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赐婚?
天和十九年。
到了这一年的最后一天——除夕。
昭和殿的地龙烧的格外热,殿门还有重重一层的毛毡挡着风霜,殿内极为暖和,宛如春日,众人都脱去厚重的大氅或披风,只着了日常穿的。
殿内燃着几百盏烛灯,悬在中梁的长明灯,及摆在四周的绘着人物,花草的琉璃宫灯,彩灯荧荧,宛若琉璃世界。
陛下穿着一身明黄色衮服坐在殿中心的龙椅上,面前摆着一张长方形金龙大宴桌,桌上摆着象牙筷子,银制杯匙,碟子,及琳琅满目的各式花样的摆菜盘子,盛着燕窝糟笋脍鸭子、莲子八宝鸭子、炒狍肉、莲子蘑菇炖鸡……
一旁的铜镀金松蓬果罩上盛放新鲜水果,另有十几种点心米面点心。
皇帝左侧本应坐着皇后,但如今只能空着,右侧应坐着太后,却因身体不适,便在章德宫休养。
今家宴,其独居高位之上。
左下坐余妃,首即裴贵妃。右下第一,则太子,次诸皇子。
肴馔虽减陛下半,亦至丰也。
殿中有一圆台,高约有两尺,有乐人及舞姬载歌载舞。
今日盛宴,欢乐难具陈。弹筝奋逸响,新声妙入神。令德唱高言,识曲听其真【1】。
殿外的寒风呼啸,擂着毡帘,苦心竭力地想要钻进温暖的殿内,殿内觥筹交错,杯酒言欢,众宾皆欢也,唯姜写意昏昏欲睡。
男子间聊的不是朝堂之事,就是姜写意不能听的私密事。夫人们聊的不是孩子就是管家之策,姜写意既没孩子,也不管家,自然聊不到一处去。
姜写意扶着下颚,歪着头,想道:为何她们都不聊吃食一类的?比如这个玫瑰酥还没云香楼做得好,蜜果脯还没芳香斋的甜。
她插不进众人的话题里,只单赏着舞乐,这丝竹之音宛转悠扬,不过片时,姜写意就半阖着眼,听着这咿咿呀呀的声音,宛如周公奏曲,困乏感就渐渐袭上。
顾瑾衍坐在姜写意的身旁,盯着她的发旋,姜写意无精打采地垂着脑袋,像是小麻雀啄米一下一下的。
顾瑾衍扶着她的腰,将她往自己身上靠,说道:“你若是困了,先靠着我休憩一会,待散了宴席,我再叫你。”
姜写意抬眼环视了四周一眼,见无人注意到这面,便放心地倚着顾瑾衍的肩膀,心安理得地闭上眼。
顾瑾衍身上的清淡的香气混着淡淡的果酒味缠绕在鼻息间,香得醉人。
姜写意在大殿之中,恍如一只小舟,停泊在自己的渡口,身子渐渐放松下去,舒缓地打着盹。
在大殿另一边坐着的淑妃见她们解开了矛盾,如今这样恩爱,不禁欣慰地笑了笑。
这笑容落在他人眼里就变得有几分刺眼。
淑妃前方坐的便是裴贵妃,见淑妃突然眉欢眼笑,亦随目而视之良久,心里冷哼一声,忽然开口说道:“真是好一对佳偶,羡煞本宫了。”
那语气既羡慕又带着几分感慨,闻得此言,众人不由好奇,皇帝与众人的目光扫了过去。
姜写意迷迷糊糊地感受到有人唤她,她这人平生最烦别人打扰她的美梦,她眉心紧皱,微张着嘴,下一刻就要嘟囔抱怨。
“茵茵,父皇在看你。”,她这才想起自己身处何地,赶紧回身坐正,一旁的太子殿下肩膀上有一块不大明显的水渍。
姜写意清醒后,自然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目光,怎么她闭了一会眼,全部的人都看着她?
姜写意侧过头望着顾瑾衍,转动着眼眸,无声地询问着发生了什么。
顾瑾衍递给姜写意一碗糖水,轻声说道:“我特意让人拿来的梅子甜酿,有些微酸,能解乏。”
姜写意接过,青梅果香混着淡淡的酒味异香扑鼻,她先是小口抿了一下,清甜淡雅,感觉入口既有梅子的微酸,又有果子的清甜,觉得好喝,便一口闷了。
顾瑾衍从容地说道:“也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你睡着的时候刚好被父皇瞧见了。”
姜写意心中一惊,庆幸着顾瑾衍待她喝完才说的,不然她可能当即就喷出来,这叫什么小事?!万一皇帝小题大做呢?说她不敬长者,殿前失仪,没有礼数……这罪名可大可小。
“太子殿下与太子妃感情甚笃,真是在皇家少有的情种。只是久无佳音,可是太子妃身体有虞?需不需要请个太医来看看。”
姜写意抬眸望了过去,言者裴贵妃也。
今不似往日光丽,华冠丽服。着素服而面色憔悴,目角淡纹,颊不似前珠圆玉润,两颊微陷,视人辄有阴鸷之色。
也怪不得她现在这一副失意的模样。她亲生的一双儿女,和养在她名下的儿子,不是派去和亲就是被遣去封地,终身无诏不得回京。
而且细说起来,每个都和姜写意沾点关系。
怪不得说话这么阴阳怪气。
哦,都不能用阴这个字,裴贵妃这话是明摆着说她生不出孩子。
对于这一点,姜写意深表冤枉,难道孩子是她一个人就能生出来的吗?
两人不论上一世还是这一世,皆不沉迷此事。但上一世好歹一月还有几回。现在可好,顾瑾衍就没主动过,搞得姜写意都快怀疑他是不是不行。
但后来她主动了几次,顾瑾衍身体力行地告诉她,他很行。明明每次顾瑾衍都像个贞洁烈夫一样,一脸你怎么可以这样,那样的表情看她,搞得像她强迫的一样,但后来每次都弄得她下不了床。
但主动两三次后,她也会害羞的好吗?索性两人都不主动。
别说有小太子了,现在她都快节欲成尼姑了。
顾瑾衍淡淡说道:“太子妃年纪尚小,不着急要孩子。”
皇帝道:“太子妃年纪尚小,心智尚幼,不能替太子分担责任。太子府亦太清冷,春月一过,即令礼部择贤妃。”
“啪啦”,姜写意微愣,握在手中的茶盏随之一松,则青瓷茗盏顷刻堕地,四分五裂,发出清脆的碎裂声。
啊?
顾瑾衍上一世纳妃是在他成为皇帝后。大概是她儿女缘浅,迟迟未有子嗣。后宫的太皇太后屡屡施压,前朝诸位大臣也日日谏言为了皇嗣,逼着顾瑾衍纳妃。
那时姜写意虽心里难受,和顾瑾衍闹了许久脾气,却也不是不明是非,后来才默许了顾瑾衍纳妃。
可现在?
事情的发展超出她的预料,现在她与顾瑾衍才成婚一年,这回催婚的不再是满朝大臣,而是陛下,天子的旨意,谁敢违抗?
姜写意惊讶之余,犹无所措,她转头望向顾瑾衍。
顾瑾衍站起来请罪道:“父皇恕罪,儿臣与太子妃情义甚笃,并无纳妃之意。”,一字一句清晰可闻。
殿中表演的伶人停了奏乐,随着最后一个音节结束,殿内交谈的说话声也逐渐小了下去,噤若寒蝉,偌大的宫殿,寂若无人。
皇帝的眉头微蹙,神色严肃,虽一言未发,可依旧叫人不寒而栗,那冷厉的目光仿佛有了实质一般,如巨石一般重重压在众人身上。
沉默了片刻,皇帝沉声道:“朕亦劳矣,卿等自散,太子留。”
待皇帝走后,殿内的人如潮水一般退去,殿内只剩下零零散散的几人。
姜写意拽着顾瑾衍的袖子,咬了咬唇,内心有些不安。她知道皇帝不喜欢太子,顾瑾衍刚才为了她又当面拒绝皇帝,触了皇帝逆鳞,这会留下他,说不定要如何狠狠训斥他一番。
顾瑾衍许是看出姜写意的担忧,对她微微一笑,安抚道:“莫怕,今夜熬得晚了,你刚才都困得不行了,先回去歇息吧。”
“那你呢?”
“待陛下交代完事情,就回去,不必担心。”
顾瑾衍交代完转身欲离去,姜写意忽然抬步向前,双手穿过顾瑾衍的垂落的臂膀,从背后环住顾瑾衍的腰,头倚在顾瑾衍宽厚的背上。
姜写意闷声说道:“若是陛下说什么,你别硬反驳,若是要你纳妃……你便遂了陛下的意思也无妨。”
陛下强硬赐婚,没有人敢违抗圣意,她不想顾瑾衍因为她收到皇帝责罚。其次,若是纳妃的时间产生了变化,那纳妃的人会不会也产生变化?
顾瑾衍纳谁姜写意都可以容忍,只要不是那个人。
顾瑾衍手覆在姜写意葱白的玉手上,粗粝的指腹摩挲着她的指骨,温柔地说道:“陛下也许是叫我去商量国政。”
见姜写意没有撒手的意思,似是无奈又带点宠溺地说道:“乖,等我回来。”
待顾瑾衍往重华殿行去,姜写意等人也要收拾出宫,如意拿过一件朱红色天香绡面白狐狸里的鹤氅,替姜写意系上,姜写意站在那随着如意摆弄衣衫,她目光遥望着,落在顾瑾衍远去的背影上。
不知为何,她的心像是浸在冰水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难过充斥在她的胸膛,挤压着她的呼吸。明明顾瑾衍刚才为她驳回了陛下的旨意,这已经足够,圣人常说:知足常乐,可是……
可是她总觉得顾瑾衍这一去,有什么东西会发生改变。
世事难料非人为能把控,人生总是事事难如意。
御书房并未燃着昭和殿那一般多的烛火,显得略暗了些,皇帝的面容在阴影下,辨不清情绪。
旁边伺候的公公是老人,察帝意不悦,谓下曰:“陛下今日不悦,你们办事可都小心点,别触了陛下霉头,不然我也保不了你们。”
在御书房伺候的一众奴才,谨伺之,太子继至,气氛更是平静地令人觉得诡异。
皇帝坐在御座上,望过来的目光晦暗汹涌,问道;“何拒朕意”
顾瑾衍有理有据地回答道:“姜写意毕竟是姜家独女,如今才成婚一年有余,纳妃尚早,易致姜氏不平,儿臣以为非宜。”
皇帝锐利的眸子一眯,猛地拿起一旁的茶盏,朝顾瑾衍扔去,厉色道:“朕老矣,非老眼昏花也!
你少拿这个理由忽悠着我,你是太子殿下,未来天子,纳妃还要征得他们的同意吗?笑话,他姜家难不成是想翻天吗?”
那杯子径直砸到顾瑾衍的额头,顿时额面上出现一块红肿,顾瑾衍虽然可以避开,但天子的责罚不可以躲,顾瑾衍硬生生地收下,伏地说道:“父皇息怒,是儿臣失言。”
左右侍立者皆垂首不敢窥,莫敢自若喘息。
“姜氏主北境兵权数十年,这戎边军早就不知道姓姜还是姓顾,之前父皇提拔的副将们,皆意外身陨,姜家狼子野心昭昭,是父皇心中大患,亦是儿臣心病。
只是如今才与外族达成盟约,若是这会就对姜家动手,只怕是会影响到大局,待过个几年,儿臣自会亲手为父皇除去心头大患。”
顾瑾衍冷静说出自己的见解。
皇帝漆黑的眼眸中多了一丝欣慰,面容不似之前一般紧绷,说道:“你自己心里清楚便是最好——万不可为了一个女人搞不清大局,不然我不介意重新为你挑一位太子妃。”
最后一句陛下声音又压沉了几分,别有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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