法。
贺臻在对面完全没有搭把手的意思，一直笑着看董亮在那儿倒腾，温暖无可奈何却耐着性子跟他解释。
这样的温暖多了几分生气。
直到温暖最后忍无可忍地上手了，他才有了动作，嘴上说着“我今天才发现你有肢体不协调这个毛病”，手伸过去把两人同时捏着的白子夺了过去。
“这样。”他接过温暖的“重担”亲自示范着，甚至手把手教学，“要不你先自己练半个小时？”
那边应萍萍也注意到了开局不利的董亮，在她和贺臻的双重鞭策下，董亮总算能正常执子落子了。
把棋谱背得差不多之后，董亮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得意忘形，“那个，温暖。”
他咳嗽了一声，像是有些不好意思，深吸了一口气才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只见他目光灼灼地盯着温暖，问：“你会神之一手、天下大同吗？”
“……”
还好贺臻及时出手，把董亮一句话打回了现实，“你要是今晚没记住棋谱，明天在正式彩排上出了错，应萍萍应该会让你见识到什么叫真正的神之一手、天下大同。”
董亮当下打了个激灵，赶紧低头继续练。
因为明天是星期六，所以排练的时间长了些，直到快八点了才散场。
中间董亮主动请缨去超市采买食粮，依旧是面包加饮料的组合。
也就是这个时候，大家才有时间休息。
应萍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对正在拆面包袋的温暖说：“对了温暖，你在学校跟我们彩排的事跟家里人说了吗？万一他们见你这时候还没回去着急怎么办？”
温暖点点头，说了一句“忘了”，然后从书包里把手机拿出来，走到了教室外面。
贺臻出去看到的画面是，温暖一个人趴在栏杆那里啃着面包，看着楼下的花坛出神。
他刚才离门口很近，却没听到她接打电话的声音。
“给你。”他递过去一瓶营养快线。
温暖也没客气，接过来说了声谢谢。
“你吃一个面包够吗？”
董亮应该是随手从货架上的拿的，看到面包就塞进篮子里，也不管好不好吃。温暖手里拿的就是最寡淡的那个，什么味道都没有。
温暖看了眼已经被吃了一半的面包，想了想说：“应该还要再吃一个煎饼。”
……
快结束的时候，温暖正收拾东西，应萍萍走过来说：“明天我们正式带妆彩排，你来看吗？”
温暖正想拒绝，就听她说：“上午的时候只有这几个主演在，下午配角们还有负责道具的人才会过来。你可以上午来，之前只是单纯的串词，这次可以看他们走位、动作神态什么的全套表演。正好你可以验收一下贺臻他们的练习成果，顺便还能帮忙从旁观者的角度提提意见。”
应萍萍都已经那么说了，本着帮人帮到底、送佛送到西的想法，温暖还是同意了。
因为彩排地点在董亮奶奶家，所以棋盘就由他背回去了，晚上正好能多练几遍。应萍萍下了死命令，记不熟就练通宵。
一时间，求饶声和笑闹声响彻在无人而略显空旷的学校里。
温暖走在最后面，隐藏在漆黑的夜色里。
顶着昏黄的路灯，众人在校门口道别。
几个男生等女生们都坐上公交车后才离开。
贺臻和她走在一起，得知她同意明天看他们彩排后，他也有些吃惊，却也没说什么，只在等车的时候突然说了一句：“明天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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