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高世民夹着烟走进屋，高耀祖抬头瞧一眼是三弟，便将手里的毛票递上来：
  “我眼睛不得劲，你来的正好，快帮我点一点这些钱。”
  高世民看了看那些钱，没接，而是眯着眼吧嗒一口手里的半支烟，吐着长长的烟雾开口：
  “呵，阿鑫说的对，果真是烂人。”
  高耀祖递出去的树皮似的老手不自觉僵直，眼里的神色先是一愣，而后暴怒咆哮：
  “你他妈说谁是烂人？少来我这里显摆你那点官威！就算你是村长是族长，那我也是你大哥，长幼有序懂不懂？”
  高世民情绪十分稳定，丁点被他激怒的迹象都没有，这一刻，他还真要摆一摆村长兼族长的官威：
  “你还知道长幼有序？呵，那你身为一个长辈，为了钱不是卖闺女就是卖孙女，如今连家里唯一的男丁都被你扯谎撵走了，我看以后谁来给你养老送终。”
  “住嘴！”高耀祖现在压根儿听不得这些话，没人养老送终是他心底最深的恐惧：
  “高焱只是跟老子赌气呢，他不会真的背井离乡不回来，他不敢、他不敢……”
  最后三个字他反反复复嘀咕好几遍，仿佛并不是说给三弟听，而是说给自己壮胆子。
  每说一遍，高耀祖就觉得自我洗脑成功一遍，他的信心也被重塑一遍。
  “呵、呵呵！”高世民满眼都是讥诮，拿捏人心他还是有点手段的：
  “你是没瞧见高焱那辆三轮车吗？还是没瞧见他给母亲闺女全部置办了新衣裳？我说，你就不好奇他哪来的钱？”
  高耀祖想也不想昂着头回了一句：“还不是老子的钱！”
  高世民又是哼哧一笑，反问：“你的钱？高焱究竟从你这里拿走多少钱你心里没点逼数？还有，高焱已经把闺女们这些年欠学校的学费一次性结清了，不多不少913块，不信你明天就去别人那里打听打听，你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
  高耀祖顿时一噎，之前自己钱匣里满打满算连两千块都没有，高焱把冯家的一千块彩礼退给人家后，手里不过剩下九百多。
  就算他是个大山里的老头子，也清楚三轮车的价格绝对不止九百块。
  先前，高家村拥有农用柴油三轮车的人家仅两户——村西头冯吉生家，村长高世民家。
  当年三轮车买回来时，这两家可都锣鼓喧天鞭炮齐鸣地摆过酒请过客，那购车金额自然是全村皆知。
  再说了，高焱把闺女们的913块学费一次性结清，那这买三轮车的钱究竟哪来的？
  高耀祖浑浊的老眼珠来回滚了滚，思考不出个所以然便犟嘴：“说不定、说不定高焱那三轮车是借别人的呢，对，一定是借的！那三轮车可是一台半新旧，车斗子上油漆都掉了不少。”
  高世民对此嗤之以鼻：“你还给人当爹呢，三轮车是买是借你竟是丁点不清楚，我现在就明确告诉你——买的！”
  高耀祖的表情简直比吃了屎还难堪，说是惊喜吧高焱已经走了，说是难过吧心里却莫名得意洋洋——我儿子咋忽然就有钱了？
  下一秒，他竟是肖想着该如何榨取高焱手里的钱，儿子能买三轮车说不定还有更多的钱藏着掖着。
  高世民却毫不客气地对他浇下一盆兜头凉水：“别在心里瞎胡求盘算，阿焱人都走了你啥也捞不着，哼~”
  不待高耀祖发飙骂人，高世民又抢白道：“你心里那点小九九别以为我不清楚，阿焱都被你逼得出了族谱那肯定不会轻易回头，你最好给我老实安分点少整那些幺蛾子，我可不是你儿子任由你拿捏，信不信我扔下你不管？”
  高耀祖心里顿时一个哆嗦，但他历来自诩家里老大哥，哪怕心里胆怯也不会在言语上表现出来，反而强装镇定哼了一声：
  “你扔下我不管？你可是村长兼族长，不嫌丢人你就这么干，信不信我把你不顾大哥死活的逼样子说给全村人听？到时候，我看你这副装好人的嘴脸还怎么继续下去。”
  高世民狠狠吸了一口烟，随后将没有烟丝的卷烟屁股丢在地上，而后一脚踩灭，鼻腔嘴巴喷着烟雾无情反制：
  “咱家这些破烂事最近几天还不够丢人？往后还能有啥事比这些更丢人？哈，我怕你？我就蹬直了腿随便你去说。”
  高耀祖倏忽间被三弟拿捏，表情简直就像是便秘了。
  “我就在隔壁卧室，没啥紧急情况少喊醒我。”高世民转身往外走，凉薄地撂下一句话：
  “往后你要是识趣听话，我兴许还会照顾照顾你，要是不听话……哼！”
  高耀祖条件反射就想怒怼三弟，可一想到自己如今的狼狈处境，他不得不憋屈闭嘴。
  ……
  高焱这边，待到闺女们洗漱完毕，他便催促大家休息：
  “抓点紧熄灯睡觉，早睡早起好习惯。”
  闺女们一呼百应，大橘二梨各自睡一张床，白秀禾带着小七一张床，她们住在三人间。
  小四小五小六则是跟着老爹睡在标间里，小四小五毕竟还年幼，看到小六跟着爸爸睡眼里全是掩饰不住的羡慕：

  “爸爸，我也想要你抱抱。”
  小五更是小心机爆发，委屈巴巴装可怜：“爸爸，我睡觉不老实，容易从床上掉下去，我也想要爸爸抱。”
  小六简直如临大敌，跟只考拉一样死死抱住高焱的脖颈不松手，干净香喷喷的小脸蛋儿埋在爸爸肩膀上抬都不肯抬一下，生怕自己被老爹扒拉下来。
  高焱龇牙笑得堪比开了花，没有闺女的男人不会懂这种被需要的快乐~哼~o(*￣︶￣*)o~
  “好、好好，你们今晚都跟爸爸睡，小六先松手，下来，爸爸将这两张床拼到一起。”
  闺女们一听这话，一个比一个开心，蹦蹦跳跳手舞足蹈。
  尤其是天性伶俐的小六，更是在老爹的脸颊吧唧亲了一口，情绪价值给了个大满分：“好哎~爸爸最好了，世上只有爸爸好！”
  “那当然！”高焱乐呵得合不拢嘴。
  亲情饮水饱的高焱三下五除二就把两张单人床推到了一起，合并出来的两米四乘两米大床，足够他们父女四人安稳睡觉。
  三个小闺女簇拥在温情的老爹周围，甭提有多高兴了，叽叽喳喳说不完的话。
  最后还是高焱严肃地下达指令：“睡觉睡觉，都不许说话了啊，谁再说话谁是小狗！”
  此方法果真管用，安静了几分钟累了一天的孩子们都呼呼睡去，高焱也累得眼皮子直打架，一夜无梦好眠到天亮。
  清晨，孩子们都还没醒，高焱便蹑手蹑脚起床洗漱，然后敲响隔壁房间的门。
  来开门的是睡眼惺忪的高二梨，高焱递给闺女五块钱，轻声叮嘱：
  “爸爸去办点事，你拿着钱等哈带大家去吃早餐。”
  “嗯，好。”高二梨接过钱的瞬间忽然想到了什么，抿了抿唇说：“爸，你等等，我跟你一起去。”
  高焱看着闺女这副瞌睡被惊醒的模样，电光火石间读懂了二闺女的心思，不由得抬手揉了揉她的头发，揶揄：
  “小丫头片子心思还怪多，咋了，怕我用这五块钱甩掉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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