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第二十二章
入夜。
周家小院大通铺上。
赵尹航躺在床上还在不满地念叨:“他愿意了，怎么没人问我愿不愿意呢？”
纪昭笑了笑，道:“因为队里肯定没你不行啊。”
“废话，”赵尹航嘟嘟囔囔地搂住身边金子墨的腰，“没我你们四个傻逼开不了游戏。”
纪昭:……
五个人像是打开了话匣子般，你一言我一语地唠起嗑来。
兴许是喝酒让头脑兴奋，周智诺开始讲起来自己的家:“小时候我就睡在这，那时候觉得有电扇就很凉快，现在离开空调就觉得热，我妹……”
提起妹妹，他闭了闭眼，轻轻道:“哎，柯相羽，就咱们这五个人，真能夺冠吗？”
纪昭躺在江灼身边，看着墙壁上被月光照映出来的窗影，轻轻道:“能，一定能。”
听到他的话，周智诺轻嗤了声:“我就喜欢你吹牛逼这劲儿。”
纪昭:……
谢谢您嘞。
纪昭默默又往江灼身边靠了靠。
黑暗中，赵尹航哼哼两声:“到时候世界赛等哥杀穿下路你就知道能不能。”
周智诺:“……要不咱回去跟教练说换个脑子正常的ad吧。”
“你他妈……”赵尹航骂了他一句，却听身边的金子墨小声道:“我也害怕，我，中文不好。拖大家后腿。”
赵尹航微微一愣，拍了拍他安慰道:“放心，哥都被你拖习惯了，睡吧昂。不用中文也没事，你现在放个屁哥都能知道你中午吃的啥。”
“哦哦。”
纪昭:……多么朴实无华的安慰。
房间里，交谈的声音渐渐变小。
大家的呼吸都平缓起来。
只有纪昭还没睡着。他缓缓起身，没有打扰到任何人，悄悄坐在门边，看着天上的月亮。
半晌，极轻极淡地叹了口气。
已经夸下海口要带这群人进世界赛了。
可是，纪昭自己也并不确定那套体系是否真的完美适用艾玛。
还有许多地方需要完善，纪昭出神地凝望着那轮月亮。
就像夺冠那年头顶那盏晃得他眼疼的吊灯。
想要打进世界赛，需要的准备太多太多，而且有时候，运气甚至大于实力。
他并不算个运气多好的人。
也不能这么说，出车祸穿成别人这件事还算是运气很不错了。
当然，有游戏天赋也是。
“干嘛，放哨呢？”身后忽地传来道不咸不淡的声音。
纪昭微微愣了愣，回头去看，正好对上江灼平静的目光。
纪昭低低道:“没事，我就是吃撑了，出来消消食。”
闻言，江灼嗤笑了声:“废话，兔子按你那么吃也撑死了。”
他是在说纪昭自己一个人吃了一盘野菜的事。
纪昭惊奇地抬头看他，看得江灼有些不大自在。
“看什么？”
“没事。”
纪昭笑了笑。
江灼这是在跟他开玩笑么。
果然还是得循序渐进的渗透啊。
江灼大概也明白了纪昭的意思，轻咳了声，道:“回去睡吧。比赛的事儿，别想了。”
纪昭摇了摇头，低声道:“我再待会，你困就先去睡吧。”
见他这副模样，江灼张了张嘴，终究还是没再劝他，只是忽然道:“你看过hg的比赛么？”
兴许也觉察出自己说了句废话，江灼继续道:“有时候我也觉得你挺天真的，艾玛要想拿冠军，就得战胜上一个冠军，你觉得目前艾玛打hg胜率有多少？”
听到他的话，纪昭微微晃神，脑海里都是满场喝彩的观众，飘落的彩带，还有耀眼的奖杯。
许久。直到江灼以为他不会开口时，纪昭淡淡出声。
“零吧。”
江灼本以为纪昭还会像刚刚哄骗周智诺他们那样给出自信的答案，最起码也会说句百分之三十，却没想到纪昭比他还没自信。
江灼眉头微蹙:“你不是刚刚还觉得我们一定能拿冠军？”
闻言，纪昭轻笑了声，回头看他:“哄小孩的话，你也爱听啊？”
江灼默不作声。
“知道hg的实力吗？能拿冠军有运气的成分，但绝大部分是靠实力。这个实力，不是几场比分，几段数据，或者教练口中的胜率能决定的。”纪昭缓缓道，掰着手指头跟江灼讲，“hg的几个人，搁进哪个战队都能把战队抬进季后赛。
上单，极致攻防，顺风爆杀，逆风不崩，发育爆炸输出，来多少人都不一定能抓死。
中单谢泽，是今年青训营最强新人，才十九岁，游戏理解完全不输纪昭，圣域这游戏，不是年纪越大打得就更好。
下路双人组不用我多说你也知道，官方认定的s13世界第一下路。
打野陆衿衍……”
纪昭抿了抿唇，看向江灼:“天才食肉型打野，出道即巅峰。你应该比我了解。”
江灼的指尖微微蜷紧，没有回答。
“现在的艾玛，能赢的概率就是零。”纪昭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
江灼冷笑了声，道:“那你刚刚都是骗他们？”
纪昭忽地起身捂住江灼的嘴，低声道:“小点声，一会又该跟我急眼了。”
手被扯开，江灼直勾勾地盯着他，说道:“柯相羽，如果你觉得没有那个能力，也没有那个意志带大家夺冠，就不要随口做出这种诺言。”
纪昭收回手，有些讶然道:“你生气啦？”
“柯相羽。”江灼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微重。
“你生气是因为你也觉得被我骗了，所以刚刚我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很信任我。对不对灼哥？”纪昭笑意沉沉。
他伸手拍了拍江灼的肩膀，道:“所有成功都是努力的累积。艾玛虽然现在打不过，但以后绝对可以。天赋异禀只是少数，生活不是武侠小说，大多数人的成功都是努力之后的水到渠成。”
纪昭犹如人生导师般，背过手去，感慨道:“啧，还是小孩儿。”
江灼嘴角微抽:“那你刚刚说概率为零什么意思？”
“逗你玩。”
“……你找揍是不是。”
眼看江灼脸色黑下去，纪昭连忙道:“不是你说我天真吗？如果我直接说咱们现在去打hg肯定把hg打爆，把他们打退役，那肯定更像骗子好吧？”
纪昭按住他的胳膊，防止他动手:“还有啊，这不是有我呢，回去之后哥哥带你们赢。”纪昭熟练地踮脚勾住江灼的脖颈，笑道，“而且灼哥，咱俩的中野肯定无敌。”
江灼紧紧盯着他，像是在分辨他话里有几句真假，良久，低低道:“你真不是gay吧？”
纪昭:……
“我不是！！”
纪昭咬牙从他脖颈上收回手。
现在的小孩怎么回事，没见过兄弟情是吧？
突然间，纪昭的手机传出一段铃声，两人都愣了愣，屋里大家都还睡着，纪昭连忙划开手机，屏幕上的来电显示写着硕大的三个字。
【陆二狗】
离得这样近，江灼不用故意看也能看到上面的名字，他神色微顿，而后便见纪昭哆嗦了下，仿佛心虚似的走远了些才接通。
“干嘛？”压低的虚声中有些不满。
江灼眯了眯眼。
陆，二，狗。
还这么做贼心虚，傻子都能猜出来这是谁。
关系这么好？
电话那头，陆衿衍听到纪昭的语气，分外憋屈道:“什么语气，江灼就那么好啊，把你魂儿都勾没了，合着我就一拆散鸳鸯的棒子呗？”
纪昭撇了撇嘴，敷衍道:“没你好没你好，行吧？”一大男人，整天黏黏糊糊的。
“行，嘿嘿。”陆衿衍笑了笑，稍顿，敛起笑容又说:“司机那事我帮你查了查，确实有点问题，那男的在车祸前几天银行账户多了一大笔钱。”
“哎，你是不是以前惹过什么人啊？”
纪昭的手，微微颤抖:“啥？”
写小说呢搁这？还搞起车祸仇杀事件了？
他老老实实一辈子，也没干过杀人越货的事，除了打游戏就是打游戏，认识的朋友除了职业选手屈指可数。
是谁要创死他？
那边传来鼠标点击的声音，应该是在搜索什么，陆衿衍沉沉道:“你好好想想，谁跟你这么大仇买个精神病人要撞你。战队已经代理委托律师上诉了，这个货车司机在出车祸的时候很有可能是有犯罪行为能力的。”
纪昭呆呆地听完。
可他还是想不出自己到底招惹过哪路神仙。
半晌，又听陆衿衍叹了口气:“柯相羽这锅背得可够大的啊。不过他也是，要是不直播干扰老秦开车，老秦也不会没能注意到那个正好拐弯的货车，兴许……”
纪昭出声打断:“人都没了，算了吧。”
如果真的是故意杀人，那么柯相羽就是被他连累的倒霉蛋，只是这场意外的促因而已。
陆衿衍止住了话头，低低道:“你打算怎么做？这事不管了？”
不管？不管柯相羽的命不就白没了？
不管，他纪昭就这么白白被人撞“死”？
两条人命，加上车上无辜的老秦和崔岩，整整四条人命，被人说撞就撞了。
这天底下哪有那么好的事，就算不用偿命，说什么也要把罪魁祸首绳之以法。
想到这，纪昭声音微微沉下，冷声道:“管。”
听到他变换的语气，陆衿衍手心冒了点细汗。
以前纪昭在队里发火的时候也这语气，一个队谁也不敢吭声。
老好人发起脾气来还真吓人。
“成，那我再帮你查查。”
“好。”
电话挂断，纪昭收起情绪，轻吸了口气，回过头看向江灼，却发现江灼立在原地，还在摆弄手机。
刚刚那一幕他应该会当什么都没看见吧。纪昭干咳了声，说道:“弟，回屋睡觉吧。”
江灼没有抬头，淡淡道:“谁是你弟。”
“你啊。”纪昭伸手要搂他，却忽然发觉自己好像有点渣男。
呸，他又不是gay，有什么好避讳的。
这么想着，纪昭无视江灼不耐的神色，心安理得地搂住了江灼，道:“你就是我弟。回去后咱俩得天天双排，争取在杯赛上大展拳脚，让联赛见识见识咱艾玛的无敌中野！”
江灼垂眼看着他，却没有接过他的话题，伸手扯开了纪昭的胳膊，低声道:“刚刚那是陆衿衍吧。”
纪昭愕然地道:“这你都知道。”
江灼默了默，忽然转身离开，声音淡淡传来:“我不管别人是怎么对你，你们关系有多好。在我这儿，我永远不会忘记纪昭是怎么死的。”
“为什么？”纪昭是真的不理解，急促道:“你跟纪昭认识？你俩很熟吗？”
他真的从头到尾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见过江灼。
纪昭更不相信，真的会有人因为心里的偶像而堵上职业生涯恨上一个人。
明明只要跟“柯相羽”和解，他们关系密切起来就能打出更好的配合。
为什么执着于纪昭？
就在纪昭话音落下的刹那，江灼身形微僵。
有时候，其实他也不知道在执着什么。
他只知道……
“如果我不记着他，就没人再记着他了。”
江灼自言自语般道。
“所以我得替他记着，替他活着，替他夺冠。”
空气倏然安静。
院外的山轻吻繁星。
虫语呢喃。
纪昭怔怔地看着他离开。
伫立在那扇不大不小的门前。
粉丝无数的人生，光辉耀眼的战绩，纪昭要什么有什么。
死的那天，整个电竞行业都为他悲哀，官方亲自发了悼文，热搜挂了两天第一，直到现在还没降下。
纪昭从来不缺鲜花和掌声，可他从未把冠军当成过终点。
因为纪昭知道，鲜花会败，掌声会落。
只有永远赢，才能永远被人记在心里。
纪昭这个名字，连同zero这个id，会慢慢在人们心中消褪。
还有谁现在会津津乐道s1的冠军中单是谁？
会忘记的。
随着纪昭的死，大家都会忘记那一切的辉煌。
hg会招到更好的中单，打出更好的成绩。
没有亲人替他伤心，朋友会渐渐忙于工作。
兴许未来大家会记住的，也是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会记住他叫“柯相羽”。
只有江灼说。
我得替他记着。
纪昭不明白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感。
也或许，江灼只是把他当成了梦想的化身。
只要记着他就不会忘记追逐梦想的初衷。
纪昭只能这样简单的去理解江灼的做法。
“唉……”纪昭叹了口气，仰天感慨，“我这该死的人格魅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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