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骆祁宴嘴角微勾,扇子在他头上点点:“本王等着看你如何和本王不死不休。”
肃柘站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嘴的假装自己是个聋子,其实心中暗暗腹诽,王爷也越来越不像样了,这么小的孩子,世风日下,世风日下。
似乎是听见了他的心声,骆祁晏瞥了他一眼,啧声道:“想什么呢?还不带他下去和其他孩子一起?……对了,你若不想改名……”
骆沉打断他:“不必。”
骆祁晏无所谓的扬扬眉道:“那先将其他孩子都带上来吧,改了名就是我的人了。”
燕影十六卫俱是摄政王府收养的孤儿,捡来或买来是不过七八岁,再肃柘手下大约训练了近十年,再从其中选出最优秀聪明的十六人来,给骆祁晏做贴身影卫。
骆沉坐在椅子里,像前世一样指着跪了一地的少年人们,一个一个的点过去:“云,母屏,风,烛,影,深,长,河,渐,落,晓,星,沉。”然后又指着剩下的两个少女:“灵药,夜心。”
“你们跟我的姓,以后,这就是你们的名字。你们从不同的地方来,各有各的过去,但以后就只有一个来历。”骆是国姓,骆祁晏赐起名来,却毫不客气。
“那就是我骆祁晏的人。明白?”
“明白!”骆沉滥竽充数的跟着单膝跪地,抱拳回话,嘴却动都没动,很是敷衍。
一样应得不太诚心得,是骆母。
骆祁晏笑笑:“你。”他点了点被指名为“母”得少年。
“你,以后叫骆海吧。”
骆母前世就很不喜欢这个名字,其他人也总爱那这个名字开他的玩笑,他年龄最小,又十分内向,平日里话都不敢跟骆祁晏多说,之后有一次受了重伤,以为自己要死了,才扯着骆祁晏的衣角说:“王爷,我的牌位上,可不可以不要写骆母。”
骆祁晏记得。
小少年激动得扬起脸,欣喜得脸色微红,重重点头:“多谢王爷!”
少年人那样单纯,根本不能称之为恩惠的恩惠就让他们感动不已。骆祁晏抬手在他头上拍拍:“乖~”
骆沉垂眸,不知在想些什么。
骆沉原名,是沈自舟——正是骆祁晏的外曾祖沈家的后代,若算起来,他还是骆祁晏的表弟。他的父亲沈贺川,是沈太尉嫡孙。沈小将军跟随萧将军在贺兰山驻边时,恋上一个越池贵女,大庆和越池多年来交往甚密,两人的婚事在双方家长看来也是皆大欢喜。
唯有一人很看不惯——文帝。
沈太尉是骆凤清外祖,太子妃又是萧将军之女,大庆兵权已半数在骆凤清手中。若再加上越池姻亲,大庆岂不是成了骆凤清的掌中之物?
于是当他安插在萧家军中的暗探将信传来,他便一纸诏书,将萧家军召回了京。沈小将军还以为,皇帝为了阻止他和对方的婚事要为自己赐婚,便和越池贵女,在贺兰山,对着如幕夜色中的灿烂星河起誓,不管皇帝赐婚何人,他宁死不从,绝不变心,贺兰山永不停歇的风和漫山遍野的山花是他的见证。
“阿若,等我,在明年贺兰山花开之前,我一定回来娶你。”
那是长安四年。
阿若等了又等,却没能等来她的小将军。
越池女子热情奔放,不像大庆有诸多教条,沈小将军年轻气盛,那夜的晚风和灿烂山花见证了他的誓言。
也见证了他们的爱情。
沈氏灭门的消息传来的那天,正是骆沉满月。
那时,他还叫沈自舟。
名字,是阿若的大庆侍女芸娘取的,因为阿若说人生如苦海,希望她的儿子可以有一艘船,能安稳度过。
会跟沈小将军在贺兰山间赛马,用藤曼和野花编制花环当凤冠的少女,也说得出人生如苦海的话了。
她自由烂漫的灵魂和沈贺川一起死在了长安五年。
骆沉五岁那年,少年骆祁晏带着肃柘,用一块刻着沈贺川名字的本命牌跟阿若换来了他,他哭喊着抱着母亲的腿不肯撒手,母亲却不肯看他,任由高大肃柘抱走他。
他在肃柘怀里拼命挣扎哭闹不止,直到骆祁晏走到他跟前,抬手抹掉了他的眼泪,他之间有一层厚茧,摩挲他脸的动作却很轻柔,不疼,但有点奇怪的痒,莫名就安抚了哭的快要无法呼吸的小小沈自舟。
他的脸上有贺兰山的风吹出的芊芊伤痕,呼出的热气在浓密纤长的睫毛上凝结成霜。
骆祁晏还没变声,声音清亮温柔:“乖小舟,我来带你回家了。”
骗子,骆沉心想。
从小就是个骗子。
自从跟他回到京城,自己就再也没见过他。他跟着肃柘日日努力练武,努力了十年,才跟着一群少年人一起再次见到了他的面。
他已经不再是那个裹着狐裘,肤色健康的少年,脸上已经看不见贺兰山吹过的风霜痕迹。
他端坐在椅子上,玄色大氅上有着暗金的织纹,越发衬得他皮肤莹白,发黑如墨,一双桃花眼微微上挑,仿佛带着潋滟水光。
连指尖都细白娇嫩,他端着白瓷茶杯,连成一片,仿佛他也白瓷塑成。
他眼神从他身上掠过,和看别人时没有一分不同。
直到留意到他的眼神,他才勾着嘴角笑道:“……这孩子,傻是傻了点,但是很漂亮,留下吧。”
骆沉从没注意过自己是否漂亮,那一刻,却突然感谢自己有这样一张能被他称赞的脸。
他没再用过沈自舟这个名字,虽然他后来凭借沈氏后人的身份,获得了沈家旧部的信任,并凭借于此才逐步瓦解了骆祁晏的势力——这并不太难,沈氏旧部扶持骆祁晏也不过是想扶持自己的人上位,骆祁晏行事风格任性放纵,并不好掌控,更何况,亲疏有别,骆祁晏说到底还是姓骆,还有母族萧氏帮扶,哪有他这个流落在外,身份低微沈氏嫡系名正言顺呢。
即使是那个时候,他也没有动过改回沈自舟这个名字的念头。
但两人关系亲密时,私下里,骆祁晏会叫他小舟。平平无奇的两个字被他念的缠绵缱绻,贴着他的耳边,一遍又一遍。
骆祁晏也曾问他:“小舟,你想不想做镇国公?”
他不想,不管是当初,还是现在。
他做骆沉太久了,不知道怎么做沈自舟。他从没见过自己的父亲,母亲也从不肯跟他提起。准确的说,母亲不太爱说话,他记忆中的贺兰山,模糊而遥远,他只记得母亲温柔而沉默,她总是一天又一天的坐在贺兰山脚的木屋小院里,看着贺兰山发呆,有几天她心情好,会去山中摘野花用藤曼编好挂在门前,心情不好的时候,她可以好几天都一动不动地坐在那,不吃不睡。
每当这个时候,芸娘就会带他去山中玩耍,给他唱大庆的歌,词很绕口,他听不太懂,但曲子缠绵婉转,告诉他这是十年前大庆最流行的曲子——唱的是一个女人在思念自己的夫君。
所以他知道的关于父亲的事,多数都来自沈氏的旧部,他们说他长得像他,说他意气风发,聪慧开朗,说他十四岁就跟着萧将军上了战场,是沈太尉最喜欢的子孙。
他不知道真假,只觉得遥远又陌生。
他们眼中,他是沈贺川的儿子,是他们摇旗呐喊的旗帜,是沉默寡言的傀儡,他们叫他少主,含辛茹苦的教育他,骆祁晏现在所有的一切,原本应该是他的。他想不通这其中逻辑在哪儿,只觉得荒诞。
只有骆祁晏,叫他小舟。问他想不想做镇国公,他不想,就让他一直做骆沉。
所以骆沉越发的恨。
他可以对他那么好,眼珠子一样捧在手心里,却又可以把他丢在地上,弃如敝履。
他不可以这样,不可以亲手把一个人捧上天,又推入深渊;不可以发誓时情真意切,转头却说不过都是谎言。
就算是对一条狗,他也不可以把狗从漫天大雨捡回家,洗净擦干后又亲手扔进河里。
恨得辗转反侧,他从影卫住的耳房跳窗而出。
按照记忆,躲过层层守卫,出现在骆祁晏床前。
银色的短匕,抵在骆祁晏的颈间。
骆祁燕并没有睡,抬起眼淡淡的看他。
他说:“骆祁晏,我要睡这里。”
骆祁晏心想,或许你可以直接捅进来。口中却开言嘲讽:“你就是这么不放过我的?”
骆沉冷哼一下,反手将匕首抵在了自己颈间:“你会同意的,王爷。”
虽然还不知道为什么,但至少目前骆祁晏不想让他死。
啧,这疯子。
骆祁晏心中快速盘算了下,他相信如果自己拒绝,骆沉下手肯定毫不犹豫,虽然武功还没恢复到他前世的时候,弄死他自己却绝对够了。这回重生出了骆沉也重生了,不知再来一次,又会出现什么变故,一旦骆沉也跟自己一起再次重生,之前种种恐怕并瞒不住,想让他配合就更难了。
骆祁晏舔了舔唇,上下扫了他一眼:“我对孩子没兴趣。”
骆沉不理他这副故意做出的姿态:“我可以睡我原来的位置。”
前世,在他们同床共枕前,骆沉曾以为王爷守夜的名义睡在他寝殿的软榻上。
骆祁晏不再反驳:“那你还在这做什么?等着我给你铺床吗?”
骆沉转身就走,径自去取了被褥枕头,,把一句你又不是没铺过咽了下去。
又过了许久,久到骆祁晏都快睡着了,才听见骆沉问:“……你真的睡?不怕我杀了你?”
骆沉冷哼:“做得到再说吧。”
内心却暗叹,求之不得,你最好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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