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妙贞的“朋友”

与母亲团聚后，似乎了了一幢心事，妙贞的笑容更加明媚，吃饭也香了，挨着母亲一会儿就能睡着。她最喜欢在午后，与母亲在花园里晒太阳，阳光温暖和煦，微风轻轻吹拂着她的发梢，她将一张脸贴在母亲的膝盖上，任由母亲用温暖的手掌摩挲着她的头发，一会儿她就能发出香甜的鼾声，睡梦中也能眉眼嘴角带着笑。徐达向陛下禀告了找到了发妻的事情，推辞了陛下要封张氏诰命的旨意，把发妻的想法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皇帝。不过皇后娘娘和太子妃还是从宫中给了张氏很多赏赐，依惯例妙贞与谢氏进宫谢恩。

        管家驾着马车带着谢氏来别院接妙贞进宫，一路上二人都有些不自在。半晌妙贞才对谢氏说：“母亲，我娘回来后，像这样的场合还有很多，她这些年一个人惯了，最怕抛头露面迎来送往，以后都麻烦母亲您代劳，一切事务都跟她没回来一样，魏国公府大小事务还是您当家作主，我隔三天也会回府里给您和父亲请安的，您看成吗”谢氏也有些不好意思：“贞儿，你知道的，这些年我待你比妙芸还要好，我为了咱们魏国公府也是劳心劳力。看着你父亲为你母亲牵肠挂肚，我也希望她能早点回家。只是如今，我肚子不争气，连生两个丫头片子，你父亲宠爱孙姨娘，我这心里就够憋屈了。如今你娘也回来了，我真是里外不是人。你娘这样谦让我，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我太霸道不肯容人，因为这事我娘都骂了我好几次了。如今去宫里谢恩，你看要是皇后娘娘问起来，我可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妙贞拉住谢氏的手说：“母亲您放心，皇后娘娘那里我一定解释清楚。我娘身体孱弱，这些年不问世事，确实担负不起一个偌大的国公府，也是母亲心疼我们娘俩，才替我娘劳心劳力，我们自己家和和睦睦，外面的谣言就不攻自破。以后别的府里有个婚丧嫁娶、宫里有宴请我都和母亲一起去，咱们还和以前一样。以后逢年过节母亲回娘家看外祖父外祖母和舅舅们时，我还和母亲一起。我亲娘是回来了，可母亲与我这么多年的母女情分也是真的。与我而言，我并不是换了一个母亲，只是多了一个母亲而已。”谢氏听妙贞说得如此真挚，不由地紧紧拉住妙贞的手，感动地直掉眼泪。

        到了坤宁宫，太子妃一早就带着人在门口迎接她们，妙贞与谢氏连忙上去行礼。太子妃拉起妙贞的手，也是激动地热泪盈眶：“贞儿，好妹妹，真是菩萨显灵啊，终于让你们母女团聚了。”说话间就到了皇后的宫里，妙贞与谢氏连忙向皇后娘娘行大礼谢恩。马皇后看妙贞与谢氏一起来，也是一脸欣慰：“贞儿陛下与我说你找到母亲的时候，我真为你高兴啊。好孩子也不枉你在菩萨面前日日祝祷，这也是菩萨被你的孝心打动。你母亲失踪这些年，你谢氏母亲也是含辛茹苦将你抚养长大，俗话说亲娘不如养娘亲，你也要孝顺她才是。”妙贞连忙起身，垂手而立，聆听皇后娘娘的教诲，然后说道：“贞儿谢皇后娘娘，谨遵娘娘的教诲。我母亲当年为救我失踪，这些年吃了很多苦头，菩萨保佑我们终于团圆。我谢氏母亲这些年辛苦将我抚育成人，对我恩同再造。如今我亲娘虽然回来，身体大不如前，精气神也不济，虽父亲和谢氏母亲都盼着她回府一家团圆。可是这些年她一人清静惯了，又不想为家事费神，这才想着恳请父亲许她在别院修养，国公府的一切庶务还要劳烦我谢氏母亲费心打理。两位母亲一个生我一位生我，一位养我，如今都在贞儿身边疼我、爱我，夫复何求？皇后娘娘的话，贞儿一刻也不能忘。”谢氏也在旁边儿泪水涟涟低说：“皇后娘娘，张氏姐姐能平安回来是我们全家的福气，贞儿是个最孝顺的孩子，您就放心吧，我与张氏姐姐一定和睦相处，不让贞儿的爹在外面操心。”皇后娘娘看她们如此懂事，也很欣慰，不停称赞。太子妃也在旁边说：“当年张氏婶婶失踪时贞儿才三岁，魏国公在外征战的时候她都是跟着我们住，后来谢夫人过门后对贞儿视如己出、悉心养育，这也是妙贞的福气。如今有两位母亲疼爱，贞儿以后必能否极泰来一生平安。”

        几个人又说了一会儿话，谢氏就带着妙贞要告辞离宫了。太子妃对皇后说：“母后，今早来给您请安的时候，秦王妃还说自大婚后就没见过贞儿，十分想念她。贞儿好不容易来一趟，我带魏国公夫人去她那里一起坐坐，说说话可好？”马皇后一听，非常高兴地说：“太子妃这个提议好啊，秦王妃在这里举目无亲，就是与妙贞投缘，又是从魏国公府出嫁，谢夫人就算她的娘家人了，你带她们过去，好好叙叙，省得这孩子寂寞。太子妃不愧是长嫂，这下面弟弟妹妹的心都操着呢，难怪这临安公主和宁国公主，一天不见你就吵着要去东宫。徐达家的，跟你说句贴心话，我为老朱家老老少少、大大小小操心了大半辈子，只有这太子妃、秦王妃过门之后，我这担子才轻了不少，如今也是当婆婆有好儿媳分忧的人了。魏国公府你先操劳着，等长媳一进门，你身上的担子也就轻了，咱们生儿育女盼的就是这一天啊。”谢氏忙说：“陛下、娘娘洪福齐天又慧眼如炬，这太子妃和秦王妃都是贤惠孝顺，寻常人家哪儿有您这样的福气。我就盼着家里那几个淘气孩子，像贞儿一样懂事，能多听话，让我少生点气，多活两年就行了。”皇后娘娘一听也笑了：“树大自然直，儿孙自有儿孙福，当年太子、秦王也是淘气顽皮的孩子，如今一成家，又稳重又孝顺，都是这么过来的。”几个人有闲聊了几句，太子妃才带着妙贞和谢氏离开坤宁宫去秦王宫里。

        这也是妙贞第一次来秦王的宫里，与东宫比，秦王的宫殿要小很多，只是一个二进的小院，有十几间房子，大厅和院子都与东宫的规模不能比，想来晋王、燕王、吴王的院子也都是这样。观音奴听到下人来报，连忙来到宫门口迎接，看到太子妃和妙贞也是一脸欣喜。谢氏与秦王妃闲聊了几句，知道她们小女生有自己的体己话要说，就借口家里有事先出宫回家了。

        看谢氏走了，太子妃第一个打开了话匣子；“贞儿，等徐婶婶过一段时间愿意愿意出来见人了，你带她进宫吧，我好想她。前几天太子回来跟我说你母亲回来了，我高兴的好几天都睡不着觉。我娘也真是的，明明一个多月前徐婶婶就找到她了，偏偏还不与魏国公报信，害你们伤心难过。”妙贞听了连忙说：“太子妃您就不要怪伯母了，也是我母亲苦苦哀求她才答应帮忙瞒着的，不是她劝着，我母亲就打算跟她叙叙旧，跟我见一面就回凤阳老家隐姓埋名过下去呢。”观音奴也激动地眼角含泪：“贞儿，我也是前几日太子妃与我说起，我才知道谢夫人原来不是你亲生母亲，才知道这些年你的难处。可怜的妹妹，现在你们一家团聚，真是菩萨显灵了，你看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才一个月未见，你就胖了不少，小脸又白又嫩，白里透红，看着就让人高兴。”妙贞也乖巧地说：“太子妃和秦王妃都是新婚，更是人逢喜事精神爽，我看你们俩都比未出嫁前娇俏了不少呢。”一句话说的两人都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其实妙贞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来两人的区别的。太子妃虽然大婚至今已有大半年了，与太子殿下夫妻恩爱、琴瑟和鸣，又备受陛下和皇后娘娘地赞誉，整个人容光焕发、神采奕奕，浑身散发着成熟的风韵。秦王妃才是新婚燕尔，更应该幸福甜蜜才是，虽然笑容满面，眼神中却有一丝若隐若现的哀愁。

        秦王脾气暴躁又自视甚高，一直以娶观音奴为耻，拿自己当和亲皇子看，也许从一开始委屈和不甘心就伴随着这段婚姻。而秦王妃随是俘虏却是名副其实的贵族小姐，自有她自己的骄傲和自尊，也根本不可能放下身段去取悦秦王。有些事要靠自己去领悟，男女之事尤其如此，像秦王这样难驯的烈马，纵然观音奴骑术超群，一时半会儿也摸不住烈马的脾气，束手无策。秦王妃即便不得秦王的欢心，可她备受公婆喜爱，在这偌大的宫廷里也是正儿八经的主子，无人敢轻贱。

        三个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太子妃要回东宫了，妙贞也趁机告辞了。临走前秦王妃送给妙贞母亲戏多补品，又拿出一张药方：“贞儿上次听太子妃说，你母亲面部受伤留下了严重的伤疤，巧得很，我外祖父家收藏的有一个祛疤的古方，十分灵验，我幼年起就背的滚瓜烂熟。我给你抄录了一份，，你拿回去给你母亲试试。有效果最好，没效果我们再试试其他办法。”说完将药方从袖口拿出来，双手递给妙贞。妙贞连忙接过，感动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太子妃送妙贞出宫，边走边对她说：“秦王妃面冷心热，重情重义，她认定的朋友都是倾心相交。她小小年纪就父母双亡，又与哥哥分开，一个人背井离乡，也是个可怜人。秦王性情暴躁，又以娶她为耻，并不懂怜香惜玉，她婚后的日子并不好过，才大婚一个月秦王就收了两个宫女做侍妾，陛下和太子殿下都气坏了，申斥他几次了，还是屡教不改。”妙贞听了也为秦王妃感到惋惜，与太子妃气愤地说道：“如此聪明美貌却遇到一个不懂欣赏的粗人，依她的容貌性情和才能比那处处争先、趋炎附势的邓清莲有多少强多少。这世上本末倒置、买椟还珠的蠢人真是太多了。”

        太子妃也惋惜地说：“只盼着王保保将军早日归降，了却陛下的一桩心事，秦王妃也多了一个有利的靠山。”妙贞听到这里握着太子妃的手说：“姐姐，我们女子，有父兄当靠山当然求之不得，可是找夫婿还是要想太子殿下对您这样，认定就是从始至终，绝对不会因为没有靠山就厌弃，这才是好男儿的真性情。倘若我未来的夫婿只因为我是徐达长女就对我百般疼爱，那我宁肯不要。”常捷听了脸上浮出娇羞的一丝笑容：“太子殿下对我真的很好，我很知足。所以贞儿，女人嫁人是一辈子的事情，还是要找一个真正有责任有担当的好男儿，贫贱不能移。我看母后的意思，你和岳瑶、谢润玉还有汤湘灵迟早都是要嫁入皇宫的。马上过年了，你知道吗，你们几个人皇后娘娘让我都预备下了赏赐，与你们父亲的赏赐是分开的，这也算是一种暗示了。贞儿剩下的几个皇子，你可要仔细看看，有喜欢的或者两情相悦的，你跟我说我帮你促成。我跟你说，要选就选嫡出这几位，晋王或者吴王。陛下这个人极其看重嫡庶有别、长幼有序，皇后娘娘亲生的这几个以后不论是封地还是赏赐都远远大于那些庶出的王爷。”妙贞刚听还有些害羞，又听就觉得不对劲：“捷儿姐姐，燕王殿下不也是嫡出的，他是有何不妥吗？”太子妃好像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掩饰：“燕王也没什么不妥，只是太子殿下和秦王、晋王包括母后似乎都不是很待见他，他这个人又天生冷漠不合群，心里觉得妹妹与他不合适而已。”

        两人正说着，不料就在前方看到了燕王的身影，太子妃无奈地说：“哎呀贞儿，真是背后莫论人是非，说曹操曹操到，燕王从学堂出来，偏偏就走这条路。你帮我过去应酬他几句，我赶紧溜了，刚说过他坏话，这会儿见到他还挺不好意思的。”说完就撇下妙贞，转身溜了。妙贞正好有话对燕王说，连忙迎上前去。燕王看到她也是一脸欣喜说道：“怎么样妙贞，被我说中了吧，听太子殿下说你生母找到了，是我上次给你说的那个人吧？”妙贞一脸感激地对他说：“还是燕王殿下明察秋毫、算无遗策，那日与我姨母在外祖故居抱头痛哭的妇人就是家母。不是殿下提醒，我不知何时才能与母亲团聚，殿下的大恩，妙贞没齿难忘。殿下以后有用的到我或者我父亲的地方，您尽管开口。”

        燕王虽然尽力控制，不过脸上还是有一丝小得意：“妙贞客气了，我也是机缘巧合才发现有蹊跷，能助你一家团聚，我也高兴。我读了魏国公的兵法批注，受益匪浅，真不愧是我大明朝的第一勇将，带兵有方、用兵如神。以后有机会与令尊切磋兵法学问，烦请贞儿帮我美言几句，让他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才好。”妙贞一听，高兴极了，连忙应承：“殿下您就放心吧，我回家就跟我父亲说。实际上，我知道殿下一直想跟我父亲打听北方战场的事，只是你们两个，一个是皇子一个是朝中重臣，不方便公开来往罢了。我曾问过我父亲，关于您封地的边防状况。父亲说自汉朝起燕云十六州是我中华北方游牧民族的最重要屏障。燕赵大地层峦叠嶂易守难攻，倘若被攻破就会被敌寇长驱直入河南、山东、山西、陕西都会成为囊中之物。陛下要想征服塞外不管是蒙古草原还是北疆、甘肃、宁夏，燕云十六州的边防必须是铁桶一块。陛下把如此重要的燕地封给殿下，何尝不是看到燕王殿下有勇有谋有镇守一方的才能，能不负他的期望将燕地边防建成最坚固的堡垒。我倒是觉得殿下不妨直接与陛下请求，让我父亲为您讲授燕地的边防要点和作战特点，这也是为了您就藩以后能更好地为陛下为太子守边疆。君子坦荡荡，您大大方方与陛下奏请，我父亲认认真真与您讲授，这样可好？”燕王被妙贞一番入情入理的话激励得心潮澎湃，激动得语无伦次：“贞儿你说得对，大丈夫光明磊落，我做为陛下的儿子，太子殿下的亲弟弟，我跟魏国公请教燕地用兵是国事，何须遮遮掩掩。贞儿女流之辈如此坦荡，朱棣自愧不如，今日一席话，足以报答我助你找到母亲的人情了。贞儿，以后我拿你当朋友，你看我有做的不对的地方，请你知无不言。”说完深深行了一礼，然后转身匆匆忙忙地走了。

        朋友？妙贞望着燕王远去的背影，心里一阵感动。这位朋友把她的事而放在心上，从家乡帮她寻回姨母，又从姨母身边帮她找到母亲的线索让她一家团圆。有太子妃、秦王妃和燕王这样关心爱护的朋友，让妙贞对这偌大的皇宫不再惧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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