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chapter26
纪薇上辈子就觉得, 江烨崛起得太快了，短短几年就用一部又一部的现象级ip席卷了整个市场，不止把同行死死压在地上摩擦, 也同时在快速透支着他自己。
就像一场绚烂短促的烟花, 太过夺目耀眼, 越是繁盛就越是不祥。
但凡他愿意慢一点, 不把自己逼成那样，说不定会有不同的结局。
至于江烨那时为什么要那么拼，依稀记得似乎是因为资金的问题？
纪薇前世不太掺和他的事，因此只是隐约知道个大概，好像为了确保原著改成剧本后仍能维持原来水准，他一直养着一个顶尖的编剧团队，后来又签下了很多有潜力的新人作家, 将他们的小众ip也一同改编成影视项目, 于是这个摊子如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在那几年时间里，江烨宛如不要命一般地一本书接一本书地出，一个项目接一个项目地拍, 不止是他笔下作品都成了‘顶级ip’，就连他旗下作家作品改编的ip也都成为了‘良心好剧’的代名词。
那时他出品的剧不仅涉及奇幻, 还有惊悚恐怖、悬疑推理、星际科幻等，甚至掀起了业内一股投拍冷门题材的小小热潮。
但其他人跟风进军这些领域后便很快发现, 江烨这个简直不是人的竞争者, 以及他旗下的那堆作家和编剧们, 已经将观众们的期待和审美都提升到了一个很高的标准, 逼得别人想跟风都不得不用尽心力, 才能显得不被甩开太远。
由于这些如雨后竹笋般出现的小众剧集哪怕投资不够多, 但一定都足够用心, 于是整个领域的水准一度高得反常而妖异，让许多根本不看这类题材的观众不但补完了剧，还刷完了书，有段时间这类小众题材的热度甚至隐隐超过了古偶仙侠、都市爱情之类的热题材。
可以说江烨不止奶活了一堆小众作家，还奶活了一堆小众题材，但作为最大的那棵摇钱树，他也为此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他必须数年如一日地像一个永动机般维持高强度的创作，才能确保在不停投资新项目的同时，能够支撑起一个庞大团队的资金链不断裂。
纪薇感觉那时的江烨就像个英雄母亲，为了拉扯大没出息的孩子们，一个人拼命地吐丝结茧……最后春蚕到死丝方尽，蜡炬成灰泪始干。
世上最伟大的果然只有母爱。
不管江老师这次会不会像江州一般走到‘江郎才尽’的那一步，纪薇反正做好了打长期战的准备。
所谓长期战就是，不急于一时，总会有办法的。
纪薇给自己做完心理建设，这才看向身旁的江烨。他到现在还没有醒，此刻闭着眼睛，眉头紧蹙，额头隐隐出了一些薄汗，身上衬衣蹭开了领口，显得有些乱糟糟的，看着不太像是个能奶活那么多人的超超超级大佬，更像是不知在哪被人糟蹋了一顿的委屈小媳妇。
鬼使神差地，纪薇也不知为何便伸出手去揉了下江大佬漆黑柔软的发丝，等反应过来刚刚都做了些什么的时候，她自己都惊讶了。
纪薇：……谁、谁给我的胆子摸大佬的虎头，这种莫名其妙的怜惜之情是怎么肥事？
要同情大佬也得有本事啊，但自己如今还得仰仗他呢，哪来那么大的脸同情人家。
不行，要清醒一点，再这样下去会不自量力的。
纪薇郁闷地躺回枕头上，偏头看了一眼还跟睡美人一样沉睡着的江老师，心想自己也还是睡觉吧，别想这么多了，想也没用。
之前看了半天大佬的致郁系梦境，搞得她一晚上就跟没睡一样，不但身体累，心也跟他一起觉得很累。
她这次睡过去后，却没再进入江烨的黑暗梦境，或许是那种系统功能只有一次机会？不然天天晚上躺在一起就做梦，那可能得把人逼疯掉。
于是一觉好眠，等醒来的时候整个人神清气爽，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晚上六点多，她竟足足睡了18个小时。
这种靠近深山的郊区天黑得早，此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房间里除了自己外没有别人，江烨也不知道去哪儿了。
纪薇倒也没太着急，再怎么样他也不会今天就想不开，剧组下午休息，他也不会去别的地方，肯定还在酒店里，随便找找应该就找到了。
纪薇先去了餐厅。
今晚就是除夕夜，整个酒店的餐厅都被《山海录》剧组壕气地包了，地上铺着红毯，大厅里挂着喜庆热闹的红色横幅，里面一个小小的表演台上也正如火如荼地准备着等会的节目。
剧组的工作人员进进出出，她连着问了几个人都说没见到江烨，拐去大厅看了下也没有，正想着是不是要去柏导房间看看，脑海里突然浮现了一个地方。
不会真在上面吧……纪薇一边怀疑着，一边坐着电梯去了酒店顶楼。
顶楼上面没灯，一片乌漆抹黑的，她推开玻璃门后，只好拿手机当电筒用。那微弱的光束在附近扫了两下，纪薇竟真的在一角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修长身影。
江烨背对着这边，手肘撑在围墙边上，不知道在看些什么。顶楼风大，他的衣摆在漆黑夜色中猎猎飞舞，给人一种像是欲飞孤雁般即将远去的错觉。
哪怕理性上知道他绝不会跟江州一样纵身跳下去，但看到这一幕纪薇还是被勾起了一些不好的联想。她下意识便快步走了过去，连个招呼都没来得及打，第一反应就是直接攥紧了他身上大衣的衣摆拽在手里。
风大，江烨没听到脚步声，更没想过在这种除夕夜，会有除自己以外的第二个人来这个地方，被碰到时下意识便反手伸过去掐住了对方手腕。
结果一回头，却看见是她。
江烨松开了纪薇，有些诧异地挑了下长眉，“……你怎么在这？”
她还拽着他的衣摆没敢放，“来找你啊。”还不是怕你一时想不开追随了尊父的信仰之跃。
正常人自然不会想到枕边人有个能共梦的系统，所以江烨只以为是柏导让她来叫自己去吃年夜饭。他最后看了一眼这顶楼，也没有多问，只轻声道，“那走吧。”
但纪薇还没放开他衣服，于是江烨刚走了两步就顿住了，他缓缓回头，再度低头看她的手。
纪薇连忙松开江老师身上的大衣，并在他沉默的注视下，心虚地帮他抚了抚根本不存在的皱褶，还周到地替他拍了两下灰。
但因拍得是衣摆，那两下好死不死地正拍在了腰部以下，两腿之上的位置。
幸好江烨只是探究性地瞥了她两眼，也没真跟她计较这些。
纪薇心情复杂地看着这老是乱动的右手，一天之内不但摸了江老师的虎头，还拍了虎臀。
真是……长进了。
为缓解尴尬，她干咳一声，亦步亦趋地跟在大佬身后，“我们这是去吃年夜饭吗？”
江烨走在前面，淡淡地嗯了一声。
纪薇脚步一顿，所以他真要去吃这顿饭吗？
她记得梦中江州就是跟他吃完最后一顿年夜饭以后才从六楼楼顶跳下去的，换了自己恐怕一辈子都不想再在除夕夜晚上跟人吃什么饭了。
但这显然不该是她能知道的事情，所以纪薇只得委婉问道，“我以为你不会去呢……毕竟你好像不太喜欢除夕夜。”
江烨在等电梯，本就修长的身影被走廊的灯拉成了更为纤长孤零的影子，他回头看了她一眼，眉眼清淡，“你不饿吗？”
“……是有点饿。”睡了一天能不饿吗。
江烨走进电梯，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那不吃年夜饭，我们还能去哪儿吃晚饭。”
纪薇差点脱口而出‘去县城’，虽然很多地方都关门了，但那家唯一的肯德基今天好像还营业。
但临到最后一秒还是闭上了嘴，毕竟这边明明准备了年夜饭，还要开车去县城吃快餐实在像是有病。
今晚剧组跟酒店也是准备良久，年夜饭虽然肯定比不上几星级酒店的，但味道还算可以，在这种地方已算是极丰盛了，但纪薇想起梦中那‘砰——’的一声闷响，还是觉得从没哪顿饭吃得这么如坐针毡过。
坐在身旁的江烨却神色如常，也不知是不是他太擅长隐藏情绪，还是已经习惯了压抑自己。
若不是事先知道了内情，看到今晚的他，纪薇怎么也不会想到他身上还有那样的过去。
江老师毕竟不是自己想象中脆弱的小媳妇，他比她以为的强大很多。
所以，大概也不必杞人忧天地担心他今晚会失控之类的。
想到这纪薇既有种松了口气似的放松，但又有那么点莫名的怅然。
今晚她没吃多少，江烨吃得则更少，早早地便放下了筷子。别人都在注意演员表演的节目，时不时地跟台上互动调笑几句，在表演结束后热烈鼓掌，但他从始至终只是安静地靠在椅背上，目光虽然朝着台上的方向，眼神却是全然放空的。
就像是一具坐在这里的空壳，碍于场合还留在原地，但思绪却早已离开。
明明根本不想待在这里吧，周围越热闹欢腾，于他而言便越是荒谬讽刺。
纪薇看着他心想，那又何必为难自己呢。
主持人还在台上情绪激昂地介绍着下个节目，她也不知道哪来的冲动，抬手便拍了下江烨的肩膀，说自己要去趟厕所，然后一边起身一边冲他眨了一下眼，示意他也跟着自己一起溜号。
但不知是不是江老师上学时从没跟同学对过这种眼神暗号，所以没明白她的意思。他只是回过头目送她走出去，她都快走到门口了，他也没有跟出来。
但他还待在这儿，她一个人走又算是什么回事？
“……”纪薇只好又回过头，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握住江烨的手腕，用最冷静镇定的声音毫不要脸地道，“江老师陪我一起吧。”
说完也不管台上演员是不是在看这边了，拉着他就穿过一桌又一桌地往外面走。
别桌的人只是疑惑地看他们两个一眼，但方才同桌的人几乎都听到纪薇说要‘去厕所’了，又见她说完‘陪我一起’便拉走了江烨，此刻人人脸上都是一副一言难尽的神情，心里都在想着：……这恩爱可秀得真狗，他们到底想去厕所干什么？
纪薇拉着江烨路过编剧那一桌时，好几个编剧大大都面色诡异地目送她在大庭广众之下拉着江老师的手走出餐厅的壮举，那目光的惊愕程度丝毫不亚于一群乖孩子看到向来严肃的父亲被一个野女人轻易拐跑。
在两人离开许久之后，其他编剧都早已回过了神，继续吃喝敬酒，唯独袁媛却看了看主桌那边江烨和纪薇留下的两个并排空位，这才意识到今晚他们都不会再回来了。
片刻后，她低头放下了筷子，有些自嘲般地笑了笑。
在自己看来那人如皑皑如高山之雪，高高如弦上之月，触之不可及，只要待在他身边就已足够欢喜。
如果没有纪薇，或许她对此刻所处的位置就已满足了。
但有了那样一个人，能堂而皇之地在众人注视下拉着他穿过大厅，让他面露不解却也没挣开，且真的随她心意，就这么一去不回。
这样相差悬殊的待遇，怎能不令人心生妒忌。
……
出了餐厅后，江烨见她拉着自己就往电梯走，不由得挑了挑眉，“不是去卫生间吗？”
纪薇回头看他一眼，“没呀，只是个借口，反正我们都不想呆下去了，那不如回房。”
说完顿了顿，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由得诡异地看他一眼，“你真以为我要你陪我去卫生间？”
江老师这是把她当成什么粘人的高中女生了……关键是他还真的跟过来了，要是自己真的往卫生间走，难道他也真的会去吗。
纪薇被脑海中江老师靠在厕所门外等自己的联想雷得不轻。
甚至在回到江烨房间以后，她还不由得思考——都能接受陪她去厕所了，那么如果自己现在想跟他那什么，他难道也不会拒绝？
但想归想，到底还是没有真的去实践。
别说江烨了，就连她跟着做了一场那个梦，也实在没心情在今晚做这种事。
除夕夜，整个酒店的人都聚在餐厅里守夜，在零点到来之前共同倒数，但纪薇和江烨两人却只是在床上喝了点酒，然后便早早地睡下了。
没人提起什么守夜，两人想得都是让今晚能早点过去，就早点过去。
纪薇睡着时只觉意识蓦地一沉，又掉进了一个显然不是属于自己的梦境。
她试着在梦中查阅了下，果然看到系统界面上真爱值不知何时竟已悄悄破了20，且又开启了一个新的功能。
跟之前的只差了一个字，叫做——【同床同梦】。
如果共是‘共情’的意思，‘同’又是什么意思？
很快，纪薇便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浴室里，这是跟之前从江烨的视角看他充斥回忆的梦完全不同的感觉。
她不再是他梦中一个没有实体的存在，不再从头到尾只是旁观，而是可以踩到脚下的瓷砖，可以碰到身边的洗手台，甚至可以从自己口袋里摸出手机来照明。
哪怕是在梦里，她也认出这是自己曾去过的地方——江烨六楼顶层那个家中的浴室，她在里面上过一次厕所。
一片昏暗中能隐约听到有水声，浴缸里有人。
她下意识地走到浴缸旁边，拿起手机照了照，然后便看到了一个静静躺在其中的江烨。
看到江老师她其实半点都不意外，毕竟这是他的梦，但真正令人意外的是，他出现这个梦中的样子却比现实中还要年轻好几岁，正处在一个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状态。
稍稍换算一下的话……江州跳楼自杀的那一年，江老师好像就是这个年纪。
所以，哪怕已经不会在面上露出什么情绪，却还是会在父亲曾经跳楼的日子，梦到变回了当年年幼彷徨的自己吗？
纪薇心下不由得有点软，她缓缓在浴缸旁边蹲下。
然后便看到，此刻这个年轻版本的青年江烨正轻轻阖着眼，苍白的手臂软软地搭在浴缸边沿，额头无力地抵在手臂上，有细细的红线沿着雪白的浴缸瓷壁蔓延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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