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六章 旭日东升
人人都想着逃命,人人都想着远离杀戮。
梁军众将也被南面席卷而来的声势震惊。
朱温令厅子都斩杀溃退之人,杀的人头滚滚,仍然不能遏制败势。
此时的梁军已经不是当年血战黄巢、秦宗权的梁军,精锐一损于清口,二损于虢州,根本没有死战的勇气。
朱温惊怒交加,眼看一生之敌即将覆灭,局势却急转而下,当下拔出腰间宝剑,自领厅子都欲接战。
身旁汴将邓季筠大呼:“末将为陛下死战!”
引百余锐卒西去,才一盏茶的功夫,溃兵大呼:“邓将军被斩,邓将军被斩。”
朱温一屁股坐在冰凉的地上,此时的张归霸、王彦章、黄文靖还在北面围困冰城。
“陛下勿急,末将愿为大梁效死!”高季兴领骑兵出阵。
此人原本是义子朱友让的家奴,朱温见其韬略不凡,令朱友让收为义子,算起来还是他的孙子。
还是自己人可靠,朱温心中一阵敢动,在汴州几个义子儿子伺候的也很舒心。
高季兴虽然去了,但晋军的声势更大了。
不止在西面,北面冰城里的晋军似乎也动了。
“擒杀朱贼,擒杀朱贼!”
喊声震动天地。
朱温只觉得一口凉气窜入腹心,大雪把他变成了瞎子,方圆之内,皆是面色惶恐的士卒,就连一些跟随他十几年的老卒也是如此。
其实不止这些老卒,就连朱温也被李存勖掀起的声势胆寒不已。
五十四岁,在这个乱世里已经算老人了,多少英雄豪杰,刚刚不惑,便命丧黄泉。
李克用倒了,但他的儿子却更加棘手,这天下还有机会吗?
刚刚还觉得自己几个儿子孝顺,但也只是孝顺,如何敌得过如狼似虎的李亚子?
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疲惫感铺天盖地而来,仰天长叹:“朕经营天下三十年,不意太原馀孽更昌炽如此!吾观其志不小,今天不助我,我死,诸儿非彼敌也,吾无葬地矣!”
“陛下,大势不可解,末将护着陛下退回相州,以观后事!”高季兴从风雪中杀出,全身都是血,连战马都是血红的,不过声音却还是那么响亮。
疲惫中的朱温,也没心情去发觉这些破绽。
这种混战,先发者制人,后动者制于人,全线被动,只要大雪不停,梁军再多的兵力也无用武之地。
朱温望向天空中的乌云,大雪没有丝毫停歇的迹象,仿佛用尽生平力气般的挥了挥手,“退吧!”
这一挥手,便是全面溃退。
李存勖紧咬不放,但溃退中,王彦章、张归霸两人各引一军断后,黄文靖从后杀到,李存勖还要死战,被郭崇韬劝阻。
大雪纷纷扬扬了一天一夜,真正死在刀兵之下的人不多,多是被冻死。
翌日天晴,潞州城下遍地冰尸,虽然击溃了梁军,李存勖自己也不好受,士卒冻死冻伤近三成。
不过潞州的死局终究是解了。
冰城中早就油尽灯枯,士卒生吃人尸马尸,当初七万大军南下魏博,解围之时,只有三万不到。
李克用奄奄一息,被众将抬了出来,周德威、李克宁、李嗣源、李存审等将嚎哭不已,拜在李存勖身前。
丁会拱手称谢,身旁的书生冯道已经瘦的不成人形。
“梁军虽败,兵力并未大损,留后当速攻潞州李罕之!”郭崇韬谏言道。
经此大战,无人再怀疑李存勖的能力,就连当初向李克宁靠拢的将领,也不知不觉转向李存勖。
李存勖咬牙切齿,“若无此贼,河东男儿何以流血至此!”
当下稍稍休整,李嗣昭引义儿军攻城。
兵力刚刚在城下摆开,城门就打开了。
原来李罕之早已不省人事,城下大战的呼声,令摩云军心胆惧丧,眼见晋军得胜,发挥墙头草的习性再次倒戈。
这可惜这次面对的不是讲义气的李克用,而是李存勖。
城墙上晋军的人头都没收,晋军怎会咽下这口恶气?
李存勖关闭潞州各门,尽杀城中摩云军,设祭台祭拜此次南征阵亡的将士,以李罕之血肉祭之。
也许是潞州城里的暖意,让李克用清醒过来,父子二人相拥而泣。
退到相州的朱温,收拢残兵,斩杀南营将校三十余人,溃兵两千人,以正军法,不过此时的他就算想回军,也有心无力了,辎重粮草折损大半,士卒经此大败,战意全无,朱温长叹一声,留王彦章守相州,张归霸守博州,高季兴守魏州,自引残军会汴州。
李晔受到河朔大战结束的消息,已经春风拂面的季节。
汴梁虽败,仍占据了魏博,河东虽胜,亦元气大伤。
当然这些只是表面的,梁军至此进入转折,李存勖的奋战已经将梁军的外强中干暴露无余。
李克用老了,朱温也老了。
但李存勖宛如旭日一般在河东升起。
“河东不灭,岂非天意?梁贼经此一败,再难翻身矣!”李巨川欣喜道。
“陛下先见之明,我等不如。”张承业道。
这哪是什么先见之明,而是历史的惯性,衰弱的只是李克用,“河东英雄豪杰极盛,朱温自以为灭李克用便灭河东,不过是自以为是。”
五代有三代是出自河东沙陀,就是后周郭威也算是河东政权的嬗变。
“梁贼既败,我军可趁势而动!”李巨川道。
潞州战败,朱温最后翻盘的机会也失去了,仅凭中原、山东、魏博、淮南,无法同大唐争锋,更无法同时应对南北两面的强敌。
汴梁的在战略上已经失败了。
剩下的只是战术上防守,破亡只是时间问题。
当然,如果汴梁也出现一个像李存勖这样的继承人,仍然有可能翻盘。
不过很可惜,朱温的几个儿子,李晔不记得有谁成器的。
李晔现在等待着李神福的消息,只要破了陈璋的水军,淮南这个缺口便被撕开了。
从陕虢往洛阳蔡许打,重重关隘,一路皆是重镇,但从淮南往北打,皆是腹心膏谀之地,徐泗、郓兖、淄青,水网连接平原,既利水军,也利骑兵。
“李神福啊李神福,你可别令朕失望!”李晔望着东南,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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