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送你一束向日葵
李半月进来的时候,吴追正躺在病床上‘沉睡’。
他慢慢的坐在了病床旁的椅子,病床上吴追的脸和床单一样雪白。
他今天本来打算来看她,只是在卖东西的路上,碰到了急需来医院的沈小雨需要帮助,所以他什么也没能买。
沈小雨全身又麻又痒,他看着她咬着牙、眼眶含泪,忍了一路没挠。
他十分感谢沈小雨没哭,也感叹这姑娘心性坚强,能忍。
沈小雨无意间说,她和吴追有点误会,吴追可能以为她那天没回宿舍是故意的,她那天真的是在陪表姐,希望他可以帮她解释一下,她真的不是故意的。
他当时点了点头,不置可否,他平时很宅,并不擅长和女生聊天。
这事他可以转达,但吴追怎么想就不知道了。
不过,吴追那天真的挺险的,说死里逃生也不为过。
后来,沈小雨犹豫了一下问他,她表姐可可做的蛋糕好不好吃。
他一脑袋的问号,表示自己最近没吃过什么蛋糕,也十分惊讶如此坚韧的沈小雨竟是那个经常害羞的小美女可可的表妹。
沈小雨似乎有点意外,表情似有点惋惜又有点庆幸,喃喃自语道:“真是可惜了,一个人的初恋只有一次,而梦幻般的蛋糕也只有那么一个。”
李半月并没有听懂沈小雨的话,也未深究,毕竟两人不熟。
沈小雨陈默了好久,快到医院之时转过头来问他:“你知道蛋糕最柔软的地方吗?”
李半月虽然不知道答案,却觉的自己不能再摇头了,怎么能总对一个女孩子摇头呢,所以他实话实说:“刚出炉的蛋糕全身上下都很柔软。”
沈小雨听到一怔,忽而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她才望着车外的风景慢慢的说道:“蛋糕最柔软的地方是初恋少女的那颗心。”
她的表情有点淡淡的忧伤,李半月表示这个女人的脑回路果然难猜,他和她绝对不是在一个维度生活的。
……
到了医院,折腾了大半天,医生才蹙眉对他们说打了吊水,浮肿可以很快削下去,但因为耽搁时间太长,这症状发的又急,全身包括脸上可能会落下很多麻点,幸亏没抓痒,不然后果更严重。
他听魏三讲女孩子对自己的脸看的比什么都重,若是脸上落下大量麻点无疑是毁容,对沈小雨这个女孩子来讲,无疑是晴天霹雳。
果然,听完医生的话,沈小雨身体有些颤抖,但脸色却极力镇定,她问医生她为什么会这样?
医生说最终检查的结果还没出来,可能是身上接触了一种能使人麻痒肿的毒素。
他看到沈小雨麻痒肿的手,突然想起了喜欢研制各种稀奇古怪药粉的景欢。
那时在t市的旅馆,他的手也是这般浮肿。
不过,最后,吴追及时的要了药方。
他的心有点沉,这种沉源于不信任。
他写了些当初记得的药名给医生,希望能帮上忙。
……
吴追的病床前有一大捧向日葵,阳光落在上面,显的那么明亮而耀眼,映衬着吴追的脸色那么鲜明的惨白无血色。
听彦青讲吴追昨天食物中毒,又进了一次急诊室。
他不明白,这姑娘怎么这么多病多灾!
吴追慢慢的睁开双眼,看起来十分虚弱的的样子。
“你,怎么来了?”吴追声音嘶哑低沉,像是有点委屈,有点伤心,没有泪水,好似含在了眼眶。
李半月看见她含泪的眼睛,有些傻眼,又来这招:“我,我来看看你。”
“你的脚好些了吗?”吴追好似没看到李半月面色有异,她永远忘不了那天晚上,艾可可让李半月坐下,笑着对他说他脚受了伤的模样,“不是在操场上受伤了吗?”
那脚是因她而伤,但她却没有注意到,反而是艾可可第一个发现的。
她嘴上说着喜欢,心里想着霸占。
女朋友做到这个程度真的很失败。
“哦,早好了。”李半月笑了笑,心底微暖。
“你是来和我分手的吗?”吴追突然问道。
李半月措手不及,顿时笑不出来了:“你怎么知道?”
“这么多天没有一通电话,即便你手机坏了,也早该修好了。”吴追轻轻的说着,“顾城说你母亲病重,你回了老家,不过有人几天前就见到你在迪厅,但依旧没有联系我。”
李半月擦了擦不存在的冷汗,瞬间忘了沈小雨的事。
“你是故意的是不是,故意让我生气进而死心,然后向你提出分手,对不对?”
李半月无奈道:“那你有没有生气?”
吴追笑了笑:“我没有生气。”
是的,没有生气,只是有点伤心难过。
李半月有点不相信,魏三说他说过,女人说的话有时候是不能相信的,她们特喜欢反着说。
吴追轻笑:“因为我睁开眼第一眼就见到床头有一支暖黄色的向日葵啊,所有人对我说你不在意我,不关心我,没有来看过我,但我却知道你来过。”
所以,她才会这般难过,难过想靠近的温暖排斥她。
李半月惊讶道:“你怎么知道那向日葵是我送的?”
“这是个秘密。”吴追总能想到那个笑容暖暖的少年在桥下问她,你见过漫山遍野的向日葵吗。
李半月哀叹一声,一着不慎,功亏一篑,顾城的办法一点也不靠谱。
“那天晚上天越来越黑,瓷砖地板越来越凉,我一个人瘫坐在卫生间望天上的星星,想着世上有没有心灵相通的人透过星星求救,想会不会我喜欢的人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脚踩七彩云彩来救我。”吴追没有看李半月,只是望着病房里洁白的天花板静静的诉说。
李半月低下头,虽然他没什么错,但心底难免有几分愧疚。当时若是亲自去确认一下就好了,可是,他们两个虽是男女朋友,但还没熟到可以去宿舍的交情。
“世上或许有那种心灵相通的人,或许也有脚踩云彩的盖世英雄。可惜,我只是芸芸众生中极为平凡的一人,没有人来救我,所以我们凡人只能想办法自救。”吴追低低的嘶哑嗓音继续道,“我失声了,无法发出声音求救,高烧无力的我只能一直的不停敲击那扇玻璃门。
吴追低低的笑:“隔壁听到了,以为是鬼,你说好笑不好笑?”
李半月没有笑,只是静静的看着她。
“我敲了好久都没人,头上越来越烫,身上越来越凉,越来越没有力气,最后我模糊的想到只能用头撞,头比手重多了,你说是不是?”吴追的语气极为的平和,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
李半月抿唇,光洁的下巴紧紧绷住。
“我一共撞了五下,每一次都用劲全力,头上不断的有血流下来,流进我的眼里,流进我的嘴里,也流进玻璃门的缝隙里。”吴追的眼睛睁的大了些,缓慢自己的声音,“玻璃碎掉的时候,那个声音其实我没有听到,我早已神志不清,耳边还传来尖锐的耳鸣,我还以为玻璃门没碎。”
李半月看到吴追裸露在外的手紧紧的攥着,手心似乎都沁出了汗。
他听见吴追低低的声音:“所以,我停了一会,攒了些力气,用了吃奶的劲又撞了一次。”
“结果可想而知,我半个身子一下子掉在了卫生间门外,另半个在里面挂着。”
“门上有撞碎后尖锐的玻璃,有的太长太尖锐,所以,医生说扎的太深,伤到了胃。”李半月握住吴追的手,想将她紧攥的手松开,而吴追却反握李半月的手,攥的更紧,紧的令李半月感觉到了疼痛,他看了一眼吴追苍白的面容,想了一下,没有从她手中抽出来。
吴追自然感觉到李半月的软化,她又道,“我不上不下的这么吊着,浑浑噩噩,全身都疼,也不知哪里最疼,心底只有一个念头——爬出去。”
“所以,我就这么像犁地一般,从玻璃刀上犁过去。”
犁不会问地,你疼不疼?
地也无法对犁说,请你更锋利些。
只有鲜血连着他们彼此,相杀不相爱。
她淡淡的看了一眼白色棉被下的腹部:“医生说有三道又长又深的伤口估计会留疤,其他的疤痕浅淡些。”
李半月想到少女鲜血横流的画面,难得轻柔的用另一只手轻轻的拍了拍吴追紧攥的那只手。
吴追像是没有感觉到,继续说着:“我在地上爬了好久,昏过去两次,又迷糊的被灼烧而醒,醒来再继续爬……”
她呆呆的望着头顶的雪白,“我觉的过了好久,才摸到手机……”
李半月心头一紧,听到吴追低笑道,“最好笑的是什么,你知道吗,呵呵,手机坏了,竟开不了机……”
李半月知道,这世上最深沉的绝望是,费尽千辛,历尽万苦,唯一的希望,在眼前,破碎掉。
这次吴追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开口:“你知道吗?其实黑暗是不可怕的,但是,我一个人的时候,我是极怕的。”
“那时,宿舍一片漆黑,我一个人,浑身鲜血,赤条条的躺在地板上,很害怕,怕的都忘记了身上的疼。”吴追目光悠长带伤,似乎陷入了某种久远的回忆之中,“小时候,舅舅最喜欢关我禁闭,那是一个极黑的屋子,没有一丝光。”
“有时候,你连一点声音都听不到。”吴追目光下垂,用低的几乎听不到的声音呢喃,“整个世界,好像在你眼前,死了。”
“我怕黑,一个人的黑暗。”
所以,就算要选择死亡,我也是躺在了桥洞下小女孩的身旁,有人陪着面对黑暗是多么幸福的一件事。
所以,和你‘看电影’的晚上,我多么开心,开心在黑暗中有人陪,陪我看着远方,看着光明。
她偏头看着床头的向日葵问:“你看,我床头的向日葵好看吗?”
“很好看。”李半月又望向向日葵,眼中似含了浮光掠影的亿万星辰。
那双眼睛,真漂亮啊,吴追心道,她静静的说:“这是昨天我告诉陈默,让她今天带来的,是送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要来?”李半月奇怪道。
“我请庄椹留意你表妹的消息,我想你大概心里过意不去会来看看我。”吴追好似说一件极为平常的事。
李半月一怔,微侧头,似有几分难堪。
“对了,你表妹找了吗?”
李半月叹了口气,觉的母亲给他这个任务十分艰巨:“那丫头天不怕、地不怕,又冰雪聪明、古灵精怪,就算找得到也抓不到,像个泥鳅滑手的很,那天庄椹告诉我她在迪厅出现,我赶到的时候她早溜了。”
他说完又奇怪的看了吴追一眼:“为什么要送花给我?”
“因为,”吴追苦笑,眉眼深深,却没有看向李半月,只是轻声道,“这是分手礼物啊!”
吴追说的那么轻柔低沉,但在李半月耳边却宛如惊雷。
刚刚,
你不是说,不分手。
你不是说,不生气。
你不是说,没有误会。
怎么说的话像天气说变就变?
魏三说的对,女人都是善变的!
虽然,他确实想分手!
吴追看着李半月如同被雷劈的表情,轻轻的笑。
那束向日葵本来只是单纯的喜欢你而想送你的礼物。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
我曾听过一句话,当你喜欢上一个人的时候,他的锋芒也伴随而来。
我想喜欢你,但却觉的自己不够强大。
还有那天,你望着艾可可的背影,我脑海中浮现出的话。
世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的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而是,我站在你的面前,却不知道爱不爱你。
也许,你喜欢艾可可也说不定。
如果我们注定要分手,也请按我的方式来。
我不要那么糟糕方式,连日后相见都怨怼。
如果,如果,你还有那么一点点喜欢我,
我一定,一定,会用双手抓住,再也不放开。
“怎么这副表情,不是你一直说要分手?”吴追望着李半月轻笑。
“可是……”李半月想,你好奇怪啊!
“不要用这种同情的目光看我,你要明白,你并不喜欢我。”吴追打断了他的话。
“我……”
“我知道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人,因为我是你的女朋友,你关心我,在意我。”吴追一字一句的说,“但是,却不喜欢我。”
李半月静静的坐着,看着床上的吴追十分犀利明亮的眼睛,心中却蓦然浮现梅香说过的话,她说:你不懂女人没关系,但有了女朋友一定要对她好,他不明白该如何对一个女人好才算好,所以,他对吴追就像对家人一般多了几分关心,对朋友一般多了几分玩闹。
他不知道这样是不是对的,只是午夜梦回那晦暗黑色的岁月涌现,他心中又重燃排斥。他总是这般,孤独的坐在海边沙滩,有人坐在他身边,他并不介意,但等大浪席卷而来,他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会变质。
他不想身边有人,不想牵连。
“我累了……”吴追静静的看着李半月,说着逐客的话。
李半月没有动,旧疾复发,脑仁有点疼。
“我真的累了……”吴追眼睛盯着李半月又说了一次。
李半月终于站了起来,眉头紧蹙,表情有点痛苦。
“我送你的向日葵,你不要吗?”吴追见李半月转身要走,听到她的话停下了脚步,又道,“我第一次送你玫瑰,你不要,现在送你喜欢的向日葵,你还是不要,是不是只要是我送的,你都不要?”
“没有。”李半月这次回答的很快,只是嘴唇紧抿。
他走到病床前,拿起那捧明黄色的向日葵,眼神有一丝迷茫:“我只是觉的,我好似第一次收到别人送我向日葵。”
“是我的荣幸。”他耳边听到吴追这样说。
李半月一手抱着向日葵,一手揉着太阳穴,慢慢的朝门口走去。一旦旧疾复发,他的脑子便像针扎一般疼,还是明天再来做个了断吧!所以离开之前他对李半月道,“你好好休息,明天我再来看你。”
李半月离开了,吴追默默的望着天花板,眼眶水汽氤氲,眼睛睁的更大。
陈默从卫生间出来,神色一如往昔,面无表情。
“你说,我这招好不好,以退为进?”吴追的声音比刚才更为暗哑,如深夜笔尖落纸一般沙沙。
陈默不予置评,只道,“多喝水。”
“走好。”吴追依旧望着天花板,安静的回道。
陈默却没有动。
“答应我件事,吴追。”陈默开口。
“好,”吴追应声,“无论什么事。”
陈默从未向她开口,她是她的朋友,为数不多的朋友。
陈默沉默了一会才道:“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伤害他。”
吴追的眼睛睁的更大了。
“好,我答应你。”吴追依旧望着天花板安静的回道。
她不问陈默和李半月什么关系,只知道在这个世上,现在,她又是一个人,孤零零的一个人。
陈默也走了,吴追一动不动,依旧安静的望着天花板,只是眼睛如浸水的黑玉,水润清亮,瞳孔更大了,鼻子更酸了。
她病了,床头人来人往,络绎不绝。
可是,世上为何无人问她,阿追,你疼不疼,心里难不难过,需不需要一个拥抱?
她很疼,也很难过。
她想要的,不过是一个拥抱。
她望着天花板的眼中泪光浮动,
姥姥说,不可以哭,
所以,她不能哭,
不能哭。
姥姥,我一定乖乖的,
不哭,
不哭。
第二天,吴追出院了,准确的来说,她失踪了,没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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