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21章
顾珏慢条斯理地从众人身后走出,行礼间眼角微微下垂,却是漫不经心地扫过不远处跪在地上的颜月一眼。
看见太子出现,林贵妃似乎溺水之人遇见了最后一根稻草,红着眼睛立马跪了下来:“陛下,您看,太子殿下可好好的在这里呢,究竟是何人扰乱圣听,编造谣言,在太后娘娘大寿的日子里编出这番谎话,真真是其心可诛,陛下您可要为我家明珠做主啊!”
李公公瞧着圣上的脸色,先赶紧扶了她起来:“哎呦,我的贵妃娘娘,您这是做什么?今日可是大好的日子,您怎么还把自己弄哭了,陛下可要责怪奴才们伺候不周了!”
林贵妃就着他的手起身,却是撅着嘴,一脸哀怨地看着圣上:“陛下——”她拖长了声音软软道。
此时,李公公已命人布好御案,圣上居中坐了,听见林贵妃的哀诉,方才一直未曾出声的他,终于轻叹一声,皱眉问道:“凤城,那报信的小太监何在?提上来,朕亲自审问审问。其他人都平身吧!”
禁卫军首领沈凤城领命立刻亲自押了人过来,随后招呼禁卫军远远退下。
本是母后的生辰,却遇上了这事,皇帝心中也是烦闷。他自小与母后在宫斗圈内打滚出来,哪能看不出这事的蹊跷。怪就怪顾瑾也日日长大了,皇后动了不改动的心思也是应该。
自古胜者王侯败者寇,他并不反感他们有自己的小心思。生在皇家,若无与天争、与命争的想法反倒会让他瞧轻了。只是顾珏是她的儿子,旁人怎可比得?还好,这次顾珏没让他失望!若是他这次果真被抓住了把柄呢?面对礼法的施压,皇后的咄咄,自己又会如何决断?
他揉揉眉头,掩下眼中的疲倦,声音淡淡的,却是不怒自威:“说吧,是何人指使你污蔑太子的?”
那小太监一直跪在地上,头深深地埋在膝间,此时此刻他想的比谁都通透。话是自己传出去的,眼见事情未成,再怎么狡辩也是无用。他是皇后的人,如今圣上亲自裁决,皇后摘干净自己还来不及,哪里会保他一个小小奴才?如此又何需挣扎?
想到身后一杆子的身家性命皆在皇后手上,他重重的磕了一个头,直接一口咬死:“回禀圣上,奴才小邓子是这偏殿洒扫的,此事是奴才亲眼所见,太子殿下与林家小姐一前一后先后入殿,奴才恐有不妥,这才去上报李总管。事实如此,并无人指使,请圣上明鉴。”
“你们均是当事人,都来说说吧,谁先来?”圣上并未当场裁决,而是广袖一洒,端起了案上的茶。
林明珠此时缩在林夫人身后,浑身瑟瑟。方才,她进屋不久,那粗壮的宫婢就进来禀告,颜月净手需离去一会,她还未有察觉,已是头脑一昏,失去了意识。
再睁眼时,母亲一脸焦急地守在自己身侧,还不待说上什么,忽然有人敲门,然后就被唤至圣驾面前,这,这是发生了何事?
林夫人安抚着她,刚想上前应话。却见皇后嘴角轻挑,纤纤玉指,点向颜月:“陛下,这其余之人均是当事人,可这临安侯府的颜大姑娘却是事外人。为免有人存心串供,有失偏颇,不如让她先说。”
林夫人张了张嘴,捏紧了帕子,看了颜月一眼,眼神中隐隐的惶恐、胆怯和哀求一览无遗。
颜月目不斜视,第一个被点到她早有预算,方才林夫人在殿内时她已探得心声,这段时间的思量,她已计较好了说辞。她活动了一下脚踝,款款上前,只是细看下脚步却有些不稳。
她先是行了一礼,才细声道:“禀陛下、娘娘,方才宫宴上,明珠小姐不慎污了衣衫,臣女遂伴她来到偏殿。当时有宫婢引路,并守在殿外。”
“而后呢?你怎出现在宴上,独留林明珠在殿内?是否见到不该见的人,心生惧意,特此避开?你莫怕,圣上在此,你只管大胆直说!”皇后的颧骨生的略高,隐隐浮出厉色,此刻她心中急躁,环环相扣的手段,几乎全部落空,现如今唯有那小太监死咬不放,以及孤注一掷在颜月身上。
“皇后娘娘也不必如此逼问,真话假不了,这假话也真不了。何不让颜姑娘自己说明?”林贵妃抚着自己如葱似的指甲,冷笑一声。
皇后怒视:“贵妃这是何意?你是在教本宫做事?”
眼见二人意欲争执,颜月赶紧跪在地上,惶恐道:“圣上明鉴,颜月只是将所见所闻如实汇报。臣女原欲等林小姐更衣后一同返回宴上,只是净手之时认错了路,情急之下又扭伤了脚。为恐明珠久等,忙请路过的宫女去寻林夫人,自己则独身先行返回。至于林夫人与明珠小姐为何迟迟未返,臣女就不得而知了。”
“颜月,你所言可有所虚?”圣上盖上茶盏,只轻轻呵出这一句。
“臣女不敢欺瞒圣上。请圣上明鉴!”颜月说的义正言辞,脸不红心不跳。这些话她已在心内过过几遍,既不会牵扯到自己,又料想没有错漏可被抓住。接下来就靠林夫人自我发挥了,她恭敬地低着头暗想。
皇后自然对她的说辞很是不满,还欲说些什么,太子顾珏却嗤笑一声:“皇后娘娘似乎对临安侯千金的证词有所不屑?世人皆知临安侯忠义两全,舍身报国,最是英勇。难道他的女儿会是巧言令色,颠倒黑白,指鹿为马之人?”
皇后被他反问得牙槽发酸,只得干笑一声道:“正如世人都称太子你高风亮节,今日不也惹上了风言风语?为证清白,总归是要问清楚点的好。陛下,一人之言不可轻信!”
林贵妃“呵呵”一声补刀:“恕臣妾僭越,依皇后娘娘之意,我大秦临安侯的女儿,其信誉还比不上宫内一个叫不上名的小太监?”
“林贵妃,此处可没你说话的份。”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顶撞,不断添堵,皇后已是气急。再看看颜月这个不长眼的,明明吩咐好了,威逼利诱之下,想她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必会吓到,进而口不择言,却不想她胆小至如此,竟生生隐了说辞把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她还想强撑着辩驳几句,圣上却阻住了她的话,依旧是面无表情,却字字珠心:“皇后,朕知你一心肃清宫闱,对此等事自是风声鹤唳,宁可错杀三千不肯放过一个。但事实在眼前,你也不必执着盯着不放!不如再听听其他人的说法。”
皇后的指甲深深嵌入肉中,这么多年夫妻,她知道眼前这个男人向来手段狠厉,极为要强,对于强者更是欣赏。她敢陷害顾珏,替瑾儿谋权,也是知道圣上会欣赏这份胆量。
可如今,陷害不成,他心中积压的疾风暴雨不知会引发多大的地震山摇!皇后抿了抿干涩的嘴唇,从喉咙里挤出一个“是”字。
顾珏摩挲着腰间的玉佩,看着帝后二人的脸色,眉眼微动,只轻声道:“父皇,儿臣无话可说。今日儿臣未曾私见林家小姐,本是坦荡之事,无辩解之需。儿臣相信,林家小姐也是一样说辞。”
圣上下巴微抬,看向林明珠。林明珠在旁听了这许多,已是明白究竟发生了何事。一时间又羞又愤,又是惊恐,但正如顾珏所言,她清清白白,又何须受此质疑?
林家的姑娘绝不是软弱可欺之人!她松开母亲的手,再次郑重行了个大礼,一双圆目挣得通红:“陛下圣裁,太子殿下所言非虚。臣女……愿以死以证清白。”
话音刚落,她拔下头上金钗刺向脖颈,一时间,鲜血四溅,喷流不止。
这一变故实在大出众人所料,颜月读心术失效,也根本未曾察觉她这时已有死志。
浓稠的血滴溅在颜月的眼角,模糊了视线。她只听见林夫人和林贵妃的尖叫和哭声,还有李公公尖着嗓子“快快,传太医!”
等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正抱着林明珠的头,右手死死捂住伤口。
“月姐姐,我没有,没有行僭越之事!”林明珠灰白着脸色,看着她,轻轻蠕动着嘴唇。
林贵妃不顾身份踉跄过来,与林夫人一左一右抓着林明珠的手:“明珠,不要睡!姑姑在这里!”“阿娘在这里,明珠,你瞧着阿娘!”
这在众人眼里贪吃爱玩最是张扬的小姑娘,内心却是何等血性刚烈。
就连一直面如古井的圣上都有了动容。还好太医立刻即到,宫内灵丹妙药最是齐全,几个太医接连抢救,堪堪护住了林明珠的性命。圣上的脸色这才好了些。
皇后只觉得圣上的眼神冷如冰刀,一刀一刀似要活剐了自己,她只撑着,不敢再说话。人命面前,说多错多,不如不说。好一个林明珠,她唇齿紧扣,今日之事,她是记下了!
“皇后,这就是你要的不失偏颇!朕看今日之事正是构陷无疑,这是后宫之事,理应由皇后定夺,你看着办吧!”圣上起身,双眼如井,深不见底。
“以臣妾看,都是这个小邓子,欺上瞒下、混淆视听、构陷太子,理应杖毙!其余相关人等不经查证捅至御前,是为失察,各杖责三十。”她说得咬牙切齿,这些人可都是自己的人。
圣上双眼一眯,却是问顾珏:“太子,你也是受害人,你意欲如何?”
顾珏脸色苍白,缓缓将眼光从林明珠那边移开,暗自将颜月惊惶无措的模样藏在心底,低下头道:“儿臣原是想请父皇彻查此事,但事关林家女儿清誉,不若就依皇后娘娘所言,到此为止吧!今日乃皇祖母寿辰,林小姐此举虽有冲撞之嫌,但她受伯仁之冤,实属莫名牵扯,恳请父皇下旨,禁言今日之事。”
“准了!”圣上拂袖,此处有太医照看,林明珠性命无忧,但太后寿宴仍在继续,他下了旨意匆匆离去。
其余人等也不便久留,只余了太医及林夫人单独照看。离去前,林贵妃用力执了林夫人的手,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那厢饶是玉口禁言,太后还是知晓了来龙去脉,她一向喜林明珠,况且说到底那孩子是因了顾珏才惹来这等血光,心下自是心疼不已,暗暗吩咐了陈嬷嬷悄然出宫给林府送了一堆赏赐。
知顾珏没事,太后自是松了一口气。但想到好好一个寿宴便是被皇后糟践,她面上不动声色,心下却有了计较,那么多年的腥风血雨过来,在这后宫她还没怯过谁?
原想颐养天年,看来老天是看不得她老骨头松懒,逼着她出来杀杀一些人的不臣之心,这是后话暂且不提。
反倒是颜月见了林明珠的惨状,心下颤抖,茫茫然被引导回至宴上,失落中连颜盈盈接连对她的嘲讽都未在意。
这些日子以来,她仗着读心术提前知晓心意,自是横行无阻,明明知道原书中林明珠刚烈自尽,却还是没提前意识到,即使改变命运走向,依旧可能会是同样结果。
她的手心冷汗涔涔,不行,不能就这样安于现状,随波逐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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