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言谈
如意听见对方发问“姜小姐？”，先是一愣，反应慢半拍的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别人。
她微微侧身，看见自家小姐站在身后，立马飞奔过去，“小姐，您怎么出来了？”，又问道：“小姐，您认识他吗？”
如意目光从姜写意的身上转回男子的那边，这才发现他身后还有好几人。
因刚刚吵架站得近，男子身形高大，将她的余光死死堵住，她才没发现后面堵了好几人，而且——有一人她是见过的。
陆公子怎么也在这？
楼梯口下传来声响，上来几个陌生面孔，看着这架势，一副疑惑的目光望了过来。身后跟着招呼的店丫头见状，朝她商量道：“夫人，有什么事可否容后商量？”
姜写意抓住如意的胳膊往后一拉，而后侧身，将本不宽敞的廊道让开，“是我管教下人不严，让你们见笑了。”，扬手示意让他们先行。
人群渐渐疏散开。
余下姜写意如意和陆行一行人等。
“难得一遇，可否一叙？”
店丫头见两边人认识，于是另安排了相邻的两间房屋。
因陆行与姜写意有事相叙，故让陆行让人去另一间包厢，因如意是未出阁的女子，不宜与外男共处一室，便一人一间包厢。
如意是喜热闹的，这会子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只觉闷闷无趣。她拿着汤匙轻轻搅动着茶饮，她没忘了出来的根本原因——为了让小姐开心。
小姐出来这半日，愁容是少了几分，刚才还被她逗笑了一番。只是如今陆公子来了，不知对于小姐是好事？还是坏事？
余光瞥见纱帘一角被掀开，如意以为是姜写意来了，弯着嘴角转了过去，待那人一身靛蓝色衣饰展示在眼前，她的嘴角瞬息下落，收回期待的目光。
一副失望不加掩饰的表情，她招呼都不打一声，回过身，一只手扶在下颌，继续品尝着茶饮，不愿搭理身后的人。
长恭知道如意不便与他共处一室，故而站在门口，“如意姑娘，冒昧打扰，在下有事相问。”
瓷制的汤勺碰到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响声，如青铜编钟被击打的乐声。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如意反问道。
长恭静默片刻，开口道：“长守今日是一道陪着公子过来的，你可想知道他这会去哪了吗？”
如意听他提到长守，脸色立马变得有几分不自然。
杨枝甘露里绵软的芒果块都快被她搅成芒果糊。
“你想问什么？”
“……姜小姐气色看起来不好，不知是生了什么病？”
如意眉间聚拢，褶皱如同跌宕起伏的山峦，她蓦地抬起头打量着长恭，目光如有实质一般，一寸寸在他的面部探察着，“是你想问？还是你家公子想问？”
长恭平静道：“自然是我家公子。”
“前些日子宫里发生了一些事，你家主人身为重臣，应该是听到些风声……”
如意还没说完，长恭打断道：“是因为宫里面的事？”
她摇了摇头，“我那日并未随同前往，并不知道详情。你家公子与我家小姐自小相认，应该对她身边贴身侍候的人有几分印象，我与吉祥是从小陪在小姐身旁，那日只有小姐一人回来。”
长恭：“姜小姐是个重情重义的，希望她能早日放下这件事，你也劝劝她。”
“她是我的小姐，我自然放在心上，用不着你来多说。倒是你家公子这会与我家小姐待在一起，才叫人担心。”
如意还没忘了以前的情形，以前一旦自己家小姐和这陆公子碰面，那就是火折碰干柴，火星四溅，哪一次不是吵得不可开交。
姜写意这面的厢房，如意刚才所在的位置如今换成了陆行。
“这地方鲜少有人知晓，您怎么会在这？”，陆行问道。
“如意说这的茶饮好喝，我便慕名而来。”
“确实，这里的茶饮很是新奇，菜单上的每一款都是我未曾见过的。偶尔得闲，过来解闷。”
姜写意淡淡一笑，接着此情此景与陆行聊了几句茶经。
陆行心不在焉地聊着这个话题，眼神紧紧贴在姜写意的身上。
姜写意这日穿着一身雪青色织锦缎大袖，丁香色撒金蝶纹褶裙，梳着一惊鸿髻，簪着两朵淡紫色绢花海棠，发髻两边插着紫萝色蝴蝶钗，发髻尾部挂着丁香花形状的水晶流坠。
衣着发饰如往日那般精致华贵，她虽未刻意摆着贵人的架子，但举手投足间的矜贵浑然天成。
仿佛她生来就该做这世间最尊贵的女子。
她面上虽敷着□□，用石黛精描细眉，面颊上浮着桃花一般粉嫩的胭脂，唇上抿着朱色口脂。
这般傅粉施朱依旧掩不去她眉宇之间的愁绪，掩不去她眼眸里的疲惫。
陆行看着只觉得心疼，他记忆中的姜写意是鲜艳活泼的，虽骄纵，却从不失体统，反倒叫人觉得真切。
这几年抹去了几分她的活泼肆意，他很想伸手替姜写意捋好鬓角边的一丝碎发，很想抱一抱她，很想让她回到当初那个生动的样子。
想告诉她，不要难过，一起都会好起来的。
可如今他没有立场去做这件事。
想着想着，又不免责怪到那人身上，陆行以为那人是喜欢姜写意的，如今却将人磋磨成这番样子。
面对自己喜欢的姑娘眼含愁波，他只想让她开心，哪怕片刻。
他思索了一番，另起了话头说道：“我前些日子出巡榕城，沿途赏了榕城的景色，山清水秀，是个福地。”
“哦——”，姜写意来了兴趣，先是说道：“榕城确实是个好地方，《地理志》中曾记载：三山鼎峙，一水长流”的自然格局。
在道家典籍中，”三山一水”又是传说中神仙的居所，是个不可多得的好地方，只可惜我这一两年都未出过京，羡煞我了。””
“日子还长着呐，以后有的是机会出去转转。说起来，那时还见了几件趣事，正好说于你听。”
“什么趣事？”
“一日，我行至一风景秀丽之地，被自然美景迷住了眼，便在江边停步赏景，有一钓鱼老翁，大晴天身穿蓑衣，我便问他不热吗？
他说“下雨自是要穿蓑衣”，我以为是他年纪大，脑袋糊涂了，明明是个大晴天，怎么硬说是下雨天。
可偏巧了，他刚说完，这天就下了雷阵雨，我们一行几十人顷刻变成落汤鸡，而那老翁穿着蓑衣，风轻云淡地继续钓他的鱼，我又问他“这么大的雨，这鱼不会上来的。”，谁知我刚说完，偏巧有一红鲤鱼被他钓了上来……”
其实真实的故事情况是：他与一众随从在江边停歇，江岸上有许多垂钓者，他们便站在一旁，观看了一会钓鱼。等到了榕城，在官署忙了几个月，就回来了，根本没时间寻欢作乐，更何况遇见新奇之事。
难得他一个自小只读四书五经的人编出这一番故事，只为搏美人一笑。
姜写意望着陆行低垂的眉眼，想到再过几年陆行就到了而立之年，京中与他年龄相仿的男子都已成家，快一点的，膝下都有好几个孩子了。
而陆行至今未娶。
陆行是陆丞相的爱子，出身显赫，却不像其他名门望族的孩子，要依仗父辈庇荫谋个官位。
他年纪轻轻便一次中举，如今还未而立，就是三品官员。容貌又是出众，这样的条件，说媒的人是一批一批地踏上门槛，却迟迟未订下婚约。
京中已然有了不少流言蜚语，还有人甚至将闲话扯到她的身上。他们二人曾有婚约，他如此做派，不免叫人遐想。
如此下去，对他们二人皆不算好。
姜写意其实是不确定陆行这些年不婚娶是否为了她，毕竟这么多年过去了，盛京富贵繁华，最不缺的就是人才和美人。
他为何不会是因为是在等待别人，若是她贸然劝说，倒显得她自作多情，多管闲事了。
姜写意握着茶杯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可她最后还是劝道：“你如今事业有成，却还未有个知心的妻子，想来生活中有诸多不必，是早些娶妻的好，令父母早日安心。”
陆行拧着眉，脸沉了下来，似乎强忍着心中的怒气。因顾忌着姜写意的心情不好，才没有说些阴阳怪气的话，只是语气有些僵硬地说道：“婚事自是家里人操心操办的，就不劳太子妃挂念了。”
姜写意：“……”
茶点用完，姜写意去唤了如意准备回去，才知如意早早去了坡下。
马车停在坡脚边一处空地，停了七八辆马车，她站在空阔地，天地间被白雪的积雪连接起来，浑然一体。她一身紫色服饰，像是开在雪地里的一株丁香花。
她仔细扫视着那边，未寻见如意的人。
驾车的小厮远远地瞅见姜写意，赶紧解绳，将马车驾了过来。
马车的车辙压过雪地，咯吱咯吱地向姜写意所在的地方驶来，她问道：“你可见着如意？”
“小人一直在这候着，未见如意姑娘。”
如意去哪了？她转身看向另一边，入目皆是白茫茫一片，不见一点异色。目光沿着蜿蜒的道路延展出去，望见远处天边青灰色山峦上也覆着一层白雪，像是银白色的云锦连绵不断地飘扬。
约莫是听见响动，如意从路旁的柏树丛里钻了出来，见姜写意在等她，赶紧大步跑了过来。
如意连忙告错，说因为肚子疼，才下来寻茅厕，让她多等。
姜写意没有多说什么，准备上车回去，余光瞥见一个身影往马车那面走去，瞥了一眼，好像是陆行身边那个叫长守的侍卫。
她转回头的时候，微微一顿，又朝那人看了过去，将目光落在他腰间别着一个香囊。
男子腰间佩戴玉佩，香囊本是常见，只是那香囊样式是一对并蒂花，还绣得歪歪曲曲。
这样的绣技，怕是整个盛京都找不出几个，偏巧她身边就有个绣技不堪看的人，就连上面的花样，也是眼熟。
如意跟在姜写意身后，见姜写意迟迟未上马车，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只是大约猜到你从哪里探听来的这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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