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Chapter6
我捧着一本诗集坐在沙发上，腿上盖着一块柔软的小羊毛毯子，伦敦的秋冬之交总是格外阴冷。克利切早早生起了壁炉，柴火烧的暖暖的，发出轻柔的噼啪声。
就算我极其不愿意，秋天总是来的很快。安和西茜踏上了通往霍格沃茨的列车，我只有等到圣诞节才能再见到她们。现在家里只剩下我、雷尔和西里斯了。
今天外面的天气不错，西里斯在庭院里练习扫帚，雷尔坐在靠近窗户的位置看书。我看了一眼雷尔，留意到他很久没有翻动他的书了，他似乎在看西里斯。
“……雷尔？”
雷尔转回头来，我冲他笑了笑，“你不去找西里斯玩吗。”
“不，我不去，你怎么了？今天你好像不怎么舒服？”他微微蹙着眉头，放下书向我走来，“你是不是还在想预言家日报的事？妈妈说过了她今天下班会给你带一份回来的。”
“沃尔布加姨母已经连续三天这么承诺了。”我冷静地指出。自从我发现我在家里已经很久没有看到预言家日报了，我开始请求沃尔布加姨母帮我带一份回来。但是我被各种各样的理由搪塞拒绝，这些理由使我开始隐约猜到报纸上刊登了一些我不应该看到的东西。
雷尔走到了我身边，我依旧懒洋洋地窝在原位，甚至懒得给他腾个位置。他只好半拖半抱地把我连带着毯子一起挪到单人沙发的一边，然后坐上来和我窝一起。
我没有把小羊毛毯子分他一半，我知道他不需要。这里只有我一到冬天就怕冷，而雷尔迁就着我，总是和我一起呆在烧着壁炉的房间里。
“那是因为那些饶舌的记者编排了些我们不该看的东西，我们还是小孩子，妈妈优先选择保护我们。”他坚定地说。
我要看的就是那些记者编排的、小巫师不该看的东西。我不动声色地点点头，抱怨道，“好吧……希望他们稍微安分一点，好让我拿到一份报纸。”我眨了眨眼睛，“不过说真的，我只是觉得男孩子都会喜欢飞天扫帚，你应该和西里斯一起去玩。他会喜欢你和他一起的，他也许还会给你表演几个他找到的技巧。”
“……我在这里陪你。”他明显动摇了一下，但又拒绝了我的提议。
我轻轻笑了一下。雷古勒斯总会在不知不觉中舍弃自己喜欢的东西，他有时候那么勇敢，有时候又那么胆小与犹豫。“好吧。”我随意地翻了翻我的诗集，“我只是觉得如果你想的话……等等？”
我的余光掠过窗外，我看到一个黑色身影忽高忽低，带着扫帚做了一个很有难度的翻滚。简直难以置信！
我瞪着窗外喃喃道，“我觉得你们还是应该一起……沃尔布加姨母允许你们飞到多高？”
“二楼。”雷古勒斯言简意赅地回答我，“他要是摔下来，生骨灵的味道可有他受的。”
“那就为了拯救你的亲哥哥免于生骨灵知苦。”
“可是……”雷尔看了我一眼。
“才没有可是。”我窝在我的羊毛毯子里伸出一只脚踢踢他，示意他别占我的位置，“去吧去吧，替我向西里斯问好，我看到他的新扫帚很棒。”
雷尔叹了一口气，过来扶正我的诗集，他嘱咐道，“好好在房间里看书。”
看着他走出房间，我松了口气。
我低下头，这才发现我的食指用力地按在一行诗上，几乎把羊皮纸按得变形了。
诗人写道：
我喜欢睡眠，好在梦中逃避记忆
把我们的负担卸去
不再是人间的我们
爱情的河流，黑夜的翻涌
人间的亲吻，绷紧的长弓
我彷徨了多少年，多少月
总有事物长存天地
不像葡萄，不像鲜花，不像微薄的雪
恩底弥翁在拉特莫斯山上。我读到了这诗的题目。
恩底弥翁是个牧羊人，他有一张好看的脸，他那样英俊，以至于月神塞勒涅都爱上了他的容颜。每个夜晚女神都从空中飘下，匆忙又深情地偷吻熟睡中的牧羊人。很快女神的失职引起了主神宙斯的注意，众神与人类之父不允许女儿爱上凡人，他把恩底弥翁召到身边逼迫他作出选择：任何形式的死亡，或者在永远的梦幻中青春永在。这个可怜的牧羊人选择了后者，从此他永眠在拉特摩斯山上。
我再次瞥了一眼这诗，还是分不清诗人到底在写牧羊人的爱情还是他那可悲的命运，我觉得后者更多一点，因为我至今无法理解爱情这种东西。
但这些都不重要。
我心不在焉地把书搁到沙发的宽扶手上，从裙子口袋里掏出一个铁盒子。
我要去干件大事。
飞路网是巫师的一种旅行方式，几乎每个男女巫师家中的壁炉都与飞路网相连，巫师只需向炉火中撒入飞路粉，跨入翠绿色火焰，再准确地说出目的地的名字，就可以便利地前往目的地。
我从盒子里攥了一把飞路粉，鼓起勇气往壁炉里扔。火焰很快就变成幽幽的绿色。很难形容这种颜色，有点像通透的翡翠料子。
“对角巷。”我闭着眼睛迈进去，尽量保证自己每个字都发音正确且清晰。然后我从破釜酒吧的壁炉里摔了出来，因为炉灰咳得惊天动地。
我先是闻到了烟草和酒的味道，这些味道一股脑涌上来，充斥了我的鼻腔。直到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我才看到我所处的地方的模样。
梅林啊，这里实在是太黑太脏了。有几个穿着巫师袍子的客人在角落的桌子那里交谈，他们喝着玻璃杯子里泡沫快溢出来的酒，一起抽着长杆的烟。老板是个秃头的男人，他坐在吧台后面擦拭着一个油腻腻的杯子。我走过去，他头也不抬地对我说，“今天只有白兰地，啤酒和蜂蜜酒。”
我轻轻扣了扣桌面，把一个金加隆向前推去。
“哦……”他立刻抬头看了看我，像一颗皱巴巴的核桃一样笑了起来。然而当他看清我的年纪后，他的笑容停下了，他又板起脸来，“你是谁家的孩子？你的爸爸妈妈呢？”
“我可以在对角巷的哪里买到预言家日报呢？”我直接问道，同时又推了一枚金加隆过去。我的头发盖住了袍子上用银线绣的布莱克家徽，我没打算撩开头发让它露出来。
“嘿……你在哪里都可以买到，在我这里就可以。”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我，两枚金加隆在桌面上闪闪发光。
很好，我不用在对角巷里来回跑了。
“好的先生。”我笑了，“那么我要支付多少呢，最近的预言家日报，有多少我要多少。”
“……我是汤姆。你的两枚金加隆已经太多了，我最多只能拿一个。”汤姆皱着他的脸，从吧台下拿出一叠厚厚的报纸，顺便把不该拿的那枚压在最上端。
“我是多瑞娅，谢谢你，汤姆。多出来的部分就当收买你一天的时间好了。”我继续保持着这个虚伪又浮夸的微笑。
汤姆挥了挥他的抹布，表示对我的回应。
我坐上了吧台前的高脚椅。昏暗的环境使我的眼睛很难受，我尽量加快我的阅读速度。除了几个生僻单词我并不认识以外，我的阅读还是很顺畅的，但我要做的不仅仅是阅读，还有速记。显而易见，我并不能把这些东西堂而皇之地带回去，我能带回去的只有我的脑子。
巫师报上的照片总是动来动去的，我越记越烦躁。
无数个浮夸的标题在我眼前晃来晃去。
“巴蒂·克劳奇谈黑魔法危害。”
“也许战争即将开始？”
“魔法部的调查——黑色阴影！”
“邓布利多，保证学生安全。”
“用保护咒对付黑魔法。”
每一个标题都在告诉我布莱克给我编织了一个安全但不一定真实的成长环境，比如按报纸里的描述现在局势动荡，而布莱克家里正在筹备圣诞的社交舞会。
他们只告诉我他们觉得我应该知道的。这是大人对付小孩的方法。
我读到记者们高谈阔论黑魔法的危险和激进，在他们的词藻刻画下黑魔王本人冰冷残酷、诡秘自负，推崇并信奉“魔法就是力量”。（但按贝拉的说法，有强大力量是好事，纯血至上也对我们有利，为什么不跟随黑魔王呢？）
看，他们也只告诉民众他们想让民众知道的。据我所知，报纸对付民众的办法和大人对付小孩的法子有异曲同工之妙。
我忙里偷闲地想，也许我两边都不该信。我应该自己思考。
当我终于看完了最后一份，我放下手里的报纸，脑袋里拥挤的厉害。我意识到我呆的太久了，我该回家了。
“你这里有飞路粉对吗，汤姆？”我竭力保持住我的笑容，但我头疼得厉害，我感觉到有烟花在我耳边噼里啪啦炸响。这是过量阅读和速记导致的。
“……”汤姆看了我一眼，转身拿了一盒子飞路粉。
我抓了一把扔进火焰里，然后迈了进去。“伦敦格里莫广场12号。”我听到我的声音依旧冷静又清晰。
我再次摔在地上，柔软的地毯和熟悉的味道使我感到格外舒适，我想蹦起来去洗个澡，再来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但我一动不动地仰面躺着，每一块肌肉都没有力气。
幸好雷尔不在。我想。不然他肯定要指责我的仪态。
直到脑子里的嗡鸣声褪去，我才慢腾腾地爬起来。我拍了拍裙子上的炉灰，脱掉鞋子和袜子，然后我回头，看到西里斯和雷古勒斯正在看着我。
西里斯和雷古勒斯正在看着我。
正在看着我。
正在看我。
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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