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十九章
堂上,昌宁倚靠在矮榻上,一手撑着扶手,一手放在自己的腿上,手指随着音乐的节奏轻敲,然后歪着脑袋细细看着台下的歌女弹奏。
她虽听不出歌曲的意味,但觉得这歌女长相宁静温婉,长发垂至腰际,一双玉手在琵琶弦上轻舞,弹出的曲调婉转动听,说不出的扣人心弦。
好一番美人美乐。
正听得入神,一道试探的男声响起:“皇上,微臣想敬您一杯酒。”
昌宁回过神来,抬起头看向来人。
金德一手拿着酒壶,一手拿着酒杯,站在两步开外,脸上是满脸的笑意,他见昌宁看向自己,紧张地攥紧手中物事,开口再轻声问道:“可以吗?”
从今天入场开始,金德的眼睛就似乎是黏在了皇上身上,看着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根本挪不开眼。他觉得今晚的皇上在月色下,火光中,不只头上的发钗,耳上的耳饰在发光,她的头发,眼睛,脸庞,她整个人,都好像在发光。
或许因为这是在私下里见皇上,而不是在朝堂上的缘故,也或许是因为今晚月色撩人,美酒在怀,让他有些意乱情迷,心神荡漾,生了些不该有的遐思。
他的内心有一股强烈的欲望一定要过来敬皇上一杯酒,在下面踌躇了半响,等再回过神来时,人已经站在了皇上的面前。
“好啊。”
昌宁并未多想,回过身来吩咐韩昭,“搬个椅子过来。”
韩昭颔首回了个“是”,然后从堂后搬来了把椅子放在昌宁的身边。
昌宁看着金德,开口,“金爱卿,请坐。”
金德小心翼翼地坐下,“多谢皇上。”
昌宁将空杯挪到金德面前。
“皇上?”金德看着酒杯,再看向皇上,一时间有些迷惑。
怎么一副呆呆傻傻的模样,昌宁摇头。
“你不是要跟朕喝一杯吗?”昌宁看着金德手中拿的酒瓶,提示道:“倒酒啊。”
“啊,对对对。”金德终于从极度呆滞的状态回过神来,想起了自己的来意,他连忙站起身来将酒倒进杯子,因为动作过于急促还踢到了桌脚,疼得他倒吸了一口气。
倒好酒坐下,金德踌躇着开口,“那日多谢皇上宽恕微臣,为微臣说话。”
昌宁笑笑不说话。
金德看着皇上笑意融融,脸颊边漾着好看的弧度,温柔又沉静,这么自然,这么亲切,自己好似离她又近了一些,他的心跳又不自觉加快了。
因为猜不透皇上心里所想,他又郑重其事道:“微臣,微臣以后一定唯皇上马首是瞻,皇上有什么需要微臣效劳的地方,您一定要不吝直言,微臣,一定,一定尽力做到。”
昌宁看着金德说话时一直低着头,语句有些吞吞吐吐,手也不安地搅着,跟平时在堂上见到相比完全变了个模样。
真是有趣。
昌宁又喝下了一杯酒,她有些好奇,眼皮也有些沉,她用手撑着下巴认真看着金德,今日他到底是怎么了?
金德半响没听到皇上的声音,不禁抬起头来看向皇上,不期然一下子便撞进了皇上的双眸,不知是不是因为喝了酒的缘故,她的眼睛晶莹润泽,此时正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
红色悄悄爬上了金德的脸颊。
“皇,皇上,您是不是喝多了?”
坐在堂下的颜为从乐曲中回过神来,他轻抬眼睫,目光流转间循着方向悠悠望去,堂上的昌宁正手撑着下巴,侧着脸看身侧的金德。而金德则半是羞涩,半是狂喜地回看着昌宁。不知道的还以为两人是一对相爱的恋人。
而后两个人又继续喝酒,喝完一杯竟又是一杯。
颜为觉得头痛,似乎酒气终于上来了,他下颌紧绷,握着酒杯的手不禁收紧了。
“金爱卿啊,你只要做好分内之事就好,朕很感激你对朕的忠心。”
金德忙不迭摇头,急切地再表心意,“这是应该的,应该的,皇上。”
“今天是宴会,我们就不提朝堂的那些事了。”说着,昌宁还倾身给金德倒了杯酒。
金德受宠若惊地拿起酒杯,看着昌宁,抿了一口,“好,皇上。”
不多一会,就有个粉雕玉琢,梳着两个羊角辫的小男孩一路跑过来,一头扎到了昌宁的怀里,然后抬起头来甜甜地喊:“皇姐姐。”
“哎呀,”昌宁心花怒放,看着承儿圆滚滚的大眼睛,忍不住用两手捏了捏小男孩圆润嫩滑的小脸,故作疑问,“这是谁呀?”
小男孩用稚嫩的童声回,“皇姐姐,我是承儿呀。”
昌宁将承儿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小男孩挪了挪屁股,乖觉地寻了个位置坐好。
昌宁从桌上拿起个苹果递给他,哄他,“承儿,今晚的宴会好玩吗?”
“不好,都没有其他小朋友,所以承儿就来找皇姐姐啦。”
“哦,那承儿想玩什么呀?”
杨承摆动着腿,边吃苹果,边含糊不清地说道:“承儿想玩捉迷藏,但是都没人陪我玩。皇姐姐,你跟我们玩捉迷藏吧”
昌宁轻轻笑起来。
捉迷藏,当然好玩,但是她一个皇帝又怎么能在众臣面前跟孩童玩捉迷藏呢?
一边的金德看着这样温柔的昌宁,对小孩子又这样耐心,他有些心旌摇曳,忍不住低下头对世子说道:“世子殿下,微臣可以陪您玩。”
承儿以一种怀疑的,略带警惕的神色看着他,“你是谁?”
他是?金德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他也不知道以自己的身份可不可以陪世子玩。
正思忖间,一道轻柔温和的声音响起,“他叫金德,你喊他哥哥就行了。”
金德心念一动,他朝皇上看过去,皇上正细心地帮承儿世子拢衣襟,她似乎知道他的难处,就这么自然而然地开口为他解了围。
“哦,知道了,那哥哥,我们去玩吧。”
说完承儿迅速地从昌宁的腿上跳下来,拉住金德,“哥哥我们走吧。”
然后转身高高兴兴地喊了声:“皇姐姐再见。”
金德被他拉着,只好仓促地行了个礼,“那微臣,微臣先告辞了。”
昌宁点了点头,看着金德嘱咐道:“金大人,玩的时候要小心些。”
迎视着昌宁认真的眸子,金德咽了口水,“臣,臣醒得了。”
昌宁又看向承儿,抚了抚他的小脸蛋,“要小心点,知道吗?”
“承儿知道的,皇姐姐放心吧。”
昌宁点了点头,一大一小两个人便相携离去了。
看着两人离开的背影,昌宁忍不住在心内叹息“多可爱的孩子啊。”
此时歌女的乐曲终于结束了,接下来内侍宣布罗太傅府千金罗之鹤将演奏一曲《皓月曲》。
在众人的目光中,罗之鹤缓缓走到中央,她今日一身嫩绿锦缎打扮,十分娇俏好看,头上盘着飞仙髻,身形窈窕,那张脸在月色之下更显华彩,就像仙女下凡一般。
昌宁望着台下,颜为不知在想什么竟低着头,坐在那里如一尊雕像安静至极。而他前面坐着的陈敬映,淡淡地在饮酒,脸上无悲无喜,一片宁静。
两个人对即将演奏的罗之鹤看也不看,好像事不关己的模样。
这两个人怎么都如此不解风情,如此冷漠,好似不是来参加宴会,而是来参加丧葬会的。
哪有年轻男子不喜欢美丽女子的,今日这种场合不应该是很衬他们的意吗?怎么都如此地不积极,如此地不上心,一副置身事外的模样。
想到他们两个人年纪也不小了,颜为家在江南,父母不在身边,想来也没人督促他这事,而陈敬映呢,常年在军营,个性板直,不苟言笑,不会和女孩相处。
特别是陈敬映上次好歹还送过之鹤回家呢,今次对姑娘一点关切也没有,好似从不认识一般。
思及此,昌宁开口道:“陈爱卿,今日大家欢聚一堂,又有罗姑娘演奏一曲,不如你也舞一曲助助兴如何。”
昌宁可不是在为难他,陈敬映从小习武,剑术更是精湛,他的武艺凡是见过的人都夸赞,不少师傅都说他是难得一见习武的好坯子,悟性和耐力都远胜于寻常人。
罗之鹤听到昌宁的话一下有些愣住了,握着琴的手不禁收紧,她呆呆地看着陈敬映,不知他会有何反应。
陈敬映也没有废话,点头称是,便提剑站了起来,动作一气呵成,绝不拖泥带水,果然有股习武之人的果敢决然之气。
陈敬映一步步地向罗之鹤走去,从容不迫,面色冷静,行动间步履稳健,衣袂翩飞,好一个顶天立地的少年英豪,在场的少女们都被他的气度给镇住了,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陈敬映走到舞台中央对着罗之鹤行了个标准的武人拜礼,罗之鹤也站了起来,矮身回礼。
昌宁不解,上次两人不就认识了吗?怎的还是如此客气?
两个人此时这样站着,同样龙章凤姿,气质出众,一个高大挺拔,一个落落大方,竟然和谐得像一对璧人。
此时全场鸦雀无声,大家都盯着场中的少男少女各怀心思。
坐在昌宁座下的宜思见此场景,不禁揪紧了手中的手帕。
场上表演开始了。
罗之鹤手抚在琴弦上,熟练地弹奏起来,青葱玉手轻拢慢捻,像有自己的意识一般,弹出的琴曲时而激扬时而和缓。
在优美动听的琴声中,陈敬映舞起了剑,随着琴声的节奏或快或慢,前刺,收回,翻越,回旋,一招一式皆如行云流水,看似轻盈,实则有力。
两人明明事先也没有排练过,但是此番表演却不像是初次,反而像是已经一起练了许久似的,都十分熟知对方的进退和章法,配合得默契十足。
众人看得眼花缭乱,暗处不少人发出了惊叹之声。不知该称赞罗之鹤的琴艺精湛,还是该感叹陈敬映的剑术高超。
一曲终了,陈敬映以一个有力的收剑结束了整场表演。
众人爆发出雷鸣一般的掌声,昌宁也笑容可掬地看着他们鼓掌,她的提议果然没有错。
掌声过后,人群中响起了窃窃私语之声,男生们都在议论罗之鹤,女生们都在议论陈敬映。
“听说那小姐是罗太傅家的千金,京城有名的才女,之前就听闻罗之鹤才艺双绝,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是啊,真的是太漂亮了。这谁看了不心动啊?”
“那个舞剑的便是陈敬映大将军,听说他年少有成,年纪轻轻便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建立功勋了,真是少年英姿勃发,令人佩服。”
“啊,陈敬映太帅了,好想认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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