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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元日


今年的宫宴,由皇后带着新进门的太子妃一同筹办。坊间早就流传着太子妃高热惊厥,烧坏脑子的传言,因此不少命妇都对这位新太子妃颇为好奇。但是皇室似乎不在意这些,太子妃只是亦步亦趋地跟着皇后,像个小尾巴一样,有人同她说话,她也只是笑笑,几乎不回答。

        宫宴开始前,皇后特意把铃铛叫过去,让她万事依着皇后做,不要随便搭话,尤其不要说和太子有关的事情。

        太子妃这孩子,很多时候脑子转不过弯,容易被人套话,也容易被抓住把柄,让别人看皇室的笑话。

        她看着任性的太子、懵懂的太子妃,不由得一阵阵犯愁。不过好在,太子妃已经逐渐好转,比起备嫁那段时间小半年都背不下来一篇女戒,如今的太子妃已经能用十天背下宫宴的祝祷词了。

        可喜可贺。

        倒也不是太子妃不努力,宫人回报称,太子妃一直很用功地在学习,可是她毕竟有后遗症,一句话翻来覆去一整天都记不住,好不容易磕磕绊绊背下来,吃个饭回来,脑子里就又空空如也了。

        当时的小太子妃急得直哭,但是没有办法,这件事情谁都爱莫能助。皇后虽然无奈,也只能哄着她,别让她想不开,毕竟成婚前太子妃总是一副下一刻就要寻短见的样子。

        她若是没来豊朝,死在哪里都可以。既然来了豊朝,就要好吃好喝养起来。毕竟比起军饷,太子妃的药钱和点心钱,真的不值一提。

        养她,毕竟只需要一天额外几两参,外加些别的补药——这些东西,若是换一个太子妃,就不吃了么?

        自然不可能。

        因此,只要她活得好好的,几乎是一本万利的事。

        这位小祖宗,已经有一个月没有生过病了。皇帝皇后都升起信心,或许她能平平安安度过这个新年。

        但是,这种信心,在年二十九被无情打破了。

        二十九,烧庭燎,宫人要把今年一年用坏的扫帚鞋子都扔进去,祈求烧掉新年的霉运和劳碌。李承鄞、永宁和珞熙也同样表现出了兴奋,他们不怎么允许玩闹,从烧庭燎开始,可以用切好的竹节投入火中,这叫做“爆竹”。大过年的,礼仪要求没有平时那么严,他们甚至可以在宫中奔跑嬉闹。

        李承鄞已经是太子了,不能那么不稳重,所以他只是拿着切好的竹节,远远站在火堆旁,一节一节投进火中。但是永宁和珞熙,作为公主就可以稍微放肆一些,她们就站在火堆旁,用火箸拨弄火中的竹节。

        竹节爆开,惊起一团火星,珞熙吓得捂嘴轻呼,永宁却拍着手大笑,远远退开一些,又投入新的竹节。

        铃铛比她们玩得更疯,她不仅投竹节进去,还把那些叶片厚厚的、四季常青的冬青树叶也扔进去,还和永宁珞熙绕着火堆,你追我赶地玩闹。

        或许是宫中热烈的气氛,让她产生了北风没那么冷的错觉,又或许是真的玩出一身汗,穿着披风太热,总之,在她回到承恩殿后没多久,铃铛的嗓子就开始疼痛不止。等她一觉醒来,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甚至脖子都有些肿胀。等到了宫宴开始之前,她已经高烧不能起身了。

        整个皇宫都洋溢着欢欣的气氛,只有东宫冷冷清清,承恩殿寂然无声,生怕吵到了太子妃;青鸾殿门可罗雀,就算是过年,赵良娣都没有解除禁足。

        李承鄞短暂地找了个空隙,回到东宫。他先去了青鸾殿,然后被看守拦了下来:“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有令,任何人不许靠近青鸾殿。”

        “我也不行吗?”

        看守的头更低了:“奴婢也是奉命,求太子殿下不要为难。”

        李承鄞眼含怒意,在青鸾殿外站了一会,径直又去了承恩殿。

        一进承恩殿的门,他就当着阖殿宫人冷笑:“太子妃呢?怎么一到正事,她就装病!”

        永娘立刻跪在地上,替太子妃说话:“回殿下,太子妃是真的高热不醒,并不是装病。”

        李承鄞含怒看了她一眼,又压下去了怒意,冷冷地说:“大过年的,这次我不与她计较,起来吧,我到要看看她是如何一病不起的。”

        他屏退左右,径直进了内室。

        昏昏沉沉中,铃铛感觉有人把她的头扶了起来,贴上了她的嘴唇,一个灵活的东西送了些温水过来,那东西离开后,原本干疼的嘴唇也得到了些许缓解。

        她终于稍微舒服了些。

        李承鄞是照顾惯病人的。

        一看见她的脖子,李承鄞就知道,她大概咽喉又肿了起来,又试了试口鼻,知道她大概鼻子不通气,只能口呼吸。高热本就容易渴,张口时间长,舌面和上颚更像是一层干皮黏在口中。这个时候,其实喝点凉淡盐水会好很多,但是她本来就是冻病的,病因是当年在丹蚩冻出的病根,再喂冷水也不合适。

        在丹蚩,她在冰天雪地里躺了一天,没有冻死全靠伊莫延娇养出的那几两膘。但是她到底寒气侵入肺腑,落下病根一直没好透,到了大冬天出汗又吹风,就把病根激发出来,因此病来如山倒,一下子就病得起不得身。

        人常说久病成良医,其实家里有个病人,照顾得多了,也能顶半个太医。

        李承鄞缓了口气,用手指蘸了温水,涂在铃铛的嘴唇上。事起突然,他没有准备毛絮给铃铛湿润嘴唇,但是要是用帕子擦拭,她嘴上的干皮会脱落,可能会更加重她的痛苦;别的媒介呢,也不合适,毕竟冬日里嘴唇裂了口子,长辈们往往会让涂上口脂,而不是去舔嘴唇,那只会让嘴唇越发龟裂。

        这都是他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

        门外响起脚步声,李承鄞飞快地睃了一眼,冷笑了一下,扭头离开承恩殿。

        等他走后,永娘才从地上站起来,然后动作飞快地指挥人关门:“快,快把门关上,太子妃还病着,可不能受风。”

        她担心地看了一眼,床榻之上,铃铛仍昏昏沉沉地睡着。

        上苍保佑,希望太子妃能尽快熬过来。

        希望太子妃能不受纷争打扰,安心养伤。

        宫宴结束的第二天,皇后就把太子叫入清宁宫。

        “太子,元日宫宴,满朝文武都肃容以待,你却离开朝堂许久,你究竟去了哪里,竟将朝廷礼仪弃于不顾?”

        李承鄞神情疲懒,眼神闪烁,答道:“听说太子妃病了,我去看看太子妃。”

        “哦?”皇后道,“你素来厌恶太子妃,怎么这种时候,忽然想起要去探望太子妃的病情?”

        李承鄞敷衍地应了一声,道:“反正儿臣就是探望太子妃去了,与瑟瑟无关。”

        皇后立刻冷笑了一声:“我就知道,你一定又去看望那个赵良娣了。”

        她走下台阶,严肃道:“太子妃才是你的正妻,为了东宫的颜面,她硬撑着病体学习操办宫宴,以至于累得病倒,于情于理,你都该好好对待太子妃,而不是丢了东宫的颜面,也要去看那个赵瑟瑟。”

        她缓了口气,说:“就算你去青鸾殿,赵良娣也该好生劝阻你尽快返回宫宴,而不是撺掇你去责备太子妃。”

        李承鄞敷衍地应着,显然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

        皇后看着他,忽然一笑:“赵良娣身为宫妃,太子犯错,不知劝阻,罚她跪经三月,任何人不许探望,尤其是太子。”

        李承鄞立刻抬起头来:“母后!”

        皇后淡淡地说:“太子若是再去探望赵良娣,去一次,多加赵良娣一个月的跪经。”

        李承鄞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皇后:“母后!”

        “怎么,我说得不够清楚吗?”皇后只是笑了笑。

        李承鄞低下头去,声音有些委屈:“儿臣知道了。”

        皇后眼见着李承鄞的表情,不由得叹气。

        为了这个赵良娣,李承鄞已经和她闹过太多次了。

        或许,该做些什么让李承鄞转移一下注意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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