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绝食
乾清宫的寝殿外,人流如织,来来往往的宫人们都捧着各色食盘。
殿内桌上,数十碟冷透了的饭菜被宫人们轮流端走,又换上满满一桌冒着热气的新菜。
“唉……”小夏子站在殿门口急得抓耳挠腮,随意拽住一个过路端着盘子的小太监,急声问他:“怎么样?吃了没?”
“没呢,”,那小太监耷拉着脸摇了摇头。
“一口都没有?”
“小夏公公,真一口也没动,怎么样进去,还是怎么样出来。”
“哎呀……”,小夏子心里急得不行,抱着脑袋在原地转了两圈,脸上的神情如丧考妣,“这可怎么办呐!”
小夏子欲哭无泪,自打那两位主子闹了别扭,他们这些下人也跟着遭殃,每日提心吊胆,一怕触了主子霉头,二怕伺候不周吃挂落,愁的他每天吃不好睡不着。
本来想着只要小心应付着,也出不了什么大错,直到今日。
今天早晨,尚食局送来的早膳,元折柳一口没动,连筷子都没拿。
小夏子只当是他身子虚弱,所以胃口也不好,只劝慰了两句,没想到到了中午竟还是这样,大半天里甚至连桌上的点心也一口没动,这才发现这位主子竟然绝起食来。
没办法,小厨房只好一桌一桌的换菜,只巴望着他能吃上一口。
待换菜的宫人们进出完了,小夏子进门去,见桌上摆着满满的精致菜肴,还冒着腾腾热起,元折柳却远远坐在靠窗的罗汉床边,看起来丝毫提不起兴趣。
“主子,”,小夏子上前挂上笑脸,笑道:“知道您这几日喝药胃口不好,要不,您想吃点什么,您跟小子说,小子吩咐厨房现做,一定做的和您的胃口,您看……”
“不用了,”,元折柳不看他,漫不经心的打量着身下罗汉床沿的花纹,“我不想吃,别让他们上了,都撤了吧。”
“您可快一天没吃东西了…”,小夏子哭丧了脸,“陛下怪罪下来,奴才们可担不起啊……“
小夏子等了半天,却没听见元折柳说话,抬起头,才发现少年正目光一错不错的看着他身后。
他顺着元折柳的目光转过身,见朱闻正站在几步之外听他们说话,小夏子心里一紧,踩着碎步悄声退了出去。
朱闻背着手踱步到元折柳身前,语气听不出喜怒:“怎么不吃饭?”
“我不想吃。”,元折柳不躲不避的直视朱闻,“我想出宫。”
“不可能,”,朱闻冷了脸色,很快的打断他,”朕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就这件事不行。”
元折柳听见他的话,失望的挪开了视线,“奴才别无所求,就想离开这儿。“
“朕也说了,除了此事,其他什么事朕都可以答应你。“
事情仿佛成了一个永远也解不开的死结。
朱闻沉默了,两个人自从那天大吵了一架,互相再没说过话,隔了这么多天,却没想到再开口时,少年的态度依旧没有丝毫软化。
甚至更坚决,坚决到了绝食相逼的地步。
“小夏子。”朱闻突然出声,语气咬牙切齿。
小夏子小跑着上前来,就听见朱闻接着说道:“你带着人都在外头跪着,什么时候他吃东西了,什么时候你们起来。”
元折柳猛地转过头,惊讶的瞪大了眼,气愤的看着他:“这是奴才自己的事,您又何必……“
春风料峭,寒意未消,小夏子带着几乎满宫的大小太监宫女跪在寝殿门口,一直跪到接近傍晚。
廖安被常德福请来的时候,见寝殿外跪了一地的人,也被这阵仗吓了一跳。
他走进寝殿,即使已经入春,因为顾及着元折柳的身子,殿内仍点着炭盆,少年正半倚在罗汉床栏边假寐,没注意到有人进来。
廖安打量着他,见他眉眼间满是疲态,唇色苍白,整个人都瘦了一圈,披散着头发,显得下巴更尖了,单薄的好似风吹吹就坏了,双眼紧闭,睫毛下垂,不安的抖动着。
廖安看的有些心疼,忍不住道:“你这样又是何苦?“
听见这个熟悉的声音,少年紧闭的双眼迟疑着睁开了,随即又立刻睁大。
“廖哥……“,元折柳不由苦笑,”你怎么来了?“。
“我不来,哪知道你竟要这样折磨自己?“,廖安上前握住他的手,“你这样作践自己的身子,又是何苦?“
元折柳摇摇头,眼里一片灰寂:“廖哥,我只想出宫去,我不想再呆在这儿了,都不行吗?“
他七岁就入了宫,到如今近十年,才猛然发现这重重深宫承载了他太多的伤痛回忆,赋予了他太多枷锁,把他伤的满身伤痕,抹也抹不掉,从某一刻开始,他就只想要逃离。
也许在宫外那个崭新的,,自由的世界,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了,让他有时间好好疗愈这遍体鳞伤。
廖安在他身边坐下,他不知内情,不禁满脸疑问:“那时候你跟我说对陛下是动了真情,我看他如今这样,也不像对你不上心的样子,你怎么又倔起来了?”
“是吗,”,元折柳自嘲的笑了笑,“那当日在坤宁宫……算了。”
那当日在坤宁宫,又为什么把我交给皇后?
说到底,在朱闻的世界里,有太多比他重要的东西了。
廖安看着他颓废的模样,心里起火,松开他的手冷了脸,“你光想着出宫了事,你可曾想过为何古往今来极少有太监出宫的例子?……”
他的语气变得悲凉:“像咱们这种净了身的人,就算主子开恩准许放出宫去,也多半是要自请留下来的,出了宫,既找不到家人,又肩不能抗手不能提,还要受人家白眼,倒不如老死在这宫里……”
“你懂不懂,“,他转过头来看着元折柳,“到那一日,起码互相还能有个收尸的人。”
“廖哥……”,元折柳不知不觉泪流满面,他倔强的抬头直视廖安,目光凄冷,“哪怕宫外再苦,在我心里,也比这宫里好。”
元折柳捂着脸崩溃的靠在背后的迎枕上,从见到廖安的那一刻起,他就知道自己的坚持是没有用的,更何况还要门外那么多人陪他跪着。
乾清宫书房里静悄悄的,大半宫人都跟着跪在寝殿门前,朱闻坐在御桌后,手里拿着的书许久也未曾翻过一页。
半晌,男人心烦的撂下书,问:“那边儿……可曾有消息了?”
垂首站在一旁的常德福心里一紧,支吾着不敢回答。
朱闻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沉默的站起身走到窗边。
此时正值日暮,天色暗沉,目之所及之处到处清冷萧瑟,朱闻悄悄捂上自己的心口,从得知元折柳绝食开始,哪里就一阵阵的酸麻闷痛起来,让朱闻喘不过气。
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感觉吗?
朱闻陷入了迷茫,他的母亲身份低微,从他一出生,母亲就没有资格赡养他,而是被报到当时还是李贵妃的李太后宫里。
而他母亲曾是李太后的掌衣侍女,李太后性格跋扈狠辣,眼里揉不得沙子,对朱闻的母亲可谓恨之入骨,对朱闻自然也好不到哪去,处处忽略这个孩子。
儿时的他像是这宫里的透明人,亲生母亲身份低微,又不得父皇宠爱,不说无人关怀无人照料,甚至还要受人欺侮。
唯独亲生母亲还能带给他些许温暖,但没过几年,那个温婉的女人就不明不白地死了,朱闻人生中的最后一丝温暖也消失了。
二十多年的人生旅途,朱闻几乎是自己走完的,他从没想过自己也有一天可能会爱上一个人,也有一天如此执着的不想看到一个人的离开。
“陛下!陛下!”
常德福激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那边儿有消息了,元主子说想吃馄饨,小厨房正做着呢。”
朱闻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回过神来又不确定的问:“你刚才说,他想吃什么?”
“回陛下,小馄饨……”
顷刻间,繁华的街景,热闹的集市,卖花的老太太,昏黄的灯光,热气腾腾的馄饨车,一幕幕回忆逐渐浮现在朱闻脑海中,暖黄色灯光下少年腼腆的笑颜好似穿过一切时间和空间,让朱闻心口为之发烫。
“陛下,”,常德福轻声提醒他,“您要不要现在去看看?元主子这会儿估计都吃上了。”
朱闻才想说好,想起这几日和元折柳之间别别扭扭的氛围,又闭上了嘴,有些失落的歇了心思。
一日滴米未进,恐怕他去了,他又要难受,如何吃得好饭……
想了想,他不放心的叮嘱常德福:“朕就不去了,你去,看着他吃完再回来。”
常德福微微吃惊,“要不您还是去看看……”,毕竟您也茶饭不思的陪了一下午了……
“你去就是”,朱闻皱了眉头。
常德福不敢再说,后退着出去了,一路上屡屡感叹朱闻的心思实在是难猜。
要说宠着人家,又何必把人交到皇后手里?
要说不宠,又干坐在书房里陪着人不吃饭。
猜了半天,只觉得实在是君心难测,捉摸不透,只好作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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