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随风入室
梁帝派人将穆飞云送到陵王的别苑后,自己也失了兴致,便叫烨轩主持完田猎的闭幕大典,自己则带着烨嬅匆匆回宫去了。
众人只晓得梁帝许是累了,回宫后就叫了国师来给自己调理,又屏退了伺候的宫人,说是国师问脉配丹期间,不许人打扰,是以梁帝的寝殿之内,就只剩下了袁天城和梁帝两人。
自从十年前袁天城来到南梁,这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梁帝单独留下袁天城密谈了,是以梁帝身边的老内监都习以为常,并未有太多的顾虑。只是近几年来,随着国内日渐太平,与北燕之间也没什么新的龃龉,袁天城来的次数已经少了许多,今夜梁帝突然叫他来,却不知到底为了什么。
“陛下今日田猎,匆匆返回,又这么急地叫了臣来,可是出什么事了?”袁天城趁着夜色渐深,穿了一件玄色道袍,差点与夜色融为一体,他见梁帝心神不宁,若有所思的样子,便先开口问道。
“啊,夜里还把先生叫来,朕实在是叨扰先生清修了。只是实在是事出有异,朕不得不请先生前来商量。”
梁帝叹了口气,灯影之下,映出梁帝已经花白的鬓发,他的声音也比十年前浑浊缓慢了许多,岁月不饶人,人的苍老,是肉眼可见的悲哀。
“到底是何事,让陛下如此感慨?”袁天城已经察觉到这绝非是一般的小事,不然梁帝断然不会如此长吁短叹。
“今日,赤鸟出现在田猎的林子里了。”
短短的一句话,勾起了两人心中尘封十年的往事,十年前的赤鸟案,是梁帝心中的一根刺,也是袁天城的登云梯。
“陛下,可是亲眼看见了?”袁天城始终难以相信,十年前他亲自侦破的赤鸟案,为何还会重演,这是脱离自己控制的事,可问题是,为何会脱离自己的控制呢?
梁帝摇了摇头,将烨嬅和穆飞云在林中遇袭的事说给了袁天城听。原来烨嬅回营后,梁帝立刻着人去林中细查,侍卫们搬回了赤鸟的尸体,梁帝匆匆看了一眼,便叫人立即焚毁了。如今朝中之人,知道赤鸟案的,不在少数,虽然谁都知道那是梁帝的隐疾,无人敢提,但如今明目张胆的又一只赤鸟袭击了当朝公主和北燕吴王,势必再次引起朝野非议。
“先生,如今灾星再临,朕请先生务必为朕,平息此次祸端。”梁帝见袁天城细细思量的神色,经直接对他执师礼相托。
“陛下言重了,臣感陛下知遇之恩,多年得陛下礼遇奉养,臣自当尽力。”袁天城从未见梁帝如此,连忙起身回拜。
“朕老了,烨轩的性子,急躁骄奢,但这孩子本性仁厚,只希望他将来能做个太平天子,莫像朕,前半生都活在杀戮之中。”
袁天城隐隐感觉到,梁帝已经不是十年前那个胸怀大志,雄图伟略的帝王了,他彻底变成了一个慈爱的父亲,一个谦和的长者,而唯独不再是帝王了。当得知自己成不了神仙的时候,人最终的牵挂,都会变成子女,不可一世的王者,也不例外。
可,若烨轩做个太平天子,他袁天城来南梁,又到底意义何在呢?
这一夜,袁天城并没有在宫中逗留太久,他和梁帝相处十年,早已经有了心照不宣的默契,彼此知心,便不必什么都宣之于口,所以约莫过了三炷香的功夫,袁天城便匆匆回府了。
他走的时候神色如常,叮嘱宫人,梁帝体寒身虚,哪怕是盛夏,也不要久在宫室里乘凉,要多见见阳光,还留下了一盒金丹,让宫人按照方法伺候梁帝服用。宫人们自然不敢怠慢皇帝的身体,无一不点头哈腰的奉承着国师的训示。
第二日一早,天才蒙蒙亮,雾气都还没散尽,袁天城就叩响了陵王京郊别院的大门。
守门的仆役并没见过袁天城,他与陵王平日里也没什么往来,见他一派道士打扮,还以为是遇到了什么云游术士,上门装神弄鬼,正要开口驱赶,袁天城便当即亮明了身份。
仆役将信将疑的打量着孤身一人而来的袁天城,不情不愿的进门通报,然而时辰实在太早,陵王尚未起身,仆从只得先告知了管家,管家自然知道当朝国师颇得盛宠,只是自己也没见过袁天城真人,也无法判断门外站着的到底是不是真就是当朝的国师。
管家踌躇一二,还是吩咐守门的仆从,先去门外,摆上桌椅茶食,稳住那道人,自己则等在陵王卧房门外等待陵王醒了,再听候处置。
谁知仆从再回到院门时,那道人早已没了身影。
而陵王门外,管家候了片刻,听到里屋有了动静,便轻声问道:“殿下,您醒了吗?门外有一道人,自称是当朝国师,前来拜访那北燕吴王,小的们不知道国师的面貌,只得在门外设了茶寮,等殿下醒了再作处置。”
“什么?!他来做什么?他要见吴王?!”陵王似乎突然被这个消息惊的一下做起了身子,问话的声音也比往日提高了许多,全然没有他素日以来一副娴雅潇洒的样子。
“怎么?陵王殿下是不认识老夫吗?老夫一大早来叨扰,实在失礼了。”一个浑厚低沉的声音从陵王卧房内传来。
陵王更是一惊,他拉开帷幔,走下床,只见一个仙风道骨的老者正在他的偏厅里坐着,他揉了揉眼睛,那正是袁天城无疑。
而站在门外的管家也慌了神,听见屋内传来了陌生的声音,连忙撞起了门,无奈陵王从屋内反锁,让管家更是惊慌。
“殿下?!殿下?您还好吗?快来人,保护殿下?!”
“好了,本王没事!他是国师,你先下去吧,不要声张。”陵王听着管家的音量越来越大,还要叫更多人来,连忙喝止了他。
“国师现在如此无礼了吗?专喜欢钻进别人的卧房?还是年轻的时候钻姑娘们的香闺钻多了,老了也改不了了?”陵王颇有不满地挤兑着袁天城。
“这种事怕是陵王殿下干的更多。”
“你到底怎么进来的?”陵王仍然有一丝焦虑。
“殿下夜里贪凉,你偏厅的窗子没关好,老夫只好委屈一下,用一下龟息缩骨的功夫。”
“你要见吴王,你就去见,你反正用你那个什么功,没人拦得住你,你跑我这来干嘛?大早上的吓我一跳!”陵王一边抱怨着,一边倒了杯水润了润自己的喉咙,偏偏把袁天城晾在旁边。
“他毕竟住在你家,我不得先知会主人么?再说了,殿下这院子跟个迷宫似的,我来问清楚他住在哪里,也省的我漫无目的的去找,当然了,老夫就劳驾陵王殿下这一回,下次若我还想见他,自然是自己去便是。”袁天城这话说的云淡风轻,但却含着居高临下,不容质疑的意味,这世上无论是谁的府邸,只要他想去,他便去得,跟主人打招呼,只是出于礼貌。
陵王自然知道到他这番话的轻重,便也不想与他多纠缠,“他就住在沧江边上,有棵海棠树的那个院子里,国师道法通神,本王就不送了。只是天光尚早,他昨天受了伤,本王昨夜陪他一起用了药膳,怕是现在他还起来。”
“陵王殿下不必操心,老夫去看自己的亲外甥,他睡着醒着都无妨。”袁天城得了穆飞云居住的方位,便即起身,掸了掸衣服。
陵王本还想在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南梁知晓袁天城真实身份的人极少,如今还在世的,也只有当今的梁帝和这位陵王。
袁天城推开门,背对着陵王,轻飘飘扔下一句话:“陵王殿下,老夫许你的,自然算数,但你不要自作聪明,擅作主张,否则,恐怕天道罪愆。”
盛夏阳光明媚的早上,无形中吹过一丝寒风,陵王的脊背只感到微微发凉,确实,他在袁天城面前,如同案板上的鱼肉,又像是牵线的木偶,十年来,没有任何反抗的余地。
堂堂大梁的亲王,背地里却沦落至此,幸好,幸好没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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