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预兆
听德兰的描述,那个革命党人的妹妹很像是莱蒂齐娅,但是,现在的德兰十九岁,十二岁的德兰那是七年前的事情。
莱蒂齐娅那时候二十岁,已经被皇家舞蹈学院两次拒绝了,和父母断绝关系后,教会救济是莱蒂齐娅的部分生活来源,西比尔得说莱蒂齐娅会经常去那家咖啡馆是因为那家咖啡馆的老板经常招待莱蒂齐娅喝咖啡,在那段时间里,餐馆账单也是慢慢积累下来的,莱蒂齐娅会和她一起去波尔维奥瓦特各处的酒馆或者咖啡馆,很多时候是为了可以方便不付账,毕竟,她可不会让女士买单。
西比尔可以保证一点:虽然莱蒂齐娅那时候的确非常贫穷,但是主动结账是她的事情,莱蒂齐娅并没有使用任何强硬或者曲折的手段逼迫她。
莱蒂齐娅那时候还没开始写作,正是一个读书做笔记的时期,就西比尔所知的,就有迪特马尔民族、罗曼、卡弗兰、尤图米亚、布里亚鲁利亚、希米亚、新大陆和坎恩德恩王国的历史。莱蒂齐娅批注了许多革命思想家的著作,后面范围扩大,还包括了当代地理和政治著作,西比尔曾被莱蒂齐娅拜托复制了一张罗曼人绘制的世界地图,除了遥远的东方,整个西半球诸国的首都在地图上都标的特别突出。莱蒂齐娅也背诵莎士比亚戏剧的台词和十四行诗,西比尔知道莱蒂齐娅并不喜欢莎士比亚戏剧,认为莎翁戏剧中的人物不过是台词的工具,所有情节与故事的安排都不过是为了说出那几句台词罢了,但是莱蒂齐娅认为能从那些台词和十四行诗中感受到命运的力量。
与德兰醉心于危险类似,莱蒂齐娅总是陶醉于命运的悲剧与不可捉摸。
这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西比尔曾和莱蒂齐娅在黎明时间漫步草坪,但是她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单纯就是在吃樱桃。
而巴蒂斯特是在三年前革命爆发时死去的,所以,不是莱蒂齐娅。
真的有够混淆视听的。
虽然德兰说了那么多,但是西比尔知道,对方远没有向她敞开心扉,也许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
但就现在对方透露出来的信息来看,德兰并不怎么鄙视她父亲安德鲁·卡尔斯巴琴的通敌行为,也不怎么认为革命党所作所为是正义的,所以可以说,德兰不是完全站在革命党一方的人。
德兰所忠于的那个上帝,可能不是什么信仰,也不是什么道德。
德兰非常危险……吃着德兰亲手做的香煎比目鱼,西比尔有一瞬间认为自己就是那条被普里亚库人养殖在池塘里的比目鱼,一旦在逮捕公爵这件事上出了差错,被吃掉的就是她自己。
但不知道为什么,西比尔注意到德兰对她进食的关注时,脑海中突然出现了一副对方在凯瑟琳·莫尔家时的样子:为人孤僻,没有玩伴,惯常独来独往……有才能,什么都学的很快,但是行事过于直截了当,甚至有些莽撞……跟同学们关系不好的原因,应该不只是德兰所说的那些……德兰也不可能一来迪特马尔就认为自己是个迪特马尔人不是吗?
想着想着,西比尔忽然笑出了声。
德兰自然注意到了西比尔这不合时宜的笑声,她歪着头看西比尔,眼神中带着疑问。
“抱歉,我刚刚有些走神。”西比尔坐直身体,用餐巾擦了擦嘴。
“是在想什么?”
“你知道的,在年少读书时期,总会因为一些不当言论少不得会被老师们责备,我有点好奇你面对老师责备时会是什么反应。”西比尔当然不会将脑海中那个场景如实告知,她熟练地避开了这个话题。可能,在避而不谈这方面,她并不比德兰好多少。
“哦,女士,我知道了。”德兰的语气冷淡的近乎傲慢。
这自然是对当时回答的一种模仿。
西比尔再度笑出了声。
德兰:“原来你的笑点是这样的?”
随后西比尔就收敛了这种笑声:“据我所知,莫尔夫人的管教非常严格。”
王后在接受教育期间不听话也难免会受到责骂,更不必说德兰这样一个新征服土地的公爵之女了。
这时候德兰站了起来,看了看周围,然后和西比尔四目相对:“要我给你现场表演一次吗?”
“什么?”
“莫尔夫人的管教。”
“呃……还是不用了。”直觉告诉西比尔,这可能是德兰乐在其中,但对于她来说,可能会造成精神冲击的事情。
德兰好似非常喜欢看西比尔吃瘪,在看到西比尔退缩之后,那本就直翘的眉毛又高扬了些。
接下来她们又谈了许多,应该说她们本来就有很多可谈的。在对于万事万物的看法上,西比尔总是能够从德兰这里得到不一样的理解。生活没有给予德兰任何希望,但是德兰仍旧追求真理,现在已经很少有这样的人了。那种旁观者的理智与平静,是西比尔不曾在其他女性身上见到过的。
但是德兰从未透露过莱蒂齐娅的事情,好像这两人真的完全不认识,西比尔只知道德兰从女子学校离开后就进入了塔尔库拉的王家军校学习,毕业后就任首都波尔维奥瓦特市博里姆县巴蒂斯特团第一营第五大队夏季炮兵连的军官。
塔尔库拉军校,那是国王亨利八世利用战争经费建立的十二所王家军校中的一座。至于巴蒂斯特团的夏季炮兵连,那是迪特马尔历史最悠久的数支炮兵部队之一。
问题是,德兰是以何种身份,如何进入塔尔库拉的王家军校的?这个问题,西比尔之前就有,现在才有时间问起。
这次德兰还只是笑笑,没有做出答复。
西比尔还在想,去年还在波尔维奥瓦特军校,就说明德兰没有一直在夏季炮兵连做军官。
那个夏季炮兵连,让西比尔好好想想。对了,在革命爆发的前一个月,博里姆县发生了暴/乱,暴动人群杀死了数名粮食商人,巴蒂斯特团很快镇压了叛乱,结果没过多久,暴动波及了整个波尔维奥瓦特,巴蒂斯特团随即倒戈,巴蒂斯特以贵族身份参加了共和国的三级会议,并步步高升,最终荣升上将,但最后却在切尔诺多克镇压保王党叛军时不幸战死,那还是不到一年以前的事,现在想想,犹如昨天。因此,整个巴蒂斯特团因为伤亡过大而被撤销了编制,如果没猜错的话,德兰这时候应该是因为军团没有了,局势混乱之下而失去了自己的工作吧。
谁叫不管是王国时期还是共和国现在的迪特马尔,在军队军官这方面采用的都是任命制呢。
但是德兰的说法却不是这样的。
“战争部有我的任命,只是我误了时间,做了逃兵。”德兰说,“革命爆发后,芭芭莎·巴蒂斯特夫人阻止我来波尔维奥瓦特,另外我听说丰查利亚群岛自行建立起的国民自卫军正在招人,所以我请了四个月的假返回丰查利亚群岛去参加竞选,然后,在国民自卫军与公爵所统领的正规军的冲突中,非常遗憾地失败了。”
这次,德兰没有称呼安德鲁·卡尔斯巴琴为父亲,而是以公爵的名义相称。
西比尔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转不过弯来,这种经历实属难以想象。但德兰还在说:“事后,公爵向战争部寄去了一份证据确凿的归责报告,指控我谋反。好在后来卡弗兰和罗曼联合的干涉军已经迫近迪特马尔的边境,更紧迫的文件战争部都没有时间去细看,公爵写的有关我的那起报告就被淹没在如山的文件中了。”
“冲突之后,丰查利亚群岛是没办法待下去了,我也不能回切尔诺多克,在那儿,我的正式身份是逃兵。所以,我重新回到了波尔维奥瓦特。以德兰·卡尔斯巴琴的身份。”
“那么之前的身份是?”
“等回到了波尔维奥瓦特你去战争部翻翻那些老旧的文件就知道了,总之,这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事情。”
“还有一个问题。”西比尔看着面前十九岁的德兰,想要回忆自己的十九岁,然而尽都是些与战争和政治无关的事。
德兰:“你说。”
“你为什么要参加反对公爵的国民自卫军?”西比尔对此怀有非常强烈的疑惑,“公爵本来就是支持共和国的,他的一生为了群岛奉献良多,更不必说按照丰查利亚群岛的继承法,只要没再有别的子嗣,你就是唯一的继承人。”
现在如果说公爵勾结卡弗兰人,德兰是大义灭亲,那么那时候呢?又出于什么理由?
德兰没有回答,而之后的话题就轻松了许多,德兰:“我现在可以肯定,你从来没有喜欢过谁。”
“有的。”西比尔想说自己喜欢莱蒂齐娅,但是面对德兰的双眼,她怎么也说不出来莱蒂齐娅的名字。
这之后,西比尔发现德兰除了必要的睡眠,日日夜夜都坐在甲板上,密切关注着海平面上发生的一切。
国王号将要抵达丰查利亚群岛了,共和国的三色旗正在咸咸的海风中飘扬。
然而在将要靠岸的时候,发生了一件不详的事情:当时水手们正在调整桨帆船的风帆,突然间,有个木块从桅杆顶上掉了下来,砸中了其中的一名水手,他当场毙命……船上有不少他的好友亲朋,那怮哭之声不绝于耳。
海上的安葬仪式基本上都取决于死者的身份和地位。
西比尔可以为死者进行祷告,但是死者的尸体却需要处理,夏日酷暑,尸体很容易就会发臭,她不忍将其扔进海里由大海吞食。虽然按照莱蒂齐娅给她的命令中的第二条,抵达群岛后,帆船停泊在海湾内,是不得允许任何人上岸或者上船的,但是第一条的中途不得停靠早就违背了,她也就不介意再违背一次。
西比尔让水手用小船把死者的遗体运到岸边掩埋,当然,她也一同上岸。
德兰只是象征性地阻止了一下西比尔,就也跟着后者上了那条小船,接近海岸的时候,她发现抵达的地方位于目的地的港口实在相去甚远,而当地的居民远远地就看见了他们的小船,在她们登岸之前就背对着他们跑远了。
西比尔不明白这样的状况。
而德兰说:“他们认为我们是海盗。”
“他们没看到我们船上的三色旗吗?”
德兰摊了摊手:“就目前来说,没有。”
这不是一个很好的预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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