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前传
焚如城作为生死轮回之所,万万年都是一副了无生气的样子。我赤着足站在通往轮回镜的玉道上,两旁忘川水汹涌着,仿佛比往常更肆虐些。
小仙使随手舀了一碗,无言地递到我手里。天地法则使然,每个生灵入轮回前是不被允许带着往生记忆的,只是下界前我拜托腾蛇施的术法委实好用,几世轮回都没叫我忘了他。
时至今日,还是会常常想起在天界的日子,那时我还是瑶池里的一尾水蛇。初相见时,我错把在池边栖息的金赤鸟认作了小凤凰。说来好笑,见了那样流光溢彩的神鸟,我竟一度想着偷偷拔了他一根羽毛藏起来,于是在我偷偷摸摸想要实施“计划”时,他却扑腾着翅膀飞到了垂柳的枝头,居高临下地瞧着我。我便也直勾勾地瞧回去,傻愣愣地开口道:“小凤凰,你可否赠与我一支羽毛?”
想到这儿,我有些忍俊不禁了。那时候的我属实是有些厚脸皮。小凤凰迟疑一会儿,总归是抖了翅膀,舍下了一支羽毛给我。我曾把它视若珍宝,可终归还是在后来下界时弄丢了。
我鼻子酸了酸,揉了揉眼眶,却并没有半分眼泪。是了,我此刻只是等待轮回的灵体罢了。
那时小凤凰经常到瑶池边来,初时不常开口讲话,许是禁不住我实在聒噪,也会同我三言两语地聊天。我才知他是天帝同妖族公主的孩子,半神半妖,身份尴尬,所以从不与人结交。
我那时是怎么安慰他的呢?“小凤凰,这有什么的”我攀着他的尾巴爬到肩头,摇摇摆摆地寻个舒服的位置窝好,接着说“反正我不觉得你身份尴尬,我只觉得你好看,威风,想长长久久同你在一处。”
这时想来只是有些悲凉,怎会说长长久久便能长长久久呢?
我想要和小凤凰一同化形,但我的修为实在是浅薄,他不言不语地替我求来了西王母的蟠桃。为了消化这徒增的修为,我终是在池底沉睡了百年。只是当我兴致冲冲醒来的时候,一切都开始朝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去了。
在这百年里,天界和妖魔族大战,小凤凰的母亲叛出,终是和妖族站在了一起。在战事万分焦灼的时候,天界突然出现了一位战神,几乎以一己之力扭转了局势,天界大胜。随后突如其然地,战神获罪,那位天界最古板的神仙柏麟竟要诛她。
我出了瑶池便化了形,循着小凤凰的气味找去了诛神台,那是我第一次见得羲玄人身的模样,他白衣金翅背对着我,好像在护着什么人,柏麟呼和着挥出一掌,正对着小凤凰而去。
我那时没有去想他为何在诛神台,没有想他在护着谁,也没有想柏麟这一击是用了多大功力,只是本能地不想让小凤凰受伤,毫不犹豫地冲上去挡了,五脏六腑都仿佛移了位。
小凤凰终于转过身来,他不可置信地瞧着我。我吐了几口血沫,勉强咧开嘴角对着他笑:“小凤凰,你变成人还是那么好看啊!”
千年前我只不过是一条刚化形的小灵蛇,承了这一击,随即便有些意识不清醒了,倒地之前,小凤凰一把将我捞在怀里,失去意识前,我只听见他喃喃着“等我”。
再醒来看到的便只有腾蛇。他守在我床前,一副盼着我醒来的样子。我有些惊讶,在天界我只和羲玄有些交情,和这腾蛇神君是未曾谋过面的。但那时我并未有旁的心思去想这些,让我万分惊慌的是,我在天界寻不到小凤凰的气息了。
腾蛇说,羲玄曾言天界亏欠战神,但战神于他母亲有恩,如今已随战神入人界历劫了。
于我而言,小凤凰在,天界便处处花团锦簇,让我待上千年万年也无甚所谓。小凤凰不在了,那这天界不过是一方囚笼罢了。
为了追随于他,我央求腾蛇带我去了落仙台。他还不忘规劝我:“羲玄为了渡尽战神戾气,已注定要和战神十世痴缠,你去了他如何会记得你呢?”
我如何不知,只是不甚在乎罢了。就算去了人世,我也只愿他所求皆为圆满,记不记得我又如何呢?只要我记得他便好了。
跳下落仙台前,我又求腾蛇将我的记忆封在了灵海深处,确保在轮回时不被忘川水所抹去,这样我便能世世寻到他了。
“轮回镜开启时间有限,速速饮下忘川水。”恭立在侧的仙使冷漠地说道。我收回了思绪。已经几世了呢?我低头看着手里的忘川水,水面上走马观花地闪过我随羲玄下界来历劫的种种。
第一世,他是享誉一方的琴师,战神投生为背负着家族仇恨的舞女。而我是衙门里的小捕快,时常拿着微薄的俸禄去醉红楼听琴师弹曲。然而于他而言,我不过是与其他无二的客人罢了。乔府燃起漫天火光的那晚正当我值夜,我知道,这一天还是来了。遍地尸骨间,他颤巍巍地捡起了地上染血的剑,强装镇定地对着我说:“都是我杀的。”
“小郎君,你连剑都拿不稳”我还是想调戏调戏他。我当然知道这命案的罪首,但我又怎愿他去赴死。我打晕了他,在捉拿他的人来之前把他藏到了地窖里。
官府办案,如果查不到真凶,总是需要一个替罪羊的,比如当晚出现在现场,玩忽职守的我。砍头的滋味确实不好,不过好在真的很快。
第二世,他是权倾朝野的异性王,战神是皇帝的女儿敬元公主。我是公主身边的小宫女。信王一手将公主推上皇位,却仍逃不过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女帝下定决心诛他那天,我将毒酒换成了假死药,联系宫外的人秘密将他送走。等女帝察觉到的时候,信王已不知所踪。
天子震怒,却还留了我最后的体面,赐我三尺白绫了了此生。
第三世,他是仁心仁术的医师,战神化作盲了眼的巫女。我做了医师身边的小药徒。医师用禁术将眼睛换给了巫女,带我拖着病体躲到了偏远之地。我不忍看他身体日日衰败下去,用献祭之术让他的眼睛重生血肉。这一世我死在了他的怀里,他许是还未适应重获光明,眯着眼睛落下了泪。
第四世,我们都是被驯养的杀手,主家只想留下一个最强的人,让我们自相残杀。我知道,他定会把生的机会留给那个战神投生的丫头。可如果一定要死去,我还是希望他能多活一会儿。我卖了一个破绽,冲到了他的剑下。“好啦!”我那时还笑着“剩下就是你和那丫头的事啦,我累了,要休息了”。闭上眼睛那刻,我仿佛在他眼里看到了痛惜和挽留。
第五世,他耗尽真气为女魔头除去戾气。他曾对魔头说:“我入你的劫,只能得此解。”
我笑他天真,世上万事不会只有一解,若是我耗尽真气只为救他呢?
第六世,他是妙手丹青的画师,战神为铁面无情的锦衣卫。我只是一个盗宝小贼,平素最爱做的也不过是潜入画师家里偷画罢了。
锦衣卫为追查藏宝图将画师抓起来,生死不知。我找到锦衣卫,假言知道藏宝图下落,只求放走画师。等到谎言被戳破的时候,锦衣卫赐了我当胸一剑。
第七世,逍遥派内为下任掌门的人选争得不可开交。我素来知小凤凰托生的大师兄必是不会跟战神化身的二师姐争的。若是她要,这掌门之位,小凤凰必拱手奉上。然而师姐生性猜疑,终是有一日,我去给师兄送果子酒的时候瞧见了她把剑插到了师兄胸膛。师姐袖手而去,师兄倚靠在树下似是没了气息。我匆忙赶上去,用九转回还之法护住了师兄心脉。带他远走,隐姓埋名了此生。
第八世,战神是因为母妃争宠当作男儿养大的真公主假皇子。叛军逼宫,我和小凤凰作为皇子的侍卫执剑护卫皇子。当乱党的剑刺向皇子时,那力竭的小凤凰啊,竟连拿剑去挡的气力都没有了,欺身挡在了皇子身前。瞧,历经几世,他还是能为战神如此奋不顾身。我又何尝不是呢?我用身体挡住了叛军的剑,刀剑入肉那一刻,我看见小凤凰登时便红了眼,呼喝着又举起了剑向叛军砍去。
第九世,我是他的小徒弟,师父总是和红衣女走得很近,即使他知道她来只是为了取他性命。师父知红衣女危险,总是不让我接近她,可我心里有自己的算盘。红衣女准备下手那日。我在师父惯喝的三清茶里下了迷药,让他暂且睡上一睡。然后易容成师父的模样去见她。我想,她总是要杀一个人才能完成任务的,那便让死的那个人是我吧。
九世保留着记忆的轮回,已是违背了天地法则。终于在这最后一次轮回之前,天道降罚,叫我彻底忘却前尘,来生只能投入畜生道。腾蛇曾质问我,可悔?我想,我不悔!
终于,我执起手中的忘川水一饮而尽。
小凤凰,我又来见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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