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争吵
有一刹那,元折柳甚至觉得朱闻会把方小满留下来,那种感觉像一把利剑般把他完全穿透了,寒凉彻骨。
元折柳怔怔的看着朱闻平静的脸色,心里翻天覆地。
他知道。
他竟然知道。
昨晚他到底是真的无意识。
还是真的有过那种想法。
“处置的事让刘兴全去办就是,”,朱闻低垂着眼睫,神色毫无波澜,勾起一缕元折柳的头发在指尖打圈,“朕让江德胜从司礼监再挑人来。”
元折柳不敢细想,本能的排斥起朱闻的话,“我不要!”
察觉到自己的语气失常,又立马软着声解释:“其实人都够用的,有没有贴身的倒也没什么打紧。”
朱闻松开他的头发,只是说“随你。”
直到朱闻起身上朝去了,元折柳坐在正殿的屏风前,连肩膀都泄力的垮下来,紧闭着眼平复心绪,任由心底涌上来无尽的悲哀和无力。
半晌,殿门被人推开了一扇,上午的日光白得刺眼,通过打开的门直射进来,照亮了空气中漂浮的细小尘埃,落在地上,青石地砖纤毫毕现。
元折柳睁开眼,方小满铁青着脸走进来,僵硬的行了个礼。
他没开口,元折柳也没说话,屋内静的可闻落针,一片死气沉沉。
元折柳四指死死扣住了一旁小几的桌角,又松开,质问道:“我究竟哪里对不起你?要你这样对我?”
他无论如何人也想不通方小满为何要背叛自己,他自问从来没苛待过方小满,两人相处也从没有过冲突。
方小满讽刺的扯起嘴角,“不为什么,总之做了就是做了,我没什么好说的。”
继而冷笑一声:“说到底你有什么资格对我说这种话?说穿了你也是奴才,我也是奴才,难道就只有你元折柳能用这种这种招数做人上人?”
元折柳不可置信的看着他,震惊久久不能平复:“你居然这样想,我不是,我和陛下不是你想的那样……”
“那又怎么样?那又有什么区别?”
方小满急躁的打断他,近乎讥讽的提高音量,步步紧逼:“你说你没干媚上的事,远的不说,这折香馆里又有谁会信?“
“哪怕你对陛下是真心的,难道陛下真的在乎吗?“
“你扪心自问,陛下又凭什么喜欢你?“
“这世上多的是人对陛下全心全意,又凭什么最后赢的是你?!”
“难道你元折柳真就这么特殊吗,你也不过是玩物,是拿来消遣的小玩意儿罢了!”
“你敢说你对陛下的所谓真感情没有半点虚荣吗!?”
“闭嘴!”
元折柳的胸膛剧烈地起伏,手攥的越来越紧,手心被坚硬的桌角硌的生疼,却也远远比不过他的心疼。
面前人说的每一句话都直击元折柳的软肋,问的每一个问题都正中元折柳心里无法触碰的痛点。
每一句都是一道鬼影,在元折柳夜不能寐时鬼魅的出现并紧紧纠缠住他,令人难以呼吸。
他无法回答,甚至不敢直视,因为他也隐隐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是什么,只是那答案实在是过分残酷了。
残酷到每想一点都让元折柳觉得是在把自己活生生放进滚烫的油锅里,残酷到元折柳只想逃避,只想麻痹自己。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当一个人坐在天下最顶尖的位子上,当他手握生杀予夺的权柄,他又凭什么俯下身来对一个默默无闻的人付出真情?
明明才八月中旬,元折柳却觉得自己浑身发冷,冷到手都颤抖起来,只好把两只手握在一起,强装镇定:“这些事都和你无关了,刘公公会把你安排到别的地方去……”
“你装什么?”,方小满突然笑了一声,嗓子都嘶哑了,声音带着粗粝:“你自己也知道吧,你对陛下来说其实什么都不是……”
“够了!”,元折柳被他说中心事,恼羞成怒,站起身直直的盯着他,努力压抑住内心的惶恐,“你根本什么都不懂。”
“你还蒙在鼓里是不是?”,方小满嗬嗬笑起来,“你自以为陛下关心你,对你下了功夫送你家乡的小玩意儿……”
“但是你知不知道”,方小满冷冷盯着他,“那些东西全是常德福一手准备的,陛下何尝花过半点心思!”
“不可能!”
元折柳惊慌抬眼看他,胃里一阵翻腾。
怎么会?
他不相信
元折柳眼神的落点都虚化了,他深吸一口气平静下来,侧过头不去看方小满,“我不会信你说的,你下去吧。”
话音没落,刘兴全带着人开门进来,站在方小满身侧一挥手,“拿下。”
身后跟着进来的小太监冲上来摁着方小满把他拉下去。
元折柳梗着脖子,不去看他怨毒不甘的眼神,心中早已是千疮百孔。
“主子?”,刘兴全抱着佛尘仍站在殿里。
元折柳勉强笑着:“刘公公,什么事?”
“这……”,刘公公犹豫着,还是说:“昨儿的消息,满宫都知道了……昨儿中秋宴上,皇后娘娘有孕,李贵妃的父亲剿平水寇,陛下龙颜大悦,封赏了皇后的母家,封贵妃为皇贵妃。”
元折柳看着他,忽然觉得自己当真好笑,每每都惧怕听见朱闻宠幸妃子的消息,却总有人来告诉他,一遍一遍提醒他。
他知道了又能怎样呢?
元折柳从不想被桎梏,他尽力避免成为笼中的鸟儿,却还是无可奈何的经历了和古往今来所有深宫妃嫔一样的悲剧。
这让他从心底生出一种厌恶和抵抗,又因为对朱闻的感情儿难以逃离。
他感觉自己的整个喉咙都堵住了,只能发出支离破碎的声音:“知道了。”
待人都退出去,元折柳跌坐回椅子里,门外的日光刺得他睁不开眼,屋外的银杏叶已经有了转黄的迹象,瑟瑟的随着风摇摆。
元折柳呆坐许久,直到泪流满面。
晚膳时分,朱闻踏进卧房,却见元折柳少见的疏散着头发,站在窗边。
朱闻只以为他在练字,笑着走近了看,桌上的宣纸却是干干净净,雪白如新。
男人拂过元折柳的发尾,抱住他:“怎么不下笔?”
“我忘了磨墨了”,元折柳虚弱的朝他笑了一下,刚想转过身,脚下就不稳似的踉跄了一步。
朱闻皱着眉扶住他,
“奴才站的脚麻了。”,元折柳低着头解释。
朱闻明显感觉到少年的情绪不是一般的低落,但是少年只管低着头,留给他一个充满拒绝的发顶。
“还想写吗?”,朱闻捧起他的脸,对方的眼睛还是和他们第一次相见的时候一样,清凌凌向含着汪水,让他一见难忘。
男人的语气极尽温柔,像在哄未足周岁的幼童:“想写的话,朕来给你磨墨好不好?嗯?”
元折柳顶着朱闻满含温情的眼神摇了摇头,埋头在他怀里。
为什么总是这样,元折柳几乎要绝望了。
为什么总要在他以为自己可以放弃的时候给予无度的温柔。
却又在他沉浸其中的时候用最无情的事实来打他的脸。
陛下。
闻郎。
元折柳贴在朱闻胸口,听着他沉稳规律的心跳声,任由对方身上的淡淡沉香包裹全身。
你的温情到底又有几分真?
几分假?
“陛下……”
“怎么了?”,朱闻松开怀里的人,低头抵住他的额头。
“奴才想去乾清宫当差。”,元折柳垂下眼回避他的眼神,不让他看到自己眼中的疑惑和动摇。
我只想离他更近一点,元折柳苦涩的想,或许近一点能看得更清楚吧。
“之前不是不愿意?”,朱闻抬起少年的下巴,逼他直视自己,轻笑一声,“还说自己笨手笨脚,只会给人添麻烦。”
元折柳抬手覆在朱闻手上:“奴才只是觉得可以换个地方待一待,”,他看着朱闻,眼里是明明白白的失落,“离陛下近些不好吗?”
朱闻看进他眼里,少年的眼里闪着复杂的光,看的朱闻没来由的有点心慌,低头噙住少年的唇。
“朕让常德福去安排,”,朱闻捧着少年的脸不许他逃,语气里却带着丝丝讨好,“都按你的心意来,嗯?”
元折柳朝他笑笑,说:“谢陛下。”
元折柳要挪到乾清宫去,除了有些过于僭越的东西留在折香馆,其余的都被刘公公招呼着收拾起来,直装了五六个大箱,放在正殿的的地上。
“主子,东西都收拾好了,常公公传话来说那边儿也尽收拾好了,就是地方小些……”
元折柳没答话,挎着一个小布包坐在正殿的屏风前,手里摆弄着那个泥塑咕咕,那是方才才从床架子上解下来的。
“刘公公”
“诶”
“这些东西都别带了,”,元折柳把那个咕咕握在手里,“我是去当差的,跟大家一样是奴才,又摆着些架子做什么?”
刘公公面露迟疑:“这……”
“没事,”,元折柳盯着手里的咕咕细细地看,“反正我走了,这些东西也是要收起来的,就是不必让我带走了,陛下问起来,就说全是我的主意。”
他把手里的咕咕放回椅子边的小几上,背起手上的包袱。
“这包袱里的东西就够了。”
元折柳突然扬起一个笑脸,说:“走吧。”
刘兴全看着他的神情莫名打了个激灵,明明元折柳只是换了个地方,刘兴全这却觉得仿佛他要一去不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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