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轩辕之乱

循着柳大哥下在玉儿身上的追魂引，我们一路追过去。只见密林中央辟出一方空地，中央赫然立着一只巨大的石鼎，里头咕噜咕噜熔炼着什么，分明还浮着几只未完全融化的血果子。

        一名道人遥遥在石鼎前打坐着，时不时扬起拂尘朝那鼎里注入些灵力，想必他便是操纵妖灵的幕后之人了。

        我们匆匆赶到的时候，那道人正要将玉儿也投入鼎里炼化。柳大哥救女心切，当即出手掀翻了石鼎。道人恼羞成怒，同我们交上了手。

        这道人身着的竟是轩辕派的长老服饰，下手不留情面，灵力却亏损得很几个回合下来便被打翻在地。

        “这不是轩辕派的灵石长老吗？”玲珑奇道。

        我这才反应过来，簪花大会时轩辕派便是这位长老带队，彼时我曾撞见他对门下弟子耳提面命，言若是夺不得魁首便要将弟子逐出师门。可见他板正得很，于轩辕一派的荣辱声誉很是看重。

        可如今他作为长老，却身涉邪术，驱使妖灵为他搜集血果，实在令人费解。

        灵石长老像失了神智似的，对玲珑的质问充耳未闻，只絮絮道：“我的丹药没有了……我的丹药没有了……”

        敏言看不下去，义正言辞道：“你身为正派长老，却在此操控妖灵滥杀无辜，你是走火入魔了不成？”

        听到这话，他却阴测测地笑了起来：“滥杀无辜？我可没有滥杀无辜，滥杀无辜的是那些妖灵。我只是让她们替我去寻血果，可没有要她们滥杀无辜。”

        我心里气血翻涌，咬牙道：“供你操控的那些妖灵，难道就不是无辜吗？”

        灵石睨了我一眼，十分不屑：“她们是妖，本就是危险和邪恶的，怎能算是无辜呢？”

        我攥紧了拳头，简直想要给这伪君子再来上一掌。这时璇玑断喝一声：“好强的妖气！”突然一道紫色的光芒飞快地划过，灵石便消失不见了。

        灵石操纵妖灵作恶，又被不知名的大妖救走。此事我们一众小辈已是不可做决断，于是决定去往轩辕派告知柱石掌门。

        只是这林子里尚且还有一些四散的妖灵需要妥善处理，所以我们兵分两路，我与司凤璇玑去往轩辕派，其余人在此地善后。

        轩辕派曾是第一修仙门派，宅院很是庞大气派。现在却白日里也紧闭着大门，冷冷清清的样子。

        我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压下心中疑虑，上前去笃笃叩了叩门。前来开门的是一个稚气未脱的小弟子，他一手拿着扫帚，一手将门撑开了缝，满面惊疑地朝外头瞧。

        “你们是什么人？”小弟子问道，面上带着戒备神色。

        司凤抱了抱拳回：“我们是离泽宫和少阳派下山历练的弟子，途径贵派所辖之地遇到了一些事，需得禀告柱石掌门。”

        小弟子细细打量了我们几眼，抿唇思索了片刻，将扫帚搁在了一旁，沉默地打开门迎我们进去。

        大门甫一打开，我们都被门内的萧条荒凉惊了一惊。正是初秋时节，庭院里到处落满了飘零的枯叶，用来练功的梅花桩也七倒八歪着，偌大的前院除了眼前这小弟子，再看不着旁的人。

        “随我来吧。”小弟子哀哀叹了几口气。引我们行至正堂后，他向端坐在案前的柱石掌门行了礼，便退了出去。

        柱石将手里的书搁到一旁，掩唇轻咳了两声，这才抬头询问起我们的来意。

        司凤将灵石之事道来，柱石掌门好似并不十分意外的样子，眼睛却时不时瞟向一旁的屏风。

        我深感气氛古怪，不动声色拿余光瞧了瞧那屏风，只见其后人影绰绰，隐约映出兵器的冷光。

        我心中一凛，神色如常地向柱石作了作揖：“如此我们也算将灵石作乱之事告知与您了，相信贵派会妥善处理，天色不早了，若是我们的同伴见我们迟迟不归，怕是会马上发信号给离泽宫和少阳派，因此我们还是先告辞了。”

        柱石欲言又止，微微点了点头，我们便自行退了出去。正要踏出门去，又听得一声轻唤：“几位少侠请留步。”

        先前接引我们的小弟子怀里抱着一个精致的锦盒，急匆匆地向我们奔过来，待到跟前，却脚步不稳要摔跟头，情急之间我抓了他的手略略扶了一把。

        我惊觉掌心一凉，收回手来背到身后，询道：“何事？”

        小弟子站稳了脚跟，轻喘了两口气，抚了抚胸口略略朝廊角瞥了一眼，这才将锦盒捧到我们面前：“掌门听闻浮玉岛东方夫人寿辰将至，特备上寿礼请各位少侠代掌门送去。”说罢不疾不徐行了一礼转身离去了。

        待离了轩辕派，我心里疑窦不减：“司凤，璇玑，你们可觉得轩辕派有什么古怪之处？”

        司凤捧起那锦盒细细瞧了瞧，轻轻摇了摇头，沉声回道：“无一处不古怪。”

        璇玑敲了敲额头，思索了片刻，十分费解的样子：“嗯……偌大的轩辕派，好似只剩下了掌门和那位弟子一样冷冷清清的……我却觉得好像有很多人在暗处潜藏着窥视我们的举动。”

        突然手掌一阵刺痛，我抬起手来瞧，只见掌心处竟添了一道火焰灼烧的痕迹。那痕迹连起来正是一个“囚”字。我心中一沉，如此看来轩辕派的确是出了什么乱子。

        此事非同小可，司凤与璇玑当即向离泽宫与少阳派修了书陈明情况，想必不久后各派便会派人来轩辕探查。

        前脚刚要踏进客栈的门，迎面便撞上了吵嚷着要出走的玉儿，她气呼呼的模样，高声对着追在身后的柳大哥道：“臭老头！谁要你管我！”

        柳大哥上前扯住玉儿的袖子，无奈地嗔道：“小丫头，我是你爹，我不管你谁管你！”

        待瞧见我们三人，柳大哥顿时眼睛一亮，眉开眼笑了起来。他把玉儿塞给我和璇玑，嘱咐我们照料她一会儿，莫让她乱跑，随即神神秘秘地扯着司凤走远了。

        解了被操控的符咒，玉儿额上的青色纹印消失不见。我这才细细将她打量了起来，玉儿穿着翠色衣衫，攒着两只总角，肤色细白，眼睛亮亮的带着水汽，面上的婴儿肥还未完全褪去，瞧着不过是豆蔻之年的小姑娘。

        此时她正赌气似的抱起手臂，扭过头去不理睬我与璇玑。我觉得好笑，起了些逗弄她的心思，清了清嗓子故作惊奇道：“玉儿，你的原身不会是一只河豚吧？若非如此，怎会整日里气鼓鼓的？”

        她转过头来，瞪圆了眼睛瞧我，正要开口辩驳。我瞅准了时机往她嘴里扔了一颗糖渍梅。她脸颊鼓鼓的，囫囵含着那梅子，神色软了下来，说出口的话也含含糊糊的失了气势：“我才不是……”像一只收了防备的小动物。

        到底还是小孩子呀。遥遥望了望远正兴致勃勃将一本牛皮小册子往司凤怀里塞的柳大哥……和半推半拒犹犹豫豫的司凤，我轻轻叹了口气，想必他们尚且还得再聊上一阵。

        于是我从店家那里沽了一些果子酒，又多寻了些蜜饯坚果，扯着璇玑和玉儿吭哧吭哧爬上了屋顶，美其名曰赏月。

        原本果子酒是不给玉儿喝的，捱不住她软磨硬泡，还动不动就威胁说不给她尝一尝便又要马上出走，我最终还是软下心肠分给她一小盅。毕竟只是果子酒，应是醉不了人。

        哪想到玉儿酒量忒浅，两口下肚，脸上便红彤彤起来。她斜斜地歪在我肩上，不知想到了什么，恨恨地大声道：“臭老头！你是这世上我最最讨厌的人！”

        我将她手里剩的果子酒接了过来匀到我与璇玑的酒盅里，调笑地问：“那玉儿最最喜欢的人是谁呢？”

        她眯着眼睛嘟嘟囔囔：“我？有这个最最讨厌的人就够我烦了，我才没有喜欢的人！”

        璇玑却来了兴致，她托起腮，眼睛里亮晶晶地映出整个夜空：“那隐画最最喜欢的人是谁呢？”

        我最最喜欢的人么……那人有着世上最温柔的眉眼。只要一想起那人，便像有一串焰火忽地撞进心扉，噼里叭啦地开出花来。

        我收了思绪，瞧了瞧眼前正认真等着答案的璇玑，心里泛上点酸涩，眼前便像蒙上层水雾一样有些模糊起来。

        我避过她灼灼的目光，仰起头去看朦朦胧胧染上一层光晕的月亮：“我啊……我还没有最最喜欢的人呢……”

        突然一旁的玉儿半睡半醒之间抬起手指点着我的鼻尖：“你胡说！你明明……”

        我心里突地一跳，手忙脚乱地拿一只蜜饯塞给玉儿，打断了她将要脱口而出的话，心虚地转移话题问道：“那你呢？璇玑。”

        璇玑敲了敲额头，想起来什么似的从小口袋里翻出来一个眼熟的牛皮本子翻给我看：“我喜欢的全在这上头啦！”

        我随着她一页一页翻看过去，只见这小本子上从璇玑的爹爹娘亲到玲珑敏言，再到我与司凤，甚至少阳派膳房的厨子都很是荣幸地被列在了最后一页。

        我暗暗叹气，璇玑未通六识，在她心里，亲情友情与爱情便都是混为一谈的。

        我心里蓦地软下来，拢了拢她耳畔的碎发道：“璇玑，人这一生啊，总会遇到一个人，让你情愿为他倾尽所有。这种喜欢甚至会越过你对你爹爹和玲珑的喜欢。你可明白？”

        璇玑皱紧了眉头：“玲珑也是这样说的，可我不是很明白……”

        我又想起从迦罗血藤处得来的万劫八荒镜碎片，温声问道：“那你可愿弄明白？”

        璇玑捏了捏手里的牛皮本子，埋头思索了片刻，郑重地点了点头：“隐画，我愿意！我想好了，我想要有常人的感觉和情绪。这样虽是辜负了昊辰师兄的嘱托，但是我会向他请罪的。”

        既然如此，我从乾坤袋里取出万劫八荒镜碎片递给璇玑，她接了过去闭起双眼，不消片刻复又睁开来，随即抽了抽鼻子，冷不防打了个喷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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