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9章心神不宁
垂下眸子，她无声无息的一叹。
“其实我坚持跟来，早便知道不可成为他的拖累。可惜事到临头，依然还是心神不宁。”
“这一点姑娘大可放心，”竺桢淡淡一笑，反显笃定。
“姑娘是个聪明人，可毕竟身在其中，其实微臣看起出来，将军已为姑娘而变，再不像当日会偶尔的冲动。”
云倾微微扬起柳眉，讶异的望向他。
他语声清淡，“如今将军已非孤身一人，微臣看起出来将军对姑娘的万般挂念，所以，微臣相信无论发生了什么事，将军也必会回到姑娘身边，不会让姑娘一直担惊受怕的。”一时间，他的话让心情莫名的复杂。
云倾微微交握起了纤细白皙的小手，“但愿如此吧。”仪城北，断阳坡。
双方交战在雪夜里，留下的只有一片无声无息的尘土，埋没在染着鲜血的白色。
战场方圆几里都没有声响，唯独那尚未熄灭的火光在发出哔啵的声音。
风吹过，卷起泛着腥味的雪花。
冰冷的尸首和马匹的残骸静静的在这片荒原上，被雪花无声无息的覆盖。
战车，断剑，还有那残破的军盔。
忽有一骑雪白色的骏马踏腥红白雪而来，而马背上的人，裹着厚重的貂绒斗篷，一身水蓝色的衣裙，随风轻轻飘舞。
她眯起眸子，冷眼的旁观着这战争过后的场面。
昨夜一战，她未曾出现，便由得那自大的骠骑将军带着大军前来迎战，果不其然落入的是对面的陷阱，虽得以撤退及时，但倒底也可以算是溃不成军。
静静的勒马，立在一团尚且燃烧的火焰旁。
残破的兵甲亦在火光的照映下，泛着森寒的光泽。
忽有一抹明艳的色彩吸引了她的视线。她并未下马，只是伸手摘下腰间的九节鞭，轻轻一甩，便将那物从一具尸体上勾到了眼前。
细看，原来只是一枚绣着红线的平安符。
她冷冷一笑，纵然是虔诚的求得佛禅的庇佑又如何，这战争一事，谁又能逃脱得了？
抬手丢下了平安符，她收起九节鞭，而后拢紧了肩头的斗篷。
雪花轻柔的飘落下来，无声无息的落在她斗篷的帽子上，并未让她觉得太过寒冷。
身后，再度响起马蹄，由远而近。
来的人正是大公子凌骐最得力的手下。
“三小姐。”那人到了她的身后，抱拳行礼。
浅瑜并未回头，只是依然静静的看着眼前的画面。那在烟雾里渐渐朦胧的血腥。
“大公子要属下请三小姐一见，”身后的人继续开口，“还有一句话，让属下带来。”
“骠骑将军的项上人头，只等三小姐回去摘下。”
浅瑜忽的笑了，明晰的眉眼竟一时透出了一分似有若无又难以捉摸的媚态。
“回去告诉大哥，想回去的时候，我自会回去。”她伸手扯了缰绳，“至于这摘人头的事，我也着实没有什么兴趣。”
说罢，她轻轻一夹马腹，身下的爱驹便跑动了起来。
“三小姐！”那人脱口唤她。却知道她的脾气，不敢再追。
雪，一时越下越大。
军营。
宸枫在确认了受伤的士兵都已安顿妥当之后，又与当地将领做了交接。
见了是大将军亲自到来，兵士们也总算是士气大振。
军营中央的白色军帐，莹莹烛光正映在白色的帘幕上，隐隐约约能看到里面的人影。
宸枫忙了一夜，终于有时间能和墨澜见上面。
天色已亮，但雪依然未停，也就让这天空显出了少许阴沉。
掀起帘幕，他一眼便看到了那个正坐在桌案前，提笔写着什么的男人。
只是一眼，他却也已发现了短短时日，他分明已如同桌上残破的油灯，只剩下的是他明晰幽静的眸子尚能让他看起来好些。
宸枫忍不住敛眉，“为什么不休息？”
墨澜已轻轻搁下了笔，披在肩上雪白色的狐裘也映着残破烛光，让他的肤色显得愈发苍白。
他微微一笑，“你果然还是亲自来了。”
“我当然要来，你都不要命的跑来了，我怎么可能退缩？”宸枫反手放下帘子，走了进来。
“云儿呢？”掩上手中图纸，他问道。
“我将她托付给岐州知府竺桢照顾，晚些等这里军队整好，我再去接她。”宸枫简而言之。
“嗯。”墨澜微微颔首，“只要她安全就好。”
宸枫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蹙眉，“那你呢？”
“我？”
“你明知道你这一冲动，会有无数的人为你担心，还有桃夭……你考虑过她么？”宸枫的语气缓和了些。
那双幽静的蓝眸在想起了桃夭的时候，闪过了一抹柔软的情绪。
却也只是片刻，他微微摇了摇头。
“有些人……一世就注定了只有亏欠。”
轻柔而清淡的语气，让宸枫险些觉得他这话，不只是说给桃夭听的。
只是却也是他自己，很快的摇了摇头，扯开了这个话题。
“既然都到了此，便也不要说这些了，”墨澜轻轻执起茶壶，替宸枫斟了一杯茶，“杍桓将军，方才可有对你说了些什么？”
杍桓，便是这仪城的守城将领。
宸枫见他扯开了话题，便也只是伸手拿起了茶杯。
茶水微凉，却依然透着熟悉的清香。
他淡淡饮茶，“他们只是告诉我，你命人在断阳坡后安排了兵马，布了昨夜的局，请君入瓮。”
墨澜微微一笑，有些高深莫测。
“你猜到浅瑜与齐国丞相不合？”宸枫微微挑眉。
“不，不是猜到，而是推测。”他挽了挽雪白宽袖，“那齐国丞相既能这般对待莲美人，大概也不难猜到，他对浅瑜的想法。”
“这点我也怀疑过，但……这大公子凌骐呢？”
“凡事都不露面，却会用杀戮的办法替浅瑜铺平道路，为她巩固权利，这样的人，心思几何，自然也不会很难。”
宸枫搁下茶杯，眉一拢，“他杀了对浅瑜不忠的人？”
“没错。对待这么好的一个傀儡，总不能亏待了才是。”
白皙修长的手静静的也替自己斟上了一杯茶，他的语气还是淡淡的，如若这清茶一般。
“只是所有的事都不可能天衣无缝，正如他千算万算也不会算到，浅瑜的心里，早就认定了一个人。”
“是平遥王。”宸枫看着他斟茶，语气也只是肯定。
“嗯。”
“那……你又是如何知道，平遥王如今仍袖手事外，而非主张战争，既然他能左右浅瑜的想法，那凌骐势必对他处处拉拢，想尽办法。”
墨澜苍白的指尖在杯沿上顿了顿，乌黑长睫微微敛下。
“因为尚薇。”
他不闪不避，也在说出了这句话的时候，不见情绪的波动。
反是宸枫，突觉心中情绪，有些复杂。
突然间，他想起的是楚乔。
只是显然，相比之墨清，楚乔的方式更为极端和残忍。或者对他来说，一个帝王对于所得不到的东西，除了用更残暴的方式去夺取，便只有毁灭。
“所以……就像是楚乔那样。”他淡淡开口，飘过一丝苦笑。“他得不到云儿，所以无端的迁怒旁人，甚至生灵涂炭都在所不惜。”
墨澜抬眼，幽静的蓝眸望向他，“但至少，他还会极端的方式去表达那些情绪。”
“其实如若不是云儿，他或者，会是个好皇帝。”宸枫突然自嘲的淡淡一笑。只可惜，这样的假设是不存在的。
军帐的帘幕被轻轻掀起，而后进来的人，便是一身雪白色长裙的琉光。
乌黑长发静静的缠绕在肩上，映着她显然也苍白了些的面容，而她手中端着的药碗，正飘起淡淡的烟雾。
见了宸枫，她并未显得惊讶，而只淡淡行礼，“大将军。”
宸枫向她颔首示意，看着她走到了桌案前，放下药碗。
“方才经过断阳坡的时候，碰巧发现了几棵野生的白薇，便带回来配着贝母熬了药，对王爷的伤有益。”
她垂着眼帘，语气也只是淡淡的。
然而宸枫还是眼尖的发现了她隐约露出的藕白手腕上，缠着白色的纱布。
他知道墨澜定然也看到了，只是并未说了什么。
“王爷与将军还要商议要事，琉光告退了。”她没作停留，拢了拢衣袖，便起身，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待帘幕落下，隔绝了外面的飞雪。
“你近日又咳血了。”宸枫看着他苍白的指尖拢过药碗，开口。
墨澜浅笑，知道他是听到了方才琉光说的药，“看来跟了云儿许久，你对这药，也有了研究。”“不说我，”宸枫看着他，“琉光的事，你预备怎么办？”
“……什么？”
蓝眸静静的垂落，升起的烟雾朦胧在视线里，让他的眼瞳一时愈发显得高深莫测。
“你明知道苏洛为了救她离开而被楚乔所杀，而如今两军交战，你带她在身边，岂不是增加了一个麻烦？”宸枫也不绕弯，问的干脆。
只是片刻，蓝眸微微敛起，他语声愈发柔缓，“固然这里危机重重，最是危险，可我却也只怕事到如今，她的固执，是我说什么她也不会听了。”
语气里淡淡的无奈没有逃过宸枫的耳朵。
“她还是决定跟定了你。”
“这世上的事，总是如此，所谓执着与否，毕竟也非凡人所能参透。”
军帐外，白雪小了些，但依然还在无声无息的飘着。
一朵一朵，落在琉光乌黑的长发，和雪白色的衣衫上。
她静静的听着军帐里面似有若无的话语，而后抬手，轻轻握住了自己手腕上那因为采摘白薇而留下的伤口。
似乎有隐隐作痛，却也不那么鲜明。
唯风声，寂静的吹过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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