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安2
春去秋来,廖安在坤宁宫的职位也一升再升,宫人们对他的称呼也从“小廖子”变成“廖公公”。
朱宏时常来看皇后,因此廖安也经常见他,不过大多数时候都是远远瞥见一眼。
男人负手站在庭院里,一身月牙白的道袍,衬的他身形格外修长。
此时才初秋,朱宏却已经换上了厚衣服,偶尔有风吹过,还会惹的男人握拳在唇边闷咳几声。
廖安端着茶盘从廊下经过,远远的对他行了个礼。
庭院中的男人侧目,对他微微点了点头。
明明隔得很远,朱宏的五官都有些模糊了,廖安却好像能丝毫不差的想象出男人的神情。
胸腔里的心脏一点点加快了跳动的频率,廖安心头小鹿乱撞,连忙撇过脸不敢再看,端着茶盘低着头往前走。
禁宫时光漫漫,日久天长宫中的太监宫女们也都有私下偷偷结对子的,多数是太监和宫女,倒也有太监和太监,宫女和宫女,甚至和御前侍卫们。
廖安对这些事倒没什么太多的感觉,从前有别的宫女太监来问他,也都被他婉拒了。
直到廖安发现自己对太子不一般的情愫。
廖安自己也想不通这是为何,也许是上次朱宏向他伸出过援手,可仅仅因为对方一次恩惠就倾心于此,是否又太过于草率。
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端着茶盘闷头往前走,冷不丁撞上一个挺拔的人影。
茶盘咣当一声砸在地上,上面摆着的茶碗和乘着点心的瓷盘也应声而碎。
廖安吓了一跳,慌忙后退一步,来不及抬头就直直跪下去。
“奴才该死,请太子恕罪。”
视线内的黑色皂靴出乎意料的往后挪了半步,朱宏踌躇了一瞬,垂在身边的手似乎是要抬起,最终却又放下,只是说:“平身吧,是孤走路闪了神,不怪你。”
廖安又尴尬又忐忑,还夹杂着一丝兴奋,慢吞吞的收拾着地上的碎片,余光一直留意在一旁的男人身上。
朱宏说了话却没走开,反而定定站在廖安面前等他收拾好了一地狼藉,站起身来。
“你的伤……”,朱宏垂下眼扫过廖安的双腿,问:“近日多雨,你腿上的伤可还会疼?”
“已经大好了。”
廖安忙答到,掩在衣裳下的膝盖轻轻动了动。
那时被朱宏带回来以后,同屋的小太监帮廖安去太医院拿了药,管事公公也对他格外照顾,一连让廖安歇了几天。
“总管江公公对奴才很是关照,并没落下病根,”,没想到男人会突然提起许久之前的事,廖安略微感到有些局促,“谢殿下关心。”
话说完了,朱宏仍是没走,却也没说话,就这么站在廖安面前。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廖安的心狠狠揪起来,一阵紧张,既希望朱宏赶紧走开,又有些不想他走。
“殿下……奴才,还有差事。”
廖安一出声,朱宏仿佛如初梦醒,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又沉默着挪开一步,留出足够廖安经过的空间。
朱宏目送着廖安渐渐远去的身影,不禁回味起方才他站在自己面前低着头时脸上泛起的红晕。
分明羞怯都已经呈现在表面,廖安却还浑然不觉,脸上还带着些故作老成稳重的神色。
……
“廖公公,皇后娘娘召你去呢。”
皇后的贴身婢女香芽穿着一身淡紫色的宫装,笑吟吟的叩了叩门走进来。
廖安忙放下手里正仔细查验的茶砖,对香芽行了个礼,听她继续说道:
“皇后娘娘问,前几日要你找的那样茶可找到了没有?若是有了,就送过去给娘娘看看。”
“已经得了,奴才本想着什么时候给姑娘送去呢。”
廖安走到茶房内遍布一整面墙的落地柜前,利落的拉开一格抽屉,拿出里面的纸包。
“那咱们快去吧,别让娘娘等急了。”
身后的香芽逼近一步,仿佛怕他跑了,让廖安略感到些不自在,但还是跟着她走了出去。
一路上,廖安悄悄抬眼观察走在身前的女子,香芽穿着最普通不过的宫装,头上的发髻,脚下的绣鞋,一切都很平常。
却总让廖安察觉到有些许异样。
皇后并不是多爱茶的人,前几日却突然召来廖安让他准备一味茶,廖安当时觉得有些诧异,却也没多想,只以为是皇后要赏人。
可香芽明明可以领了茶走,又为何要带她去见皇后。
廖安不禁皱了皱眉,仔细回想近来的一言一行,直到觉得毫无纰漏,才勉强放下心,跟着香芽走进正殿。
八折龙凤屏风前,皇后斜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的宫女正托着盛了药材的托盘给皇后看。
皇后仔细看过那托盘中的药材,说:“就这些吧,你亲自送到东宫,千万别经旁人的手。”
“是,奴婢遵命。”
身旁的宫女应一声,托着东西出去,和廖安擦肩而过。
殿内一时只剩下皇后,香芽和廖安三人。
廖安不禁有些紧张起来,压下心中多余的情绪,理了理衣摆,谨慎的走上前行礼。
“给皇后娘娘请安,回皇后娘娘,这是上回您吩咐奴才找的东西……”
廖安跪着把手里的纸包举过头顶,等了半晌,却不见有人来接。
皇后仍是那么斜坐着,慢悠悠的端起旁边小桌上的茶抿了一口。
廖安的心突突的跳起来。
皇后为人向来很仁慈大度,对待坤宁宫的宫人们也都很和善,从未听过有为难谁,今日却在廖安面前显示出威严的一面。
他动也不敢动,直到举着东西举的臂膀一片酸疼,才听皇后出声道:
“昨儿宏儿,跟本宫提了一件事……与你有关的事……”
廖安咬了咬牙,更恭敬地把东西抬到皇后手边,问:“奴才斗胆,还请娘娘明示。”
“其实倒也不是什么大事,”,皇后放下手中的茶盏,低头打量跪在一边的人,“太子昨日跟我说要要了你去东宫……”
皇后语气逐渐玩味起来:“他长这么大,什么都提过,但还从没跟本宫提过这种要人的要求。”
皇后的语气似乎只是单纯的好奇,不知是不是廖安自己心里多了些小九九,他心里的紧张更重了。
廖安稳了稳语气,答到:“太子殿下对奴才有恩,奴才赴汤蹈火无以为报。”
说罢便将之前朱宏在宫道上救了他的过程尽量用平淡的语气和盘托出。
廖安说的口干舌燥,但直到他说完,也没听见皇后出声。
“主子……”,廖安忍不住又说到:“奴才一切听娘娘安排。”
“若真是这么简单,我倒也不必如此忧心了。”
皇后的指节一下一下敲在小桌的桌面上,发出沉闷的“咚咚”声。
“本宫看的出来,宏儿要你回去,恐怕不只是端茶倒水这么简单……”
廖安一脸震惊的抬头看着她,似乎一时没听懂她话中的意思。
顶着廖安惊异的视线,皇后无奈的用手撑住了额头,周围的气场弱下来,仿佛又回到平时那个温柔和善的妇人。
“宏儿好不容易长这么大,本宫事事都愿意顺着他。具体的细节,本宫不想深究,你毕竟是本宫宫里人,也算知根知底,本宫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皇后接着不紧不慢的敲打他:“只是你要记住了,你去是为了哄太子开心,切不可惹他心烦,更不能恃宠生娇,若出了差错,本宫不会饶你,你可明白?”
廖安因她话里的意思愣在原地,脑中只剩一片空白。
虽然他确实对太子有意,但被当做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似的在皇后和朱宏两人之间回转,这种感觉还是让他本能的生出不适和抗拒。
但是廖安也清楚的知道,自己根本没有决定的权力。
他木讷的对着皇后磕了个头,说:“奴才谨遵皇后娘娘凤命。”
从坤宁宫的正殿出来,廖安走在熟悉的抄手走廊上,却觉得这一切格外的陌生。
庭院廊下种着不少绿植,此时有些还是一簇浓绿,有些已经叶片卷曲泛黄,不时有风吹过,发黄的叶片摇晃着撞在一起,发出簌簌的声音。
恍惚之间,廖安仿佛在庭院中看到一个熟悉的月白色身影。
……
廖安挑挑拣拣的收拾好一个包袱,想了想,又拆开来装进去几件旧衣裳。
进宫几年,廖安的身量抽高了些,从前的许多衣服都穿不上了,廖安本想着留在旧日的屋子里,又觉得似乎很难再回到这里。
没等他从自己的思绪中走出来,门蓦地被人敲响了。
廖安走过去打开门,门外是个上了年纪的太监,廖安正疑惑着,又灵光一闪想起在哪里见过他。
是那日在朱宏马车旁。
“咱家奉太子之命来送点儿东西。”
来人朝后挥了挥手,几个小太监捧着一个个托盘鱼贯而入。
几捧绫罗绸缎,金银玉器瞬间把廖安自己的包袱衬的灰扑扑的。
放下了东西,那群人又游鱼似的消失不见。
廖安是被一顶小小软轿抬进东宫的。
一行人叩开偌大宫殿的东北角门,轿夫抬着轿子进去,像一滴水融进奔腾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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