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1

刘宁嫩脸一红，”大哥你说到哪里去了！”心想欧冶子是春秋战国时期的铸剑大师，曾为越王勾践铸了湛卢、巨阙、胜邪、鱼肠、纯钧等五柄宝剑，亦为楚昭王铸了龙渊、太阿、工布等三柄名剑。这对短剑若说是欧冶子遗作，当真十分了得。他想到这里，心中油然感激。

        一长一少，气味相投，言谈甚欢。刘宁平日的说话对象就只有母亲邢氏和邻家女儿许平君，而话题总以家常琐事居多，和易水寒这番言谈，可说是前所未有，若不是天色渐晚，怕母亲牵挂，真想天南地北畅聊下去。

        他们又聊了几句，唯见宿鸟归急，冥色笼山。刘宁虽然不舍，也只能起身作别，”大哥，我要回家了！青山不改，绿水长流，我们后会有期。”向易水寒挥了挥手，三步回头一望地去了。

        易水寒看着他绝尘而去的残影映着血红的霞光，梦呓似的道：“我易水寒阅人无数，从未见到一个十三岁的孩子，有如此心性。此人相貌不凡，将来必成大器。”

        刘宁与易水寒分别后，已是日暮时分，但见夕阳缓缓没入西边的山头，流云渲染着薄薄余晖，暮色苍茫，瞬息万变。他心忖从来没有在外头流连这么晚，母亲可牵挂极了；又心忖与易水寒这位忘年之交词组交心，若来日能再相聚，真是此生无憾。

        他一会儿想母亲，一会儿想那位忘年之交，一会儿又遥想长安城的富丽光景，脚步不由得缓了，就这么耽搁片刻，夕阳已完全消失在天际，唯见一轮皓月遥遥挂在远方树梢，被宿云遮蔽了，看上去若隐若现，忽明忽晦，一天的璀璨星斗倒颇有喧宾夺主之嫌。

        他想起母亲三申五令，严禁自己日落不归，看来今日是少不了挑灯抄书的惩罚了，好在他本就喜爱读书，抄书对他来说不算什么苦差事。

        穿过眼前的竹林便到家了。往常这时候，山野间便炊烟袅袅，饭香四溢，但此刻空气中隐隐有一缕血腥气息，除了山风摩娑竹叶的沙沙声响，还依约传来兵戈交锋之声。

        他心头一凛，知道家中必有变故，奋力冲出竹林。

        恰巧月亮钻出了云层，月光如练，流泻千里，照得山林满地银光，但映入眼帘的这一幕，却教他永远也无法从脑海抹去。

        母亲邢氏，手持长剑，身如游蛟，正与一群黑衣蒙面武士鏖斗不休。地上横躺着一具尸体，身材娇小，一眼便认出那是邻家的姑娘，与自己从小玩到大的许平君！

        邢氏身上血迹斑斑，披头散发，在众人围击之下，步履略为虚浮。她以寡击众，显然已斗得筋疲力竭，随时都会命丧敌手。

        刘宁目睹这一切，只惊骇到了极点，内心一瞬间闪过两个念头。母亲怎么会武功？这群黑衣武士又是谁？

        在这刻不容缓之际，不容他多想，只听”当啷”一声，邢氏手中长剑已被击落，跟着身子一软，被一名黑衣武士踢倒在地，随即一柄长剑刺入她的胸口，剑一拔出，鲜血狂喷，染红了半幅衣裳。

        “母亲！”他脱口大叫，登时引起众黑衣武士的注意，一位似是首脑的人物喝道：“目标在那，快抓住。”

        邢氏做为人母，最怕孩子陷入险境。她放声大叫：“宁儿快走。”顾不得伤口，霍地起身，用尽余力，将挂在篱笆上的黄豆袋扯落，瞬间数千颗黄豆洒出，滴溜溜滚了一地。

        黑衣武士被这突来之举弄得立足不稳，连连摔倒，口里叫骂不休，站起又倒，倒了又站，摔得七荤八素，十足狼狈。

        邢氏见刘宁呆若木鸡，忘了逃跑，急切道：“宁儿别管我，快走，再不走就迟了。”打开马厩栅栏，让一匹红鬃马冲了出来。

        红鬃马甚有灵性，知道家里有难，忙飞奔到小主人刘宁身旁。刘宁早已六神无主，见马奔来，无暇多想，匆匆上了马背，回头深深望了母亲一眼。只见她正凝睇着自己，目光无限温柔，无限慈爱，无限眷恋……

        下一刻，她身旁的黑衣武士一跃而起，用手中长剑，在她颈上狠狠地划了一刀。

        腥红的血沫如一道水柱般喷出，邢氏脸上的笑凝滞了，双眼轻轻闭上，身子犹如败絮委然倒下，在血泊中一动也不动了。

        刘宁剎时眼前天旋地转，耳边嗡嗡作鸣，似乎整个世界正在崩塌，脑海一片空白，真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母亲——”他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喊，眼泪就在这一瞬溃堤而下。随着红鬃马拔足狂奔，母亲最后的身影越来越模糊，越来越遥远，最后消失在漠漠夜色之中。

        刘宁恍恍惚惚地伏在马背上，任红鬃马扬长奔驰，忽听身后传来一阵哈哈大笑，回头一瞧，竟是那群黑衣武士赶了上来。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这群人身法如流星赶月，竟连健马都望其项背，只怕过不久就要被他们擒住了。

        想到这里，忽然背后一道劲风扑来，左肩剧痛，一看竟是一枚飞刀射来。那执刀之人施力猛烈，飞刀穿透他肩膀，牢牢崁入一株树干。若非他双腿紧紧夹住马肚，不然强大的力道足以让他从马上跌落。

        肩上的伤口鲜血直流，染红了上半身衣衫，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母亲，我终究要随妳而去了……

        恍惚间，似看到前方紫气弥漫，心中一凛，猜想前方大概就是传说中的终南山禁地，母亲再三告诫不可误闯的毒雾深林。果然便在近处看到一座生满藓苔的石牌，上面镌刻着”南山禁地，误入者死”的字眼。传说这树林终年毒雾笼罩，不见天日，林中草木鸟兽皆是毒物，数年来不少误入之人皆有进无出，是以才有这块石牌做为警戒之用。

        想不到红鬃马在黑衣武士追赶下，竟误打误撞来到此处。他一拧头，见后方黑衣武士渐渐迫近，一咬牙，心想与其被黑衣武士擒住，死路一条，倒不如闯入禁地，或许还有一线生机。想到这里，突然勇气倍增，回头喝道：“前方禁地，若不想中毒而死，就给我站住，否则大家一起葬身林中，九泉之下，互不寂寞。”语毕，在马臀上重重一拍，红鬃马前足一蹬，载着刘宁越入林里。

        那群黑衣武士既来到秦岭终南山，何尝不知山中有座危险的深林，见刘宁入了林中，均怯步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却是谁也不敢冒险闯入。

        “愣着干嘛？还不快进去！”武士首领本欲率众入林，但手下一个个怯步不前，不禁暴跳如雷，又催了几句，只见手下们垂眉敛目，他又不敢孤身犯险，当真是进退两难，大怒之下，只好把气出在石牌身上，顺手重重一拍，那石牌不堪强劲，登时裂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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