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草莓
天际澄澈，浮云稀少，酷暑烟霭扭曲成如梦如幻的画布。
舱内气息清爽，丝丝凉气游荡到肌肤之上，一只骨骼养眼的手单指拎起一篮草莓，浅绿叶片托着硕大果实，在竹编篮子里无比诱人。
旁人投以欣羡目光，樊知英镇静自若，从人群中退出去。
队伍外，路南瑶双眸里闪烁着温软的光，眼也不眨地看樊知英一步一步走近身侧。
在这短暂的一刻里，路南瑶脸上洋溢的神色只剩下知足。
樊知英缓缓走上前，半米之外停下脚步，转身去到一旁的水池边，路南瑶紧随其后。
小管里清水源源不断，温柔抚过饱满草莓，草莓被冲洗了一分多钟，表层香味似乎融进了流水里，樊知英终于提起竹篮，放在一边控水。
路南瑶在旁边洗手，精致纤细的双手在水下近乎透明，她洗好手，安安静静等待，渔夫帽下的容颜在昏暗环境下清雅如月，纯洁得高不可攀。
篮子里面的水滴落速度减缓，樊知英手碰到提手的同时路南瑶提议道：“去旁边小桌休息一下，可以吗？”
她倾斜着身子，散落的青丝调皮地晃动，极少在她身上看见此类举动，既有少女的活泼又不缺妙龄的端庄。
周遭游客被她吸引，惊呼她的皎洁美貌。
路南瑶双颊被盯出淡淡两朵红霞，有些羞赧，本能寻求庇护，躲在樊知英影子里。
樊知英心魂微动，刹那茫然，机械地答应路南瑶的请求。
逛累的人在墙边休息区歇脚，像是刻意营造某种格调，小圆桌仅能容纳两人，桌面上摆有一盆矮花，蓝盈盈的如同停在叶片的蝴蝶。
这般亲切的距离，正能供低语交谈。
草莓放在正中间，二人礼貌谦让，樊知英一口咬下一只草莓，酸甜汁液随着咀嚼溢满口腔，她没尝过与其他草莓与众不同的口感。
路南瑶张唇咬了一口，露出草莓白心，里面花纹似一朵娇俏的花，草莓口感偏脆，但绝对熟了，汁水刺激着味蕾，催促口舌生津。
“很甜。”路南瑶说。
尾音尚在盘旋，樊知英口中味道逐渐变甜，舌尖敏锐度好像被轻轻的两个字打开了。
樊知英不由发愣：“嗯。”
对话到此打住，周围喧杂的声音包围住她们，小桌塑造的氛围化为乌有，声音若是不提高一些，便不能将一句话听完整。
大声说话太费力，索性不语。
最后剩下半篮子草莓，依旧是生机勃勃的可口模样。
篮子由路南瑶提在手里，二人离开休息区，再去其他地方闲游。午间在商店吃过午饭，期间风雨忽来，席卷四处热气，又潇洒离去。
透明无尘的窗户外仍布有细密水珠，不甘心地扒拉在玻璃上，在热气再次东山再起之时无奈蒸发。
她们临窗而坐，均觑着外面草地上缭绕升起的浓雾，金乌在云层中若隐若现，金光吝啬地落进草丛中，星星点点的犹如萤火。
逛了一早上，又是午休时间，困倦折磨着樊知英大脑，她晕晕乎乎地托着腮，有意压下呵欠，却敌不过睡意。
路南瑶回头，抿唇凝视她半阖着的眼眸。
樊知英徐徐撩开眼帘，朦朦目光藏着无尽神秘。
路南瑶低下头：“回去了。”
樊知英听完话毫不客气离开座位，去收银台结账，回来时路南瑶收整结束，恰好可以出门。
室外水蒸气久久不能消散，仿佛有了形状。
樊知英走在其中，水汽贴在前额，恍若被下了一道安神咒，脑袋更沉。
她们的脚步声惊到一个活物，它哀鸣一声，奋斗扑棱翅膀，冲向天空，樊知英冷不防受到惊吓，右手伸至身后，不偏不差握上一只柔软的手。
二人均是再度惊讶，猛然回身望进对方双眸。
手心温度疯狂纠缠，似疯长的野草，瞬间蔓延到脖颈与耳廓，樊知英皱眉蹙额，最先松开手，绝口不谈这个意外。
路南瑶双手背在身后，十指不由自主绞在一起。
樊知英脑子清醒了，驻步良久的双脚再次活动。
未上车，路南瑶说：“回去我来开吧，阿英可以小睡一会儿。”
樊知英又感觉到睡意了，冷淡颔首坐到副驾驶位上，有条不紊系好安全带。别看路南瑶性子软，握住方向盘之后快速熟悉车辆性能，不慌不忙起步，把车倒出停车位。
游人来来往往，并无减少的趋势，而她们要离开了。
樊知英开了一丝车窗，阖上眼眸靠在车窗上，呼呼声贴在耳边，耳尖痒痒的如有电流通过。
不多时，她身体宛如飘荡在半空中，风声退场了，她睡着了。
白车慵懒白虎似的通过长林山道，路南瑶目光比水柔和，努力把沿途所见光景映入脑海，忙里偷闲的时光不可多得，每一次都值得珍惜。
在一处寂静街巷，车子发动机停止转动。
此时樊知英还没从梦境中脱身，路南瑶盯视她白净面庞，从光洁额头极慢移到唇角，路南瑶遽然间心里发酸，眼里含着泪光，她长长吐出一口浊气，颤抖的手心盖在樊知英清瘦手背上面两寸的地方。
樊知英手指抖动，疲惫睁开眼睛。
她好像身处九天之外，意识恍惚几秒，一股酸胀的力压在她心房，她猛地坐直，看看车外冷清的街景。
路南瑶早已缩手，声音微弱说：“到城里了。”
樊知英按了按太阳穴，目不斜视：“换人，送你回去之后我再把车开回公司。”
路南瑶小心翼翼地呼吸着：“好。”
二人调换座位，下去吹了一阵巷子清风樊知英双目清明，能够正常驾驶了。
送路南瑶回去的路上，太阳一寸寸偏西，樊知英习惯沉默，道别的时候路南瑶先说再见，她才淡淡应了一个鼻音。
樊知英归还车后，独自走在落寞大街，慢慢地，橘黄路灯渐次被点亮，她无意识摸摸衣服口袋，发觉里面空无一物。
原本是想找烟，却记不清从何时开始，她随身带烟的习性变了。
她转而掏出手机，按亮屏幕，跳动数字下方日期激起她的记忆。今天是八月十一号，还有十七天便是路南瑶的生日。
路南瑶比她小了两个月零五天。
即便以前住在一起，樊知英能做的只到道一声生日快乐。
八月是暑假时间，俩人各在一边，一句祝福不多不少，正好能够维持合理的关系。
樊知英沿着街道走了半个小时，夜风闷热，吹乱额发，在一家饰品店前，她停下脚步，默默观赏展台上的项链。
她古井无波的乌眸在之中一条项链上逡巡，白金月牙形的吊坠上端镶了半朵花，樊知英认出小巧白花是草莓花，栩栩如生的三片花瓣拥着琥珀花心。
月亮和草莓花勾住樊知英思维，她难免想到了路南瑶，两样事物组合在一起恰好体现她身上的气质。
所以樊知英鬼迷心窍掏钱买了项链。
-
二人闲逛太空农场结束，十几天后晚上居然在加班，日子一天一个样，樊知英身心麻木，无甚感觉。
其他座位上的灯暗了下去，空旷的办公室里只剩三五个人，除樊知英路南瑶二人外，程凌萱同样在咬紧牙关加班。
过度焦急的后果便是她在接水冲咖啡的路上两眼陡然发黑，慌张扶住办公桌，她弄掉了一个塑料杯，动静吸引他人注意。
樊知英和路南瑶不约而同转头，而后看出程凌萱身体不舒服，默契同一时间站起身，大步流星走过去扶住摇摇晃晃的程凌萱。
两人左右架起程凌萱，问她情况如何。
程凌萱哦了一声，语气夸张：“快扶我到旁边休息，我感觉我要晕倒了。”
樊知英闻言道：“我看你中气很足，应该没有太大问题。”
路南瑶担忧双眉展开，被二人对话逗笑，月牙漂亮的眼睛弯起，是混乱情形下最美的风景。
开玩笑归开玩笑，她们不敢耽搁，把人送到办公区后面的沙发躺下来。
程凌萱放弃挣扎，闭着眼睛喟叹。
路南瑶拿她的杯子兑了半杯温水，程凌萱喝完继续躺着，感触颇丰：“早知道就不这么拼了，钱没了还可以再赚，身体垮了就完蛋了。”
路南瑶站着，应声：“嗯。”
樊知英坐在左边沙发上，目的性极强滑动手机：“可能是低血糖，点个外面垫下肚子。”
程凌萱忙不迭表示赞同：“来十个生煎包，再来一瓶汽水。”
路南瑶听了劝道：“吃这个会不会不太好。”
樊知英加好购物车，垂眼顺口问：“南瑶，你要吃什么？”
听者浑身窜过一道细微电流，久久不回应。
樊知英眨动双眼，她反应过来了，自上次之后她几乎没有以这个称谓唤路南瑶名字。
路南瑶心跳加速，回答：“我和你一样。”
樊知英本无意吃宵夜，因着这句话点了两份老鸭汤粉。
程凌萱虚弱侧躺在沙发上，悠悠说：“看来今天的夜宵很好吃。”
樊知英冷冷道：“你记得把钱转给我。”
路南瑶再次被逗笑，喜悦的笑容很快在脸上消逝，徒留一道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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