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睡裙
夜黑风高,远离城中心的街道行人不多,是一派安谧的景象。
清辉将纤长的身影投在灰白路面,凌乱发丝像浓雾一般,随着慢行动作轻微游荡,樊知英低垂眼睑踏上陈旧的台阶,走进来时那家小超市。
老板娘一抬头看见是她,正想和她搭话,樊知英一脸漠然,生生把未开展的对话掐死在摇篮里。
她径直走到日用品售货区,抬眼望去,最上面一排挂着一溜花里胡哨的睡衣,在这怀旧的超市里,居然还有黑色蕾丝吊带睡衣,前卫的风格与超市环境格格不入。
不过,樊知英视线轻飘飘掠过去,来回看了一圈,挑了最素净的薄荷绿圆领长裙,另从女士用品货架上拿一包一次性内裤,毫无表情地提着这两样东西到前台,毫无悬念开始接受老板娘的审视。
老板娘饶有兴味地看着沉默寡言的人,说:“给一起来的朋友买的?”
樊知英偶尔从超市里买东西,和老板娘互相看着眼熟,但她模样看上去不好接近,老板娘总是在闲谈之中碰壁,现在情形无疑在常规外,老板娘狠狠抓住时机,准备打探点消息。
毕竟在别人眼里樊知英独来独往惯了,忽然带一个朋友回来,难免点燃他人好奇心。
面对直白提问,樊知英不答。
她用不着这些东西,不是带回去给路南瑶还能是给谁?
路南瑶愿意迁就环境,不代表她该受到这样的待遇。樊知英兀自走到超市并不是目的明确,中途想到需要的东西,渐渐忘却了出来透气的事实。
老板娘自言自语:“你们年轻人也太讲究了,都是朋友,怎么还介意穿对方的衣服。”
樊知英从她手里接过袋子,语气里没有感情色彩:“做生意的还管这些?”
老板娘把支付码推到她眼前,笑意盈盈地说:“你这孩子说话带刺。”
樊知英眼睫垂了下来,盯着手机输入数字:“扫过去了。”
清亮的机械女声随即通报一声。
老板娘望着她离开的方向,自以为善意地提醒:“漂亮姑娘嘴甜更招人喜欢,我可是过来人,经验是不会骗人的。”
逐渐走远的樊知英听了个大概,不以为然地低语:“无所谓。”
她拎着一个半大红色塑料袋回去,打开门瞅见路南瑶正襟危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一双柔和眸子凝望上来。
周遭一下子安静下去。
晚间凉风从窗户口溜进来,地板上的冷辉形状不停地变换,路南瑶的清澈的眼眸里掬了纯洁月光,澄净得不容侵犯。
她敛了敛乌羽般的眼睫,轻唤道:“阿英。”
樊知英不接话,而是在门边停了两秒,整顿好恍然神情后换鞋走进来。
单独把软软一包东西挑出来放在沙发上,樊知英的语气像在说一间平常不过的小事:“洗完澡可以换上这个,纯棉的。”
路南瑶顺着她话里的意思观察身旁的东西,瞄见几个私密字眼,面颊上不由浮现两朵淡粉云朵。
亲肤、隐形、干爽、呵护……
她羞涩地半阖双眼:“谢谢。”
“热水差不多烧好了,你先去洗澡。”樊知英点点头,话语中带了点催促的意思。
路南瑶双手规矩地放在身前,想到某些事,指尖微蜷:“睡衣……”
樊知英淡定地说:“一起买回来了,货架上放太久落了点灰,洗完再穿比较好。”
等下岂不是没有换洗的衣服了?
路南瑶紧咬嘴唇,迟迟没有开口问备选方案。
樊知英后知后觉表达不清造成了误会,小腿下意识绷紧,说:“放洗衣机里洗,用吹风机吹干,你洗好澡差不多能换上。”
言外之意,当下这些事她都会替她做。
路南瑶一想到频繁在给樊知英造成困扰,歉意从心底冒出头,且长势惊人地淹没了她原本稍稍喜悦的心情。
“你应该知道洗漱用品放在哪里。”樊知英仿佛是看不见路南瑶脸上笼罩薄薄一层黯淡颜色。
路南瑶颔首:“知道。”
她再回神,樊知英已经站在阳台上洗衣机旁边。长身玉立,细腰长腿,身影被月光模糊了轮廓,但架不住身形好看。
听见轻盈脚步声渐远,淋浴间的门轻声关上,樊知英方缓抬乌眸。
她左手压在洗衣机上,精致骨骼像雕刻家手里的作品,等睡衣在洗衣桶里过了三四遍清水,她弯腰捞起顺滑布料,恍如伸手碰到清亮的水。
那家超市不大,买东西总踩雷,难得也有购物体验良好的时候。
樊知英打开吹风机,左手臂穿过两边袖口,把重量为零的睡衣挂在手臂上慢慢吹干。丝滑料子犹如温柔的海,在风力的作用掀起无边浪花。
吹了四五分钟,她伸手默默较厚实的地方,衣领处仍有湿润感,无奈把风速调到最小,接着吹干。
等到睡衣彻底干了,樊知英走到门边,屈起手指敲了敲玻璃门。
路南瑶很快应答,伸出半截水珠满布的乳白色手臂,纤细手指对着空气胡乱摸索一通,樊知英见状卧蚕不可察地鼓起一些,手往前面递过去几寸。
只见,挂着水滴的指尖一下子握住樊知英的手,下一秒,路南瑶反应过来,手指像被火撩到似的,立刻松开手顺势接走睡衣。
樊知英目光落在手上未干的破碎水珠上,神色不明地转身,脚尖不小心踢到墙边晾衣杆,她置之不理,拖着脚步走回沙发附近。
结果就是因为她懒散习惯了,没有立即捡起地上的东西,路南瑶打开浴室门,走过蒙蒙雾气,冷不防晾衣杆绊倒,毫无准备脚滑,肩膀撞在冰硬墙壁上。
樊知英听见低低的闷哼,身子立刻转回来,此时路南瑶蹲在地上,右手捏住了左脚脚踝。
显然是扭到脚了。
樊知英黛眉紧蹙,长腿从沙发上迈过,表情凝重走到路南瑶面前。
“很疼?”
路南瑶嗓音变了调:“不疼。”
她说话的时候捂住脚踝的手一直在颤抖,樊知英看在眼里,很难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所以樊知英伸出手把人扶起来,站直的途中路南瑶又轻哼了一声,却是刻意压抑的声音。
她眼泪都快落出眼眶,还逞强说不疼。
一直以来,都是如此。
樊知英眉心未舒展,冷着脸扶路南瑶坐到沙发上,转而去冰箱里找冰袋。
她回来时顺手拿了一块擦手用的毛巾包裹着冰袋,坐在一边,倾身抬起瘦白小腿,一言不发握住极短时间内便红肿的脚踝。
“会有点冰。”
路南瑶听了话虽然做了心理准备,当冰凉物体碰到脚踝,仍然忍不住缩起双肩,身子往后靠过去。
柔滑细腻的布料从肩上滑落几寸,奶白色的肩头恍若轻柔云团。
左手固定好毛巾,樊知英默默抬起双目,没有一丝防备撞上一双湿润眼眸。
星眸蓄满清泪,晶莹泪珠随时要掉下来。
樊知英在这一刻感受不到自己的心脏,直至路南瑶羞赧地别开脸,心里鼓声陡然嘈杂,东一下西一下震动她的胸腔。
半湿半干的发梢贴在白皙脸颊上,尾端微卷,看上去营造出一种自然的乖和可爱。
路南瑶用手背拭去眼角的泪,红着眼回头:“阿英——”
樊知英直接坐直身体,这个称呼毫无偏差地抚上了她的逆鳞,她凌声说:“路南瑶,你不要和我说话。”
路南瑶愕然,心里此时或多或少产生了委屈情绪,屏住呼吸努力降低存在感。
肤白如雪的小腿放在樊知英腿上,她呼吸节奏彻底乱了,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责怪谁。
要怪就怪她自己,一时懒惰造就了现在这幅画面。
樊知英再次开口语调仍然微凉:“还疼不疼?”
路南瑶面对阴晴不定的人早早就习以为常,眸中涟漪一圈圈荡开,说了违心的话。
“不疼了。”
樊知英瞥见路南瑶的手紧紧抓着睡裙,就知她在说假话。
“冰吗?”这次语气稍微缓和了。
路南瑶还是摇头。
樊知英的手失去了一些知觉,她也能感受到冰袋极低的温度,她轻轻叹息,将冰袋换了个位置。
温热肌肤接触到冰袋,遽然间漫起一层鸡皮疙瘩。
路南瑶脖颈发麻,忍着不说。
时间悄然而逝,冰袋光荣完成使命,袋中晃荡着流动液体。
路南瑶裙尾被水打湿,水圈一个挨着一个,布开像一朵清冷的花。
“现在感觉不到疼了。”
这一次说的才是真话。
樊知英只是点点下巴,擦干手上水渍,说:“抱你回去睡觉。”
路南瑶顿时寂静无声,那天晚上她果然抱过自己。
樊知英见她愣神,冷淡开口:“抬手。”
闻言,路南瑶眼眸里跳动着炽热的情愫,乖乖伸手勾住樊知英脖颈,樊知英右手放在她腿弯下,稍微用了用力挺直腰身。
同一瓶沐浴露的香味从两个人身上悄然冒头,清丽的茉莉花香包裹上来,樊知英一直压着胸口起伏的幅度,眼眸平静无波,把路南瑶轻轻放在床上。
“不舒服再叫我。”
路南瑶听出其他时间别去打扰的深意,捏着绯色指腹颔首同意,表示知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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