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蓝色森林
林木节开着车一路尾随着黄珈蓝。他也不知道这样做究竟有什么目的。或许只是想看看她过的好不好。
昏暗的路灯灯光将她的影子拉的很长。
她穿一条棕色的棉布裙子，款式并不时兴，倒像几年前的旧裙子。但因为她模样好看，再普通的衣服穿在她身上都能发出异样的光彩来。
承认这么多年，并没有忘记她。甚至比从前还要渴望见到她。
他看着她拐进一家水果店。出来时提着一个塑料袋。他并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样的水果。只见她提塑料袋的动作很费力。
他坐在车里，极力控制自己会不顾一切冲下车的冲动。
她变了很多。
不像现在这样沉默。低垂着头。头发很随意的用橡皮筋捆绑着。
他的车速很慢很慢，像蜗牛在爬。漆黑的夜色笼罩着远处的那团黑影。
他的心脏慢慢抽紧。
想起五年前那个下雨的夜晚，他跑到他们共同租住的房子里，却没有找到她的身影。她拿走了属于她的东西，什么都没有给他留下。
他拼命拨打她的号码，却都是关机的状态。
他不相信她会离开。
他在大雨中跑遍了她可能会去的地方。可是一无所获。
五年里，他曾无数次梦见她的身影。有时候也会恨自己为什么要等下去。
他的家境虽然好，但不一定过的快乐。很早，他的家人就为他计划好了未来。他仿佛一直都在沿着那条被家人铺好的路前进着。直到他23岁那年，林氏刚刚收购了一家快要破产的企业，他刚从学校出来。林父认为这是锻炼他的好机会。如果他能成功扭转局面，将企业往盈利的方向发展。就能名正言顺的将他调到林氏集团的高层上来。
在父亲向他宣告这个指派任务时，他并不同意。谁会喜欢到一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上班呢。
他在网上查过这家企业。虽然已经有几十年运营经验，但工厂里的机器老化，设备落后，连运营方式都有问题。林氏集团虽然收购了企业，但还是保留原来的管理模式和管理人员。他去那里，既没有足够的资金支撑，也没有可以信赖的人。基本上一穷二白。
他不愿意去。林父就以冻结他的银行卡为借口威胁他。他最终还是妥协了。
或许这就是缘分。
就是在那家工厂里，他遇见了黄珈蓝。
以前，她总爱跟在他后面，不停的喊，林总，林总。
他觉得好气又好笑，难道你不知道我的名字吗？
她装作无辜懵懂的模样。
他气极了。
“我叫林木节，林木节。森林的林，木头的木，节日的节。”
“名字里这么多木，命里缺木吗？”
其实他的名字是爷爷起的。百年树木，十年树人。
被她这样曲解，他并不生气。
而那时她只是他的助理。
过去的回忆在他脑海里翻滚。
他记得她最开始并不是他的助理。是工厂里一名很普通的工人。
有一次，有日本来的客户到工厂参观。虽然临时请了翻译人员，但翻译的词句貌似都偏离了他的意向。他们从工厂的仓库到车间，后来到她身边的时候，她听不下去了。便自告奋勇当起了翻译。
翻译完，她又后悔了，怕自己翻译的不好。即使下班时间到了，却没有回家。坐在安全通道的楼梯口，有点闷闷不乐。
那一天下班，他没有乘坐电梯。走了楼梯。沿着楼梯一步步往下走，就看到了她的背影。穿着蓝色工作服，扎着很高的马尾，低垂着头。孤独的一片影似乎要被楼底的漆黑包围了。
内心微微触动。
“怎么还没有下班？”他开口。
听到声音，她猛然回头。她似乎受到了惊吓，脸色苍白。
“林总，我是不是闯祸了？”
“什么祸？”
她站起身，面对着他。
“我不该擅自做主去翻译。如果因为我翻译的不好，惹得客户不开心……”
原来因为这事。本来他还想等事情处理完就奖励她呢。没想到她却以为自己闯祸了。
他低头看到她挂在胸前的工作证。
“黄珈蓝。”他小声念出了声。
也是从那时开始注意她的吧。
已经过了这么久的事，如今想起来仍旧历历在目。
他曾无数次心痛的想，要不就这样算了吧。对她，对自己都好。
但为什么每次当他想要放弃的时候，回忆又像一把匕首深深的插进他的心脏里。
五年后重逢。他期盼了这么多年。明明有很多话想说，明明渴望她的问候和拥抱，却什么都没有做。
他以为只有不离开，待在原地等待，回来的那个人也不会有什么变化。可是他错了。时光是最无情的东西。无形之中，将什么都变了。
黄珈蓝走到小区楼下。这么晚回家，是经常的事。这一次，心情却比较复杂。她被辞退了，没有了工作，家里又少了经济来源。原本想带妹妹去医院看病，可是看了看存折里的钱，虽然那一点钱也是一分一分辛苦攒下来的，但是比预期的还是差太多。
她没有可以依靠的人。
很小时，她的父母就离婚了。她被判给了爸爸。后来爸爸又结婚了。她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继母对她并不好。她一直都想逃离那个家。直到她成年，她开始依靠打工，自己赚生活费，学费。
妈妈去世以后，她曾去找过爸爸。爸爸那一天并不在。是继母接待的她。她拘谨的坐在沙发里，几次想开口要钱，却生生咽了下去。
同父异母的弟弟在客厅里跑来跑去，没和她打一声招呼。这里曾是她的家，却没有她生活过得痕迹。
继母的眼神中流露出嫌弃的神色。
她紧张的捏紧衣角。
想起待在家里需要喝奶粉的妹妹，想起口袋里没有一分钱的窘迫。
她鼓足勇气，向继母说出了要钱的目的。
她永远记得继母当时的神情，一副果然如此的鄙夷。
将钱拿给她时，也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继母手中的钱滑落在地上。
她只得弯下腰去捡。
一张，两张，三张……
继母站在旁边冷笑着，同父异母的弟弟也嘲笑她。她觉得难堪极了。
后来生活在艰难，她再也没有去找过爸爸。
她觉得自己的眼角有点湿润。伸出手，擦了擦眼睛。她不想让妹妹看到自己的脆弱。虽然这个时候，妹妹大概已经睡了。
就在她准备上楼时，突然有人抓住了她的手。她惊恐的回头，却对上了林木节漆黑的双眸。她的心跳仿佛慢了半拍。手中的塑料袋掉落在地上，那些梨在水泥地板上慢慢滚远。
“我们……我们……我们可以……我们可以聊一聊吗？”他终于开口。
一切都显得唐突和茫然。
黄珈蓝有点没有反应过来。面前的人是林木节吗。以前的他并不会这样，无论做什么事都沉稳，淡定。而现在的他如一头发狂的狮子。将毛发都竖立起来。
可以聊什么呢。
聊这些年，她过的生活是如何的窘迫。
聊她一天做好几份工只为了温饱。
聊她已经好多年再也没有碰过画板。
聊她在生存的夹缝里苟延残喘……
她无奈的叹口气。
将他抓紧的手一点点松开。他的力气很大，她费了很大的劲。
“我们……没有什么好说的。”
他愤恨的握紧了拳头。黑暗里的一张脸青筋暴起。她并不知道这五年，他是怎样度过的，所以才会这样轻描淡写。
他颓废的后退了几步。
“即使是最普通的朋友，如果有一天相见了，是不是也会简单的问候一下。”
他的嘴角扬起嘲讽的微笑。
她将眼泪一点点憋回去。脸上努力挤出平静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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