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情毒
连绵不绝的北荒山中云雾缭绕，一个单薄纤细的身影正在雾中缓缓行走。
这是一个年方十四的少女，身上穿着青灰色的旧道袍，鸦青长发在头顶一丝不苟束起，只用一根样式古朴的青木簪子固定。
一边走着，她一边从挂在腰侧的小布袋里掏出一颗话梅，动作熟稔地放入口中。
入口酸酸甜甜的口感让她轻轻眯眼，看起来十分享受。
少女名叫姜璃，是天衍宗月华峰的一名扫地道童。
身周万籁俱寂，伸手几乎不见五指。
在这样诡异的情景里，她却十分淡然，好像是出来踏青游玩一般闲适。
不知走了多久，浓郁的雾气淡了一些，前方出现一片矮矮的断崖。
断崖下有个约一人高的山洞，里面看起来漆黑深邃，光是看着就令人心生不安。
姜璃停住脚，嘴角噙着漫不经心的笑意，往山洞中打量几眼。
身周明明没有别人，她却好像在询问谁：“就是这了吧？”
回答她的，是她脑海中的系统小玉。它的声音激动得都有了颤音：“宿主，就是这里！身中情毒的剑尊叶渺云，此刻就藏身在这个山洞中！宿主进去后顺水推舟，就能成功取代原女主，成为剑尊心中最重要的女人！”
万剑宗的剑尊叶渺云，玉成界中数一数二的人物，修为已是半步合体。
据说他修行无情道，清冷如冰，刚直如玉，对所有雌性生物都不假辞色，连母蚊子都不敢靠近。
玉成界无数女修想要摘下这一朵高岭之花，但毫无疑问都全部失败了。
能成为剑尊心中最重要的女人，简直是她们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
然而，任由小玉说得声嘶力竭，姜璃却一脸不为所动，脚步如同生了根一般，丝毫没有往里面挪动的意思。
她掏出一颗话梅丢入口，含糊不清道：“叶渺云修行无情道之后，根本就是断情绝爱，莫得人性。如今他中了情毒，只怕会毫不犹豫杀死所有胆敢靠近他的女子。你叫我这会进去，不就是让我去送死吗？”
小玉急了：“宿主，这是属于原女主的机缘，肯定不会有任何生命危险。叶渺云中的情毒十分厉害，他此刻已经修为尽失，跟凡人差不多，完全可以任由宿主为所欲为——”
它刻意拖长了“为”这个尾音，带着隐隐的暗示与暧昧。
姜璃皱了皱眉，又从另外一个口袋里掏出一把松子，低头专心剥松子，没有搭理小玉的话。
小玉见自己的劝说没有生效，不由得有些着急。
它清了清嗓子，义正辞严：“宿主，你苏醒之时就已经答应我，要和我一同破坏这本书里的全部剧情，毁去原女主的所有机缘，让她的修罗场不再成形！你别忘了，女主飞升得道之日，玉成界便会灰飞烟灭！”
姜璃剥松子的手顿了顿，一颗白嫩的松子仁从她指缝间滑走，掉到了她面前的泥地上。
盯着地上沾灰的松子仁，她的眉头越皱越紧，表情苦大仇深。
若不是重活了一次，她根本就不会信小玉说的话。
前世的她在玉成界中土生土长，少年时拜入万剑宗，在无情道占主流的剑修宗门中，独辟蹊径修行有情道。
一路顺风顺水直到大乘，她都没遇到过什么困境。
她本以为，自己可以成功渡劫飞升，打破玉成界从未有人飞升成功的先例。
只可惜，尽管准备周全，最终她还是渡劫失败，死于九重劫雷之下。
灰飞烟灭，连渣都没剩下。
直到一个月前，她在如今这具身体上苏醒过来。
此时距离她陨落已过去三百余年，一切都已沧海桑田。
她变成了天衍宗月华峰的一名扫地丫头，修为只有区区炼气，资质堪称废柴。
但姜璃丝毫不以为意，反而很高兴。
她体验过一次死亡，知道那种孤寂清冷却又无能为力的滋味，更加深刻地理解到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一件事。
可是很快，她就笑不出来了。
因为，她的脑海里多了一个自称叫做“小玉”的系统。
小玉告诉她，玉成界根本就不是真实的，而是一本书中营造出的世界。
这本书叫做《我是所有人的白月光》。
书中女主角名为墨天雪，是从异世穿越而来的一缕幽魂，身负修罗场系统，靠攻略大佬来提升修为。
按照书中内容，什么剑尊、魔尊、妖王、谪仙人，未来都会是女主的裙下之臣。为她疯为她狂，为她吃醋为她黯然神伤，最终引发人妖魔大混战，将整个玉成界都糟蹋成一片废墟。
而女主墨天雪，则会站在这些男人的肩膀上，修为突飞猛进，一路直奔大乘，最终成功渡劫飞升。
话本的结局，就是一群男人含着热泪目送女主飞升。
待她飞升之后，男人们继续混战，最终将玉成界彻底毁灭。
一界气运，尽归女主之手。
玉成界存在已久，天地灵气滋养之下，自然而然诞生出了一抹灵识。
预感到自己将要毁灭的命运之后，这抹灵识悄悄窃取了属于女主的修罗场系统的关键资料，最终化作“反修罗场系统”小玉，并挑中姜璃做它的宿主。
它和姜璃的任务，就是亲手踏碎女主墨天雪的修罗场，挽救玉成界毁灭的命运。
听说这个世界的真相之后，姜璃一开始有些失落。
作为曾经的天之骄女，众人目光的中心，她从没想过，自己原来只是一个在书里连名字都不配有的角色。
不过她前世修行数百年，心性早已被磨练得十分坚韧。
难过片刻后，她爽快地答应了小玉的要求。
玉成界是她的家，虽然可能不够美好，但她绝不允许任何人将其毁去。
盯着地上的松子仁看了半晌，直到看见几只蚂蚁循着香味凑近，姜璃才恋恋不舍地移开了目光，继续看向她面前的山洞。
如今面前这个黑漆漆的山洞里，正藏着女主修罗场名单中的一位关键人物——剑尊叶渺云。
剑尊与女主成就好事，是原文的开篇，也是女主光荣飞升之路的正式开端。
从苏醒之后，小玉就一直对姜璃耳提面命，时常念叨着要她一定要掌握好时机，务必要不择手段来阻止这件事。
姜璃前世修行到大乘，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昨日她使了一点小小的手段，成功拖延住女主墨天雪。
今日她抢占先机，提前来到藏着剑尊的山洞之外。
按照小玉的设想，姜璃只需要简简单单走进去，顺水推舟搞定身中情毒的剑尊。
不但能够破坏女主的机缘，还能顺带收获剑尊的心，可以说是一箭双雕的绝世好事。
谁知如今临门一脚，她却在门口驻足不前。
“……剑尊一旦与原女主墨天雪成就好事之后，对她的好感值会瞬间达到80以上，以后再也没有改变的可能。他会像书中所写一般，默默成为她的助力，最终为她铸造出本命灵剑倾雪剑——”
小玉生怕她临阵退缩，继续在她脑海中喋喋不休地劝说。
“好了好了别说了，我知道。”姜璃扬扬手，打断了小玉的话，“倾雪剑一出，整个玉成界就要陷入危险之中——要我说，就非得这么迂回吗？我直接想方设法取女主的命不行吗？”
“……不行呢，毕竟这里是一本书，墨天雪是主角。宿主如果直接杀了墨天雪，恐怕玉成界会立刻崩毁。”
这个答案姜璃早就听过好几次，可这一次的答案依然让她心生沮丧。
她不爽地抬脚，踢起几枚小石子，看着它们斜斜飞出去，没入无边雾气之中。
咬牙切齿了半晌，姜璃才终于下定决心：“好，我进去。”
好不容易说动姜璃，小玉松一口气，急忙提议：“宿主，物品栏里有一张你签到得到的奖励【易容卡】，可以变成任意人的容貌，维持半个时辰。我建议宿主变回你前世的容貌，就算是剑尊修无情道，看见你这样一个惊艳绝尘的大美人，恐怕也会失去理智的！”
前世的姜璃不仅修为高超，容貌更是美绝人寰，世人敬称她为“琉璃仙”。
以她前世的容貌，要迷住一个身中情毒的剑尊，实在是太简单不过。
这会听着小玉的提议，她没有立刻回答。
虽然它一直撺掇她亲自抢夺女主的机缘，可姜璃心里却有自己的打算。
在她看来，为了解决女主的事，要赔上自己，根本就不划算。
对于如何解决身中情毒的剑尊叶渺云，她早已有了一套自己的方案。
第一步嘛——
“好，就用易容卡，不过，不要变成前世的我。”她微微一笑，十分淡定道，“变成女主墨天雪。”
“好的宿——等等！”小玉惊了一跳，“宿主说什么，要变成墨天雪？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破坏墨天雪和剑尊的好事啊！宿主为什么要变成她？”
姜璃的笑容加深：“谁说，要破坏他们的好事，必须得换个人让叶渺云爽？”
小玉：“？？？”
姜璃慢条斯理地收起还没吃完的松子，捏了捏拳头，“你不是说剑尊修为尽失，如同凡人吗？我变成墨天雪的样子，进去殴打他一顿，保证打得他对墨天雪从此念念不忘，恨之入骨。这，不也是一种拆散他们的方法吗？”
小玉：“……”感觉她在胡扯却又无法反驳。
它噎了又噎，这才勉强道，“宿主，真的不考虑一下亲自解决剑尊的情毒吗？我……我其实觉得以剑尊的天人之姿，做起来也不亏。”
姜璃扯了扯嘴角：“我只答应要帮你保住玉成界，可没说要自己献身。你也只承诺归还我原来的修为，要我献身？那可是另外的价钱。”
她甩了甩手，一副不容置疑的样子，“听我的，使用易容卡，变为墨天雪。”
小玉倔强地沉默半晌，但它知道自己无法说服姜璃，只得退了一步：“……是。为宿主激活【易容卡】功能。请宿主注意，易容功效只能维持半个时辰。”
随着小玉的话音一落，姜璃骤然急速变幻身形。
她变得更加高挑，身姿也窈窕不少，原本穿的一身青灰色道袍逐渐变幻为飘逸的白色纱裙，剪裁得当，勾勒着动人的曲线。
她的脸也与先前截然不同。如今的她，美得精致而大气：瑶鼻小巧精致，嘴唇殷红娇俏，一双盈盈美目好似盛满了秋水，眼波如烟般缥缈，让人忍不住联想到江上初晨的薄薄江雾。
这张脸，属于这本话本的原女主——墨天雪。
姜璃抬起手摸了摸脸，确认已经变幻完成后，满意地点点头。
她手指轻点，从乾坤袋里取出一枚精巧的宫灯，用法力点亮。
提着宫灯，她抬脚往山洞里走去。
走了片刻后，姜璃停下脚步，直视着前方不远处的一片漆黑，嘴角缓缓上扬，勾出一个浅浅笑意。
找到他了。
万剑宗剑尊叶渺云，半步合体的人物，修行无情剑道的卓越天才。
前世的姜璃作为万剑宗的长老，曾与年少的叶渺云有过几面之缘。
她曾经起心动念想要将他收为徒弟，奈何叶渺云打小就是个不苟言笑的冰山性格，毫不犹豫就投入了无情剑道，与姜璃没有师徒缘分。
在她的记忆里，他永远都是端肃着面孔，身躯挺得笔直如剑，浑身上下洋溢着一股生人莫近的气息。
如今虽然事隔三百年，但本就老气横秋的叶渺云，应该没有变多少模样吧——
等等！
看清山洞深处的情形后，姜璃的眼角狠狠跳了两跳。
她紧握的拳头松开，小心翼翼往后挪了一步，试图将自己悄无声息地隐藏在黑暗中。
然而脚步声和宫灯的灯光早就已经将她暴露，洞中男子抬起头看向她。
他侧卧在地，一头黑色长发披散在脑后。一只手支撑着头，另一只手则把玩着一支生机盎然的桃花，衣襟半敞，露出里面如雪如玉的一片肌肤。
顺着雪白肌肤往上看，只见他面色微粉，眼角泛红，眸中波光粼粼，似有万千涟漪。
看清楚姜璃的样子后，他低笑出声，拎着桃花对着她勾勾手指：“过来。”
姜璃咽了一口口水，强忍住一身的鸡皮疙瘩，仔细观察男子的脸。从他的轮廓里，隐隐看出当年那个年少寡言的叶渺云来。
虽然已经确认了他的身份，但眼前这一幕实在太有震撼力，远远超乎她的想象，一时间连自诩见多识广的姜璃都说不出话来。
她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个身中情毒却努力忍耐，眼中压抑着痛苦的冰山脸。
没想到眼前这位却是冲着她媚眼乱飞，还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口，露出更多雪白肌肤的魅惑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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